折昭居住的大帳離此處不過箭余之地,即便是步行前往,很快便道。
崔文卿身份超然,帶著寧貞根本就無須通報直接而入,剛走到帳內,便看見折昭正獨自一人坐在案幾後發呆,一雙黛眉深深蹙起,臉上神色非常難看。
“娘子……”崔文卿笑著招呼了折昭一句,也打斷了她的愣怔。
“哦?是夫君來了啊?”折昭回過神,正欲起身相迎,卻見來者還有寧貞的時候,整個人頓時為之一愣。
寧貞自然看出了折昭有些意外,仿若是擔心她誤會一般,冷冰冰的言道:“本官前來,是想問你振武軍大都督一件事情。”
口吻生硬冷然,顯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折昭不以為杵,點頭言道:“好,你且問便是。”
寧貞一臉嚴肅的開口道:“折大都督,蕭陌、折惟本、易左使三人身份超然,對我們來講尤為重要,當押回洛陽請官家發落,也不知道你可有令人將他們看押妥當?”
聽到這一句話,折昭很明顯遲疑了一下,眼神竟有些閃爍:“折惟本和易左使已經關押大帳,由我振武軍中軍大將黃堯親自看押,至於蕭陌……”說到這裡,忽地沉沉吐了一口濁氣,再次抬目望著寧貞,一字一句的言道,“剛才我已經將此人放走了!”
“什麽?放了?”
不僅僅是寧貞,就連崔文卿也忍不住驚呼出聲,顯然被折昭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懵掉了。
面對著他倆的震撼,折昭卻是一臉坦然,再次加重語氣點著頭重複肯定道:“對,本帥已經將蕭陌放走了。”
“你,可惡!”寧貞臉色陡然大變,怒斥一聲便要抽出腰間寶劍,然不料卻抓了一個空,這才記得寶劍尚在崔文卿懷中。
崔文卿自然看出了寧貞氣急敗壞之下想要對折昭動手,心內雖則也與寧貞般大是疑惑不解,然還是冷靜下來正色提醒道:“寧護衛,我家娘子豈會輕易放走敵寇,她這麽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何須如此動怒?”
寧貞臉色憤激發紅,顯然正隱藏著極大的憤怒:“蕭陌乃是遼國南院樞密使,身份何其尊貴了得,即便再有原因,也不能將她放走!折昭,你這麽做可有將官家放在眼中?”
這一句話顯然是有些過了,饒是折昭,也露出了冷然之色:“此事乃本帥做主,本帥自然會向官家上奏解釋,倒是不用寧總管如此關心了。”
對於折昭這一大膽行徑,寧貞恨得牙癢癢的,卻是毫無辦法,只能氣咻咻一句“你且好自為之”,便掉頭怒氣衝衝而去。
見到寧貞掀簾大步而出,崔文卿忍不住一聲歎息,望著折昭苦笑言道:“娘子啊,別說是寧貞,就連我都被你突如其來的這一舉動嚇傻了,你為何要放那蕭陌啊?他可是我們費盡心血,才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虜,就這麽也太可惜了。”
折昭長歎一聲,臉上也有些無奈:“夫君……我這麽做自然是有著一定理由的,這次……楊家只怕是攤上大麻煩了。”
崔文卿坐下倒得一杯牛骨茶一飲而盡,不解問道:“外祖父官居樞密院樞密使,位高權重,地位顯赫,乃軍方第一人,只要由他護佑,楊家能夠有何麻煩?又有誰膽敢去找楊家的麻煩?”
折昭搖著頭苦笑落座,略微斟酌了一下,決定對崔文卿實言相告:“夫君,其實蕭陌是用一個重要的消息讓我放他一馬的。”
崔文卿點點頭,認真的看著折昭,擺出了一副認真聆聽的架勢。
折昭幾番欲言又止,歎息言道:“蕭陌剛才告訴我,其實……楊懷瑾還活著!”
“誰?楊懷瑾?誰人也?”崔文卿愣怔了一下,一時之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折昭又是一歎道:“就是我那早已為戰死沙場的四舅。”
“甚?四舅?”崔文卿驚訝之下站起身子,嗓音也變了調,“他不是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死了麽?害得陳學士直接守了活寡,你說他沒死?臥槽!莫非是借屍還魂?”
“你小聲一點!”折昭連忙拉他坐下,沉著臉告誡道,“此事關系重大,容不得對外泄漏,且不要被別人聽見了。”
崔文卿冷靜了下來,連忙點點頭,然而還是一臉的不敢相信:“四舅死了多年,現在居然活了?這應該是一件好事啊,為何你卻愁眉苦臉?”
“唉,其實我倒是希望他死了還好!”折昭臉上滿是鬱悶之色,“根據蕭陌所言,當年四舅並沒有葬身沙場,而是被遼人所擒之後投靠了遼國,據說……”說到這裡,嬌靨上的神色大是難看:“遼國皇帝耶律洪基對四舅尤為看重, 封其為北院樞密使統領遼人各大部落兵馬,而且還將其妹晉國長公主耶律跋芹下嫁給四舅為妻,如今,四舅已是遼人駙馬,兼領兵元帥。”
聽罷折昭這一席話,崔文卿嘴巴直接大張變作了圓形,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楊懷瑾沒死也就罷了,居然還成為了遼國駙馬,這這這,真乃天荒夜談!
很快,崔文卿回過神來,臉上也變作了正容:“娘子,四舅畢竟都已經死了多年,且在洛陽還有墳塋,現在這個蕭陌突然告訴你他還活著,會不會是想要活命之下的妄言亂語呢?”
折昭想了想,搖頭道:“其實四舅的屍體一直沒有找回來,他墳塋也本就是一座衣冠塚,所以要確定他已經戰亡,卻是不好說,況且蕭陌這個人我也清楚,必定不會以這種方式來換取活命,他這麽說多半是真的。”
說到這裡,夫妻兩人相顧無言,盡皆無話。
沉默有傾,崔文卿才沉聲發問道:“倘若是真的,楊家會有什麽麻煩?”
折昭眼角猛然一跳,正容言道:“家出叛臣,乃抄家滅族之重罪,即便官家憐憫楊氏,祖父也難保不會丟掉官職,況且楊家向來以忠烈聞名,若四舅通敵叛國,對於楊家的聲望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故此,十分可怕!”
“噝!”崔文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