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司馬唐此刻手中這首吟月之詩,便是馬馬虎虎,差強人意,只能算作中下等,入不得他的法眼。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眼光頗高,自己認定一般的詩句,說不定對國子監這些詩社來說,已算不錯。
故此便將詩篇放在一邊,繼續觀看第二篇。
幾乎是短短一瞬,司馬唐便將第二篇詩句看完,也只在心頭略加思忖了少頃,便感覺這一篇詩句比頭一篇似乎還差上不少,不禁搖頭失笑,心內更是湧出了淡淡的失落感。
回想起來,前歲的中秋雅集,那才真正的是高才雲集,文士薈萃啊。
當時不僅僅有他司馬唐,更有蘇軾、蘇轍兩兄弟,而且更別提還有章衡、曾鞏、王觀、竇卞等等驚鴻絕豔的人物。
而也是在那一年,他所帶領的詩社,與蘇軾蘇轍兩人所領的詩社爭奪第一名,實乃龍虎相鬥,精彩絕倫,更留下了許多目前仍舊在士林中流傳的詩句,最後還是蘇軾僥幸獲勝,取得了第一名。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雅集盛景,實乃讓司馬唐悠然神往,而今日再看當代國子監詩社,卻是差強人意,實在令他大感扼腕。
或許,這就是所謂盛極必衰吧,這一代國子監,似乎除了李霄白以及小妹司馬薇之外,也沒有幾個能夠稱得上是妖孽的詩人了,實乃尤為憾事。
一番悠然思忖,司馬唐止不住輕輕一歎,將目光重新落在了案上擺放著的詩篇上,原本興致淡淡的神情忽地一變,雙目也陡然睜得老大,整個人仿若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之物般,陡然呆滯住了。
這是他今日所看的第三篇詩句,與前兩篇差強人意的詩句不同,這首吟月之詩可謂是簡單明了,然又不失意境,可謂是琅琅上口,優美動人,是為: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單單一首五絕詩句,然卻給司馬唐一種大巧不工,化繁為簡之感。
詩中運用比喻、襯托等手法,表達詩人客居他鄉,在中秋之夜思鄉之情,語言清新樸素而韻味含蓄無窮,實乃絕佳名篇。
此際司馬唐舉目望去,果見船頭正撒下一片銀輝,正應了“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景,可謂是應景之作,非常難得。
就他看來,這首吟月詩可謂絕篇,更可列為今晚佳作之一,也不知究竟是哪個詩社,能夠作出這樣的詩篇,莫非是李杜詩社的小李賀李霄白?亦或是弄月詩社的段飛揚?
正在暗自揣測間,他已經將目光落在了詩篇後面的作者署名上面,“一庫詩社”四個字豁然入眼。
陡然間,司馬唐瞬間就是一愣,一庫詩社,不就是薇薇想要對付的這個詩社麽?為何這首十分難得的詠月之詩,竟是那個一庫詩社所作的?
滿是震驚當兒,司馬唐瞬間就生出了難辦的感覺。
若這一庫詩社所作的乃是稀疏平常的詩句,他大可以利用評判的權力,將一庫詩社評判出局。
然目前一庫詩社所作的這首詠月詩無論是意境還是詩意,都可以說是絕佳,念起來更是琅琅上口,給人一種大道至簡的感覺。
若是將這樣出色的詩篇評判出局,即便是自己同意,只怕別的評判也不會同意啊。
心念及此,司馬唐大感麻煩,猶豫不決。
就這麽考慮半響,他心念自己就只有這麽一個妹妹,不幫她幫誰,於是乎咬緊牙關提起毛筆在詩篇空白處批上了“出局”二字,只希望待會審查詩篇的評委不太認真,能夠容他蒙混過關,將一庫詩社評判出局。
今日的首席評判乃是集英殿學士王仲張,此際他正審閱著其他三位評判所提交上來的詩篇,作著最後的把關。
除了他之外,其他三個評委一個來自龍圖閣,一個來自國子監,一個更是當朝狀元郎,審閱詩句的眼光理應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故此王仲張也只是例行公事罷了。
見到王仲張似乎看得有些漫不經心,司馬唐有些忐忑的心情也漸漸放松了下來,隻願能夠順利過關,完成小妹的交代。
然而便在此時,一直不甚在意,隨意翻動詩篇的王仲張忽地輕輕“咦”了一聲,從中抽出一張宣紙,老臉上露出了專注之色。
見狀,司馬唐頓時一陣緊張,心頭忍不住砰砰大跳了起來。
“王學士,可是詩篇有什麽不妥?”國子監司業陳法文作為今日的東道,見到異狀連忙出言詢問。
王仲張眯了眯老眼,驚歎出聲道:“這首詩篇很是不錯啊,可謂今晚詠月詩局頭魁,為何會判了出局?”
“竟有此事?”陳法文聞言一驚,連忙湊上前來一看,輕輕吟哦道:“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念誦完畢細細品味一番,猛然點頭道:“此詩絕去雕采,純出天真,猶是《子夜》民歌本色,故雖非用樂府古題,而古意盎然,實乃佳品。”
一旁的龍圖閣學士張長明聽罷之後,也是忍不住頷首道:“前二句,取喻殊新。後二句,往舉頭、低頭俄頃之間,頓生鄉思。良以故鄉之念,久蘊懷中,偶見船前明月,一觸即發,正見其鄉心之切。且“舉頭”、“低頭”,聯屬用之,更見俯仰有致,絕妙絕妙!”
王仲張認同點頭, 將宣紙晃得是嘩嘩作響,有些不悅的言道:“這樣絕佳詩句可謂吟月絕品,即便是古往今來,也不可多得,為何卻判了出局,究竟是何人判的?”
此話落點,王仲張、張長明、陳法文三人的目光都朝著默然無語的司馬唐望去。
既然他們三人都覺得不錯,那肯定不是他們所判,不用問也是出自這位當朝狀元郎之手了。
面對著三道犀利滿含不解的目光,司馬唐頓時面紅過耳,坐如針氈,後背冒出了涔涔冷汗。
好在他剛才已經料到了說不定會有此等結果,故而此時倒也冷靜,故作疑惑的言道:“這首詩乃是在下所判出局,怎麽,難道有所不妥麽?”
“豈止是不妥,當真是冤叛錯判。”龍圖閣學士張長明乃是直來直去的性格,此際也是直言不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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