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廚房位於正堂偏西處的院落內。
具體說來,便是一排相連而建的青磚瓦房,房頂立著煙囪,院內牆角堆滿了柴薪,倉房內碼放著袋袋糧食以及各種蔬菜肉食,看上去極其的規整。
目前時辰尚早,廚房尚還沒有開始準備晚湯,負責廚房事務的劉掌事正帶著一群廚子坐在院內閑聊侃大山,說到酣處竟是大笑不斷。
“呀?這不是表姑爺麽?你這麽來了?”見到崔文卿忽然入內,劉掌事立即站了起來,臉上顯然有驚奇之色。
的確,常言道君子遠庖廚,這表姑爺堂堂正正的一個讀書人,學的是儒家之道,說的是之乎者也,沒事前來廚房作甚?
在劉掌事滿是不解的目光中,崔文卿笑語言道:“是這樣的,我想向你們廚房借一口大鍋,不知是否方便?”
“借……借鍋?”劉掌事隻覺自己舌頭有些打結,愣怔了半響,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表姑爺,你借鍋作甚?”
崔文卿笑著揮手道:“也沒甚事是,我準備借你們鍋來熬製一些豬油。”
“熬豬油?”劉掌事徹底傻掉了,愣愣怔怔的看了崔文卿半響,確定他不是開玩笑以後,這才哭笑不得的言道:“我的表姑爺啊,你熬豬油作甚?咱們楊府可是有家規,任何人不得單獨起炊,而須共同用膳,難道你忘了不成?”
崔文卿笑道:“楊家家規我豈會忘記?不過我熬豬油並不是拿來吃的,而是另有他用,劉掌事你放心便是。”
劉掌事猶猶豫豫半響,總覺得自己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而開罪崔文卿,隻得點頭應命,言道:“那好吧,小的就把鐵鍋借給表姑爺,但是你可得保證,不許起炊單獨而食,否者小的就麻煩了。”
“放心吧,我會的。”崔文卿答應之後,叫上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廚師,將那口鐵鍋搬入了修竹院內。
除此之外,他還在廚房內要了幾捆柴薪,一袋子的草木灰,這才興致匆匆的折回修竹院。
目前修竹院內只有他和荷葉兩個人居住,崔文卿也沒有請他人幫忙,脫掉身上所穿的月白色袍服,一臉認真的忙碌了起來。
他先找來一些鵝卵大石,在池畔簡單的壘成了一個簡易的土灶,然後在將那口鐵鍋安放在土灶上面,拿起火折子點火,不知費了多少力氣,方才把土灶內的柴薪點燃了。
此時,忙碌了一番的崔文卿額頭滿是涔涔細汗,就連半臂汗衫胸口也被汗水浸濕了,顯然是累得不輕。
荷葉見他這麽勞累,自是於心不忍,連忙主動請纓道:“姑爺,要不你先休息一下,讓我來替你做,如何?”
崔文卿笑著搖頭道:“此事關系甚大,還是我親自出馬為妥,這樣,你替我把那些草木灰篩一下吧,我有大用。”
荷葉點點頭,連忙去廚房找來了篩子,認真的篩起那大半袋的草木灰來。
崔文卿也不休憩,又是開始忙碌。
他先在鐵鍋內加入了稍許池水,然後拿起菜刀,將買來的豬板油切成了長條形狀,忙碌完畢之後,鍋內之水正好沸騰,便將豬板油全部倒了進去。
這口鐵鍋開口極大,本就是大鍋造飯所用,用來煮這些豬板油綽綽有余,片刻之後,陣陣油膩的味兒便在院內彌漫開去。
此刻正好晚湯時間,按照楊府家規,只要身在府中,就必須前去偏廳一並晚湯。
崔文卿吩咐荷葉在此守候,便獨自一人前去了偏廳。
來到廳內之時,今晚在家的人都已經到了。
楊懷仁、楊懷玉兩兄弟可能有事,今晚均是不在府中,晚湯之人,就只有楊懷仁之子楊正武及其家眷,以及楊士奎與折秀兩人。
崔文卿與那楊正武有些不對路,自然一句話也不說,況且楊家家規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故而一般情況之下,晚湯是沒人說話的。
正在幾人慢條斯理的喝湯之際,一股豬油味兒濃濃飄至,還等崔文卿暗道一聲不好,楊士奎已是嗅了嗅鼻頭,疑惑發問:“什麽味兒?怎麽怪怪的?”
“似乎是豬油吧。”折秀淡淡回答一句,笑道,“心許是廚房正在熬油哩,夫君何須大驚小怪。”
楊正武冷哼一聲,言道:“咱們堂堂楊家,難道也要以如此下作之油為食了麽?這劉掌事真是愈來愈沒有規矩了,竟給我們吃豬油!”
崔文卿知道目前尚未掌握豬的閹割技術,故此古代的豬肉吃起來有一種腥膻味兒,被視為下作之肉,而豬油也只在平民百姓中流行,如一般的大富大貴之家,所吃的都是牛羊油以及胡麻油。
因此而已,楊正武才有些不高心。
剛才劉掌事幫了他的大忙,崔文卿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任由楊正武誤會劉掌事,喝罷一口熱湯,不鹹不淡的言道:“你們所聞的豬油味兒乃是我煮出來的,此時那鍋豬油正在修竹院內熬著哩,但是我並不是用來吃,而是另有他用。”
一聽此話,廳內幾人同時一愣,楊正武拍案喝斥道:“崔文卿,你膽敢違背家規,單獨起炊?難道就不怕家規責罰麽?”
“少來了,你可不要唬我。”崔文卿自然不會害怕,笑嘻嘻的言道,“楊家家規有言,任何人都不能單獨起炊造飯,而須一並用膳,在下雖在熬製豬油,但卻並不是用來吃的,楊家家法自然管不到我。”
楊正武無言可對, 隻得重重一哼,冷冷道:“崔文卿,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不要冒犯家法,否者到時候有你哭的。”
崔文卿頷首笑道:“多謝提醒,待到你抓到我起炊造飯的證據後,再來說這些話吧。”
楊正武冷冷一哼,起身拂袖而去。
楊正武一走,折秀黛眉微蹙,忍不住開口了:“文卿,你如何這樣沒有規矩,煮豬油作甚?”
崔文卿笑道:“秀姐啊,我真的有用,鐵定不是拿來吃的。”
“這個……豬油除了吃,還有何用?”楊士奎顯然不解。
崔文卿笑呵呵的言道:“不滿士奎姐夫,秀姐,昨天我不甚弄髒了一位女同窗的長裙,但是她這條裙子又彌足珍貴,我只能將之漿洗乾淨,再將長裙還給她,而豬油便是漿洗所用。”
聞言,楊士奎和折秀面面相覷,顯然不解他的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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