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歌舞結束,高台上的燈籠熄滅十來盞,瞬間變作了黯淡。◢Щщш.sUimEnG.lā
薑太東從案幾後站起身來,微笑言道:“諸位,今夜明月高懸,林濤陣陣,實乃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能夠以此作詩作賦,實乃生平一大快事,本官相信今晚也會有不少意境非凡的詩篇問世,張揚我府州文華之風。而且本官剛才還得到稟告,在詩詞雅集開始之前,已經有一位士子作出了一首曠古絕倫的詩句,可謂今晚開門紅也!”
話音剛落,四周與宴士子們一陣竊竊私語:
“什麽,已經有人作出絕品詩句了?多久的事?”
“哎,你們還不知道麽?就是黃昏的時候在園門之前,我可以親眼目睹。”
“是誰?竟有如此厲害?”
“什麽,崔文卿?此人乃何處人氏?似乎從未聽過其人姓名!不是府州人吧?”
……
薑太東捋須一笑,也不賣關子,繼續言道:“今日黃昏,府谷名士崔文卿崔公子在入園之前,應本州別駕王中昌之請,作出了一首詠菊之詩,是為: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吟哦聲落點,許多未曾聽到這首詩的士子們全都愣怔當場,細細品味半響,又是響起了一片轟然叫好之聲。
而坐在崔文卿對面的司馬唐,渾身則是微不可覺的輕輕一震,望向崔文卿的眼神中也帶上了一絲厲色,暗忖道:這個人,果然不簡單啊,看來今晚想要力壓他一頭,也非那麽容易之事。
唯有王別駕面色微微有些發紅,心內更是充滿了說不出的尷尬。
什麽應他之邀而作詩,分明就是兩人在園門大起爭執,崔文卿不得已作詩入門而已。..
沒想到到了薑太東那裡,竟將話說得這麽好聽,實乃令他大覺難堪。
折昭嬌靨上露出了驚訝之色,目光不由自主的轉向了崔文卿,唇角浮現出了一絲微不可覺的笑意,對著薑太東謙虛開口言道:“薑刺史,拙夫向來文才平平,詩賦也是稀疏平常,能夠作得這一首不錯的詩句,想來也是運氣而已,你就不要這麽誇獎他啦。”
“大都督真乃謙虛。”薑太東笑眯眯的開口道,“下官也算飽讀詩書,多作詩賦,深知在沒有絕對的學問功底以及詩詞意境之前,即便是有著莫大的運氣,也不可能作出這樣驚鴻絕豔的詩篇來,而且尊夫這首詩滿是凌冽殺氣,文縐縐又不失英雄氣概,著實非常了得,此詩一出,只怕難有詠菊之詩能夠一直相提並論。”
沒想到薑太東評價這麽高,折昭大是意外,正要繼續謙虛幾句,不意薑太東已經轉移了視線,對著場內微笑言道:“對了,今晚新科司馬狀元以及蘇榜眼都在,還請兩位評價一下此詩何如。”
一聽此話,崔文卿暗道一聲不好。
薑太東在這麽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大是褒獎,雖則是一片好心,但也將他置於風頭浪尖之上,只怕待會作詩作詞時,也難以擺脫士子們關注的目光。
故此,乘蘇軾還沒開口之際,崔文卿伸出手來暗暗一拍他的膝蓋,輕聲提醒道:“蘇兄慎言,當此之時,保持低調才是王道。”
“放心吧,我知道,我就說一句。”蘇軾露齒一笑,緊接著站起身來一臉鄭重的言道,“文卿兄的文采,在下實在不及也,何敢作出評價。”說完,從容落座。
沒想到蘇軾這樣乾脆利落,所有人全都忍不住為之一愣,然而,仔細一想他所說之言,又是忍不住為之色變,全都露出了震驚之色。
蘇軾是誰?那可是被如今文壇盟主歐陽修當作接班人培養的無雙才子,雙十年華就科舉登第成為了榜眼。
不僅如此,蘇軾還為當今翰林院知製誥,專門為朝廷書寫聖旨,文采自然可謂當世一流。
沒想到他居然認為自己比不上崔文卿,難道這崔文卿當真有如此了不起麽?竟能得到蘇軾這樣的讚譽!
聞言,崔文卿卻是一陣哭笑不得,低聲埋怨道:“蘇兄,你這下這個玩笑開大了,只怕今晚我會成為眾矢之的。”
蘇軾促狹笑道:“文卿兄啊,在下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又何須介意?相信以你的才學,應付這樣的詩詞雅集不過是手到擒來,只要在這場雅集上闖出才士名聲,對你的科舉之路更是如虎添翼!”
崔文卿也知道蘇軾是一片好心,想讓他在文壇上嶄露頭角。
但是所嶄露的方式,也太過張揚了一些,此際看來,似乎已經有不少才子面露不服之色,相信待會一定會與他切磋一番,驗證蘇軾所言可是實情。
比起蘇軾的回答,司馬唐顯然要深思熟慮許多。
今夜他有心在折昭面前力壓崔文卿一頭, 然沒想到雅集還沒有開始,崔文卿就展現出了這樣的無雙文才,實在令司馬唐大感棘手,至少說,這樣的詠菊之詩,即便如他,一時半刻也是無法順利作出來的。
故此,打壓崔文卿,當另辟蹊徑才行。
心念及此,司馬唐站起身來,抬手對著正北面的薑太東、折昭等人一拱,又對著四周在座的士子們一拱,語調舒緩而又平靜的言道:“詩詞雅集本就是為了弘揚文學,發現精通擅長詩詞人才,有不錯的詩篇問世,倒也不足為怪,總的來看,崔公子這首詠菊之詩,境界瑰麗,氣魄恢宏,氣勢剛勁,格調雄邁,可謂十分難得的佳作。”
說到這裡,他的口氣為之一頓,忽地一個巧妙的轉折:“然只可惜成也蕭何敗蕭何,菊花本是柔美嬌媚之物,高潔塵世,不和於俗,備受隱士們喜愛,西晉陶淵明更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妙句,此句一出,菊花就和孤標傲世的高士、隱者結下了不解之緣,幾乎成了文士們孤高絕俗精神的一種象征,崔公子所作的詠菊之詩固然不錯,卻完全脫出了同類作品的窠臼,更殺氣過重而失之瑕疵,完全沒有把菊花的故有特征描繪出來,可謂非常遺憾。”言罷,輕歎搖頭,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