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卿點點頭,隨意找了一張案幾落座,剛一坐定,便聽到折昭講道:“今日除了有功將士之外,府州、麟州刺史也專程前來祝賀,另外還有咱們振武軍在生意上的幾位重要夥伴,待會夫君可得以禮待人,不要冒犯貴賓。”
崔文卿大感驚訝,不解問道:“怎麽?你們振武軍還做生意?”
折昭微微一笑正欲解釋,立在她旁邊的穆婉已是搶先說道:“振武軍地處北方邊陲,乃抵禦西夏遼國的重要力量,朝廷隻給三萬人的兵員編數,那是遠遠不夠的,故此咱們振武軍一直超員超編,現在滿打滿算有五萬人之數,剩下兩萬人的糧餉軍資朝廷可不會供給,一切都隻能靠咱們自己做生意來賺。”
崔文卿恍然醒悟,不禁暗自佩服。
如振武軍這樣的邊軍他不太清楚,但是作為朝廷主力軍隊的府軍,卻一直存在將領吃軍餉,喝兵血的現象。
一個領軍折衝府明明隻得兩千人,有些膽大包天的將領竟上報三千人之數,多出來的一千人軍資糧餉都被領軍將軍給吃了。
故此朝堂上的安石丞相才不遺余力的推行變法,想要改變這些軍中亂象。
折昭身為一軍主帥,戎邊禦敵之余還要做些生意多養兵員,與那些喝兵血的將領想比,實在太難得了。
折昭黛眉輕蹙,出言道:“所以夫君你一定要尊重這些貴賓,特別是河東道最大的馬商白州山,以及糧商梁青川,更是不能得罪。”
說完,折昭略作斟酌,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她還是如實相告道:“糧商梁青川向來與折惟本走得極近,兩人更是拜把子的交情,若他待會出言不遜,還望夫君能夠多加容忍。”
崔文卿大手一揮,開口言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隻要他不犯我,我絕不犯他。”
折昭輕輕一歎,語重心長的開口道:“即便他要招惹你,也盡量忍耐,我們振武軍泰半口糧都靠梁青川提供,可得罪不起。”
崔文卿微微頷首,卻在心內暗忖道:梁青川既然與折惟本交好,待會多半會為難於我,美妞兒娘子的話不能全聽,得見機行事才行。
閑坐等待半個時辰,午時以至,帳外腳步聲疾。
當先到來的是這次抵禦遼國戰事中的立功將士,足足有數百人之多。
除了七八名將領,其余士卒全都落座在了大帳之外。
崔文卿一看入內的幾名將領,頓時發現一個熟人,白亦非這廝也身在其中。
見到崔文卿,白亦非倒是頷首一笑,也沒有上前寒暄,對著折昭見禮後落座在了案幾後。
倒是崔文卿無不惡意的猜想:這廝笑得如此風騷,也不知將那大褲衩子穿上沒有。
片刻之後,府州刺史與麟州刺史聯袂而至。
折昭總督府州、麟州、T州、豐州軍事,從三品實官,放在實官不超過三品的大齊,那可是巔峰般的存在,這些地方刺史多為四品,自然須得大禮拜見。
緊接著,折惟本父子帶著五六個商人模樣的男子進來了。
大齊農商並舉,朝廷對於商賈並不輕慢,況且這幾個商人還掌握著振武軍糧草馬匹供應命脈,折昭自然非常重視,從案後站起矗立原地,虛手相扶道:“諸位大商能夠應邀赴宴,本帥實在幸何如之,快快請坐。”
那幾個商人見禮完畢直起身來,其中一個矮胖如球,有著一雙綠豆小眼的中年男子捋須笑道:“折都督美若天仙,乃絕代佳人,
敵軍一聽都督你的美名,自然而然就退避三舍,得聞都督凱旋,我梁青川當然要前來向你討杯水酒喝,哈哈哈,叨擾了。” 話音落點,原本還算其樂融融的大帳氣氛登時一緊,在場許多人為之色變,白亦非雙目中更是迸發出了憤怒難耐的火焰。
這梁青川完全不提折昭擊退遼國的勝戰之功,反倒讚揚她的美貌,實乃未把折昭這位全軍主帥放在眼中,而且此話還有暗諷折昭女子為帥,毫無半分才華,全憑以美退敵,實乃居心叵測。
折昭心思剔透,自然聽明白了梁青川話中隱晦的含意。
區區一個梁青川肯定沒有這樣的膽子,不用問也是有人在背後為他撐腰。
心念及此,折昭視線一掃折惟本,果見後者嘴角溢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冷笑,看來完全是有備而來啊!
“咳……咳咳……”
便在此時,一陣咳嗽聲恰到好處的打破了帳內尷尬沉悶的氣氛,也讓所有人的視線望向了坐於東側首案的那位白衣公子。
只見他對著折昭抬手一拱,笑容滿面的開口道:“娘子,今日高朋齊聚一堂,實乃喜慶,還請你替為夫介紹一二,混個臉熟。”
一聲娘子之稱讓眾人全都為之一愣,不少人這才意識到不久之前這位美麗的女都督已經嫁為人妻,聽聞她的相公乃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莫非就是此人?
折昭以為這是崔文卿在替她解圍,連忙微笑言道:“是本帥疏忽了,諸位高朋及將士們,這位便是本帥之夫君崔文卿。”
崔文卿環顧拱手作禮,意態從容鎮定,絲毫沒有半點局促。
梁青川見到崔文卿轉移話題,立即深感不悅,輕哼一聲甚是輕慢的言道:“哦,閣下就是折府中的贅婿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崔文卿似乎根本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嘲諷之意,笑容不減的詢問道:“不知這位是?”
梁青川雙目微闔,一臉倨傲的言道:“本人乃慶豐商行東家梁青川,這河東道一半的糧食都是出自本人之手,就連振武軍的軍糧也不例外。”
“啊呀,原來閣下就是梁老板,真是久仰大名啊!”
崔文卿故作驚詫一歎,敬佩笑道:“梁老板你久經商市,眼光老辣,能謀善斷,運籌店鋪帳房之內,決勝萬裡商市之外,被譽為當代陶朱公,今日得見尊嚴,實乃三生有幸。”
梁青川雖則十分討厭崔文卿,但聽到如此一番話,心內也不禁有些飄飄然了,故作深沉的頷首道:“都是些小買賣而已,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