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山廟已被鳥語稻香,豆垂菜綠包圍了,廟前還有成群的家禽不亦樂乎地玩耍著。
此時非彼時,相依為命的父子倆像是過上了世外桃源的生活。
而且他們還遇上了好時代:全國村村通電政策,從第三村拉到第四村的電力恰好從這經過,從此父子倆不用在烏漆抹黑了。
說遇上好時代一點都沒錯,緊接著又是全國村村通公路政策普及到此,門前的公路已開來了挖土機,聽修路工人說,這裡要修建水泥路通往鎮上,真是社會巨變,好事連連。
難道這是山廟顯靈,之前的幾百年都這樣默默過去了。當他們父子倆才來了一年,就有了飛躍的改變。
“兒子,我們現在通了電,馬上又要通車了,以後我們的生活就會越來越好了。”魯志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爸爸,通車了,是不是媽媽回來就方便了。”
魯志怔了怔,兒子已經有好久沒提起媽媽了,看來心中還是一直在想念著。“可憐的孩子,我該如何對你說……”心想著,突然鼻子一酸,他稍微別過臉去,盡量不讓兒子看到眼裡閃爍的淚花,他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竟然會如此,難道自己也還有一絲思念。畢竟愛過,恨過。現在呢……
機靈的小靖撲捉到了爸爸的表情,他後悔真不該提起媽媽,又讓爸爸傷心了。馬上改口道:“爸爸,以後我們去趕圩就方便了。”
“嗯,聽說半年後就能通車,我們現在要養多點雞,鴨,到時候就可以趕圩去買,我們以後的日子看來要改變了。”心中有點小激動。
這山廟真成了他父子倆人生的福地。
半年後,四車道的水泥路如期通車,偶爾貫穿的車輛打破了山廟幾百年來沉寂的格局。
“兒子,明天是圩日,我們的春天要來了。”
“您是說我們明天要趕圩。”小靖有點興奮,他有一年多沒去過鎮上。
“嗯,我們的雞長大了,可以賣了,晚上我們準備好,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床。”
“爸爸,我們要抓多少隻去賣呢?”
“爸想好了,把第一批的23隻先賣18隻吧,18,18,一定發,剩下5隻做母雞下蛋繁殖,以後我們就要發了。”
“爸,我們的雞一隻大概有多重。”
“兩斤多吧!”
“那我們要裝兩個籠子,一個裝不下。”
“爸準備好了,傍晚前喂完雞就先裝在籠子裡,明天一早出發。”
“老板,是,遵命。”
“哈……你這小子……哈……”
“哈……哈……”父子倆開心地笑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父子倆就起床了,確實的說是他倆昨晚興奮得一夜沒睡。
“兒子,冷不。”有一年多沒給兒子買衣服了,看著兒子穿著一年以前的衣服,短小了很多,心中突然不是滋味。
“不冷,運動著不冷。”小靖裝著運動道。
“等我們把雞賣了,爸給你買新衣服。”
“不,不,我們還是把欠的房租先還了,我們已經欠了一年多了。”
“你這小子,記性還不錯,還懂得信用,唔,可造也。”魯志得意地點點頭道。接著:“爸爸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多出來的錢,給你買套新衣服。”
“為什麽不爸爸先買呢?”
“爸爸的衣服還能穿,你看,你現在長高了,以前的衣服都太小,穿不了了。”說完還扯了扯兒子的衣服,
實在太短了,連肚臍都遮不上,乾脆又把兒子的褲子往上提,可是,可是,腳下成了七分褲。 現在可是十二月份,特別是在這山凹裡,氣溫比鎮上還冷。還好是南方,這麽早也就十幾度左右。
“有了,兒子來,爸幫你在腰間綁一件毛衣。”
“爸,我不冷。”
“在房子裡不冷,外面可冷多了,喲,你看,別說噢!這還挺潮的噢!”邊為兒子綁好毛衣邊打量著讚美道。
“嗯!自我感覺良好,爸爸,沒想到您還有設計師的潛質。”小靖原地轉了個圈,感覺暖多了,沒有了透風的感覺。
“我兒子什麽時候嘴變得這麽甜了。”
“本來就是嗎?您看,又好看,又暖和。”
“得了,得了,我們出發吧。”
“老板,是,遵命,出發。”小靖還調皮地敬個禮道。
“這小子……”魯志高興地拍了一下兒子屁股。
天蒙蒙亮了,父子倆關了燈,關上自製的竹門,出發了。
魯志滑在前面,小靖用小板車拖著兩籠雞走在後面,通往公路的這段小路早被父子倆弄平了,走起來一點都不吃力。
他們來到公路旁等車,趕圩的私人班車都比較早。
等了十幾分鍾就來了一輛三輪車,80年代的鄉村,三輪車是主要交通車輛。
司機幫忙連人和雞籠一起弄上了車。車上還有十幾個趕圩的村民,大家將就地擠一擠坐在兩旁,中間堆滿了村民販賣的物品。
記得以前父子倆用了四,五個小才走到山廟,現在三輪車隻要半小時左右,車上的村民都在讚歎著新社會帶來的便捷。
“師傅,請問,幾點回去。”看著司機卸完物品,魯志問道。
“十點和十一點半各一趟,準時開,記得看好時間。”大冷天的,司機還擦把汗道。
“噢!好的,車費多少錢。”魯志口袋裡還有一年前僅剩的8.5元。
“不急,回去一起給,人收5元,雞收3元,來回一共8元。”
“好吧!回來再給。”
“小靖,我們走吧。”
看著曾經熟悉的街道,有一種親切的感覺。才一年多不見,現在的圩日比以前繁華了很多,人山人海好不熱鬧,這都是因為現在交通方便了。
“兒子,你在這等著,千萬別走開,爸爸去買把稱,順便去了解一下行情。”他們來到街邊停了下來。
“好的,爸爸您放心,去吧!”
爸爸走了,小靖守著兩籠雞,打量著昔日熟悉的街道,突然又想起了媽媽,以前媽媽經常帶他上街,真是觸景生情:“媽媽,您現在過得怎麽樣,怎麽這久都沒回來……”
“孩子,你這雞賣嗎?”
“啊!噢……賣,賣,賣。”突然被一位阿姨嚇了一跳。
“是自己養的嗎?”
“是的,我們都是用菜和谷喂養的,阿姨,你氣色真好看。”
“喲,是嗎,可以讓我先看看雞嗎?”
“可以,可以。”小靖急忙解開雞寵讓阿姨隨選。
阿姨抓出雞瞧了瞧,又摸了摸雞的胃。
“小朋友,你爸媽呢?”
“我爸爸買稱去了,要不你先挑一下,我爸很快就回來了。”
“可是我要趕時間。”
“這……”
“要不50元賣給我兩隻可以嗎,我在市場上也就22,23元一隻左右。”阿姨還是很有誠意。
“這……”小靖伸長了脖子在看有沒有爸爸的身影。哎!失望了。他心裡在著急著這第一單開門生意。
“小朋友,你們是第一次賣雞嗎?”
小靖點點頭。
“放心,阿姨不會騙你的,不信可以問問周圍的店主,大家都很熟悉。”
“可是,可是……要不,你等一下。”小靖靈機一動,說完自個兒向身後的雜貨店走去。
“老板,請問那種香菇燜雞好吃點。”小靖向店老板詢問道。
“拿這種吧,這種比較滑,又香。”
“好的,我要二兩,多少錢。”
“三元一兩。”
“老板,我想問一下,農村的家雞要多少錢一斤。”
“噢!有人賣9元,也有人賣10元一斤。”
“好的,謝謝老板!我去拿錢。”小靖高興地回到原處。
“怎麽樣,問到了吧,阿姨不會騙你吧!”
“阿姨長得就像大好人,隻是我爸教過我不能多拿別人的錢財。好吧,就50元兩隻,阿姨隨便選,好吃下次再來買。”
“也不挑了,就隨便抓兩隻吧,這錢你拿好了,千萬別掉了。”
“謝謝!謝謝阿姨。”
看著阿姨滿意地提著兩隻雞走了,小靖急忙把那張50元交給雜貨店的老板:“老板看準這錢,我也是剛收到的。”
“嗯,你放心,剛才那個阿姨可是我們鎮上的有錢人。”剛才店老板也看見了,看來是小靖多心了。不過他還是特聰明的,這麽小就有經商腦洞。
聽店老板這麽一說,心裡也就放心了。
“奇怪,爸爸怎麽還沒回來。”心想著,又不停地張望著。
又過了十幾分鍾,還是沒有看到爸爸的蹤影。剛才賣了兩隻雞,心裡到現在都還很興奮,他急著想給爸爸驚喜。
“小朋友,你爸爸還沒回來嗎?”突然一位穿著白大掛青年男子問道。
“你……你是……”見是一位陌生人。“奇怪,他怎會知道我爸爸呢?”小靖一頭霧水,搞不懂。
“你看,我是那家飯館的大廚,剛才跟你買雞的阿姨是我老板娘。那兩隻雞已經殺了,看到肉質不錯,所以想把你的雞全買了。”陌生人指著街道對面不遠處的一家看上去新開沒多久的飯館道。
“可以等我爸爸回來嗎?”
“可是我們飯館馬上要用,今天是圩日,客人特別多,大家也都急著要趕回去,你放心,雞送過去了,我馬上給你錢。”
“這……這……”
“不信,你問這店老板,他也認識我。”
“我……我……”
“饒大叔,今天忙嗎?”陌生人看小靖還有所顧慮,直接就和店老板打起了招呼。
“喲,黃大廚,怎麽有空出來轉。”店老板回應道。
“出來,賣點雞,可是這小朋友不放心我。”
“小朋友,你爸媽呢?”店老板問。
“我爸爸買稱去了。”
“小朋友,你放心,他是對面飯館的大廚,要不,你爸回來了,我跟他說一下,你告訴我,你爸長什麽樣。”店老板倒挺真誠。
“我爸是殘疾人,雙腿截肢了。麻煩老板看到了,告訴我爸爸,我在對面飯館。”心想飯館離這隻有二十幾米遠,而且這是個大生意。
小靖跟著黃大廚剛走沒多久,魯志就回來了。
“小靖……小靖……啊!人呢……小靖……小靖……”魯志嚇了一跳,兒子和兩籠雞都不見了。
“先生……先生……別急,你兒子遇上貴人了。”店老板一眼就認定魯志就是小朋友的父親。
“他現在在哪,快告訴我。”想兒心切,一慌張起來有點失禮了。
“你看,就是那家飯館,他們把你們的雞全買了。”店老板倒沒計較。
“噢!謝謝!”魯志也感覺自己剛才太急得失禮了,忙謝道,接著轉身向對面飯館滑去。
“先生,你過去找黃大廚就可以了。”
“好的,謝謝了!”
“先生,吃飯嗎,請進,請進。”服務員非常熱情。
“我找黃大廚。”
“噢!你稍等一下,要不進來先坐一下。”
魯志也沒客氣,找個靠邊的位置停了下來,這時飯館已有二,三十個客人在進餐。
服務員片刻就領著黃大廚從廚房出來了,接著小靖也跟在他們後面走了出來。
“小靖,小靖,這邊,這邊。”魯志有點激動地喊道。
“爸爸,您終於來了。”
“大哥,你好!我是黃大廚,你們的雞我們全買了。”
“謝謝!謝謝!”魯志感激道。
“黃大廚,這我來,你忙去吧!”
“噢!這是我們老板娘。”黃大廚介紹道。
“小朋友,我們又見面了。阿姨不像騙子是吧!”她就是買了兩隻雞的那位阿姨。
“老板娘好!”
“你們父子倆那麽早來趕圩,肯定沒吃早餐吧,來,你們先坐著,呆會我叫人送倆份肉丸湯面來,我們這麽有緣,就當我請客。”
“這……這不好意思。”魯志想推辭。
“別不好意思,我有事想和你們商量下呢!”
“這……這……”
“是這樣的,你們是很少見的良心農民,別人賣的雞都喂得飽飽的,就你們的雞不一樣,肚子都是空空的,而且肉質非常好,所以我想跟你們說,以後,你們養的雞,我全包了。”
“真的,那太感謝老板娘了。”萬萬沒想到有這麽好的事。魯志差點沒給老板娘跪下了:“貴人,貴人,遇上貴人了。”心裡狂喜。
“你們家還有多少隻雞呢?”
“還有好幾批, 有80多隻雞,30多隻鴨。”
“好,我全要了,隻要能賣了,你就送來。如果有條件,以後可以多養一點,我也不用跟別人買了。”
“好,好,真的太感謝,太感謝老板娘了。”
“這400元是後面16隻雞的款,你收好了。”老板娘把400元交給魯志。
魯志抖著手接過錢,這是他六年多來的第一份收入,曾經他自以為這輩子都廢了,所以殘疾後就變得自卑,孤僻。直到兒子發高燒差點送命,才激起了要保護兒子的意志。
“你們先坐一下,呆會吃了早餐再走,我要忙去了。”
“謝謝!謝謝,老板娘真是大好人,貴人。”魯志邊把錢裝入布袋邊感謝道。
“老板娘,等等。”突然小靖叫住老板娘。
“小朋友,什麽事。”
“我家還有很多新鮮蔬菜和豆子,這裡需要嗎?”小靖還真聰明。
“是嗎?當然需要,不過一定要沒農藥。”
“這個,你放心,我父子倆天天都在吃呢。”魯志插嘴道,他暗自佩服兒子,真有經商天賦。
“好,你們也是老實人,就按市場價,不過每次送來要多品種,不要單個品種送太多過來。”
“好的,好的。”
“噢!對了,如果你們不方便來,把東西搭司機來就行了,錢我會讓司機帶回去。”老板娘想得還挺周到,主要是看到他們父子倆真不容易,挺可憐的。
父子倆遇上了好時代,更遇上了貴人,感覺從此世界充滿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