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台吉選擇在這時候跑來大明找麻煩,而不是選擇如同往常一般在冬季之時進兵,其實也算是有些不得以而為之的感覺。
自己比不上死去的父汗努爾哈赤的威望,在八旗之中,自己雖然領著實力最強的正白旗,但是現在的正白旗還是當初的正白旗嗎?
自從懟死了戚家軍之後,正白旗的戰力就一落千丈。
在完全是靠實力說話的滿州八旗之中,現在不聽話的苗頭都已經開始顯現了。
尤其是上次圍困蠻子京師和去東江懟了毛文龍一波之後。
至於現在,雖然打破了大安口和龍井關還有洪山口,但是別人不清楚,黃台吉自己心裡還能不清楚?
這種小關口在大明的邊關到處都是!
這種小關口沒有一千,也足有八百個,更別提像宣府和山海關那種想想都讓人頭疼的大關了。
而就是這三個小關口,自己這一行已經折損進去差不多兩千人了。
雖然從這三個小關口和附近的莊子裡搶回來的好處已經足以彌補自己此行的損失,但是畢竟三個關口折損兩千,自己又有多少人馬能折損的起?
長生天太偏愛這些蠻子了!
地方大,人口多,不管從哪方面看,都遠不是自己的大金汗國能比得起的。
尤其是蠻子皇帝,那才是真正的言出法隨,出口成憲。
比起崇禎那個狗皇帝,自己偏偏卻要受到什麽見鬼的八王議政這種狗屁制度的掣肘,想想都鬱悶的緊。
現在張萬春這個人雖然是個軟骨頭,但是只靠著直覺就分析出來自己應該搶一把撈了好處就跑,而不是在遵化城下死磕,也足見此人是個人才了。
只是黃台吉萬萬沒有想到的就是,張萬春所謂的撈一把就跑的戰略,其根本原因還是在於貪生怕死,而不是基於戰略局勢分析。
崇禎皇帝的鼎鼎凶名,草原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大明自己內部又怎麽可能不好好宣揚一番?
尤其是崇禎皇帝這種不要臉的。
張萬春自覺得崇禎皇帝一到,單靠著黃台吉這麽一萬多的兵力是很難懟的過的。
到時候自己怎麽辦?
想想那個被活剮了的袁崇煥和那個被活活的濤鑄成銅人跪像的范文程就知道了。
到時候自己也討不得好去。
自己連跟建奴死磕到底的勇氣都沒有,哪兒有勇氣去死磕那個動不動就活剮築京觀的崇禎皇帝?
只是黃台吉卻認為這個張萬春應該算是一個人才。
如今既然張萬春也和自己的看法相同,不應該死磕遵化,黃台吉越發的認定為自己當初的決斷是正確的。
只是不磕一下畢竟難受的緊。
這就像是洞房花燭夜,衣服都脫了,結果卻因為自己不夠硬而放棄,想想都惱火。
所以黃台吉覺得還是應該試一下。
張萬春剛才說的派內奸去開城門這事兒就很靠譜:“張將軍方才說讓內奸去開城門,只是不知道何人合適一些?”
張萬春賠笑道:“啟稟大汗,奴才身邊正好有幾個親兵,都是本家的子弟,讓他們去遵化城中打開城門,當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黃台吉嗯了一聲後吩咐道:“既然如此,張將軍便去安排一番,本汗稍後便兵圍遵化。”
略一停頓之後,黃台吉又接著道:“若是拿下遵化,張將軍當居首功,到時候本汗必不吝封賞,巴圖魯之位,已然在向張將軍招手了。”
張萬春聞言,心下更是高興,當下也不再去想崇禎皇帝大軍來到之後該怎麽辦,乾脆出去安排內奸進城事宜了。
遵化縣的縣令郭文成此時端坐在縣衙之中,望著堂上的衙役,一道道的命令便發了出去。
此時的遵化城已經四門戒嚴,只是各個城門處都單獨留了一道口子,讓後邊逃難過來的百姓們能夠進城。
至於整個遵化城內的街道上,隨處可見諸班衙役們在來回的走動巡邏。
往日裡常見的小偷小摸們都藏了起來。
縣令大人說了,誰敢在這時候犯事兒,抓到之後就地處決,絕不姑息。
高壓之下,縱然是有些人心惶惶的意思,但是遵化城中卻是沒有亂起來。
遵化總兵程之義也在調派附近各衛所士卒,救援的消息也不斷的向著京城的五軍都督府送去。
程之義很頭疼。
遵化雖然比那幾個小關口的兵力要強上一些,但是在精銳程度和裝備上,其實是要差了一些的。
尤其是那種特別好用的手中雷。
邊關各哨各關口,這玩意人手十枚二十枚的很常見,但是輪到了內部的這些城池上,通常就只有十枚八枚的了——據說內地的衛所和各城池根本就沒有這玩意。
唯一的好處就是,遵化畢竟也算是京城門戶之所在,好歹這大炮的炮彈,還有火銃的彈丸都是不缺的。
想了想之後,程之義吩咐道:“去,派一個百戶所的兵丁幫助那些衙役們維持城中的秩序,遵化城絕對不能亂。”
等到一個千戶應了之後,程之義又陰森森的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來,若是遵化出了點問題,到時候本總兵人頭不保,爾等也別想著落了好去。
咱們陛下的性子,爾等也該有所耳聞。
哪怕是咱們都戰死在遵化城,家中的妻兒老小和九族之人,都能得些好處。
若是有誰打著不該有的心思降了建奴,呵呵。”
程之義最後的一聲呵呵,其中的意味,在場的眾人沒有一個聽不懂的。
范文程和袁崇煥就是最好的例子。
心中一凜,眾人皆是躬身應是,隨後才各自去安排城防事宜。
城防事宜確實要抓緊,在大安口的狼煙燃起來的當天半夜,就已經有信使跑來報告了失守的信息。
其他關口之中,龍井關和洪山口也報了失守。
依著建奴的行程,估計只要區區一兩天的時間,就能到了遵化城下,不小心些不成啊。
看著已經戒嚴了的遵化城門,龍井關的監軍太監秦光抹了把汗,對著還躺在馬車中的馬石笑道:“成了,前面就是遵化了,總算是在建奴那些孫子之前趕到了。”
馬石強忍著痛開口道:“快進城,把咱們身後的這些百姓安置好。
馬某一槍未放就帶著人棄了關口,估計是躲不過去了。陛下不會饒了馬某的,但是這些百姓能活下來,馬某也算是知足了。”
秦光卻尖著嗓子笑道:“得了吧,雖然說棄地而逃是死罪,但是你能帶著這些百姓跑回來,陛下就不會殺了你。”
馬石苦笑一聲,隻當秦光是在安慰自己,只是揮手示意其他人去安排進城之事後,便閉上眼睛養神,不再開口說話。
只是馬石剛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聽著秦光咦了一聲。
秦光道:“老馬,你瞧瞧外面那幾個,是不是張萬春那孫子的親兵?”
馬石的子孫根就是葬送在張萬春的手中,他的幾個親兵也不是什麽好鳥,自然是印象極深。
如今聽到秦光說外面有這幾個孫子的身影,馬石也顧不得自己刀口疼痛難忍了,強行掙扎著把頭抬了起來,掀開簾子望向了馬車外面。
只是簾子剛剛掀開,馬石就再次把簾子放下了,咬著牙道:“就是這幾個孫子,就算是化成了灰,老子也識得他們。”
秦光嗯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張萬春那孫子投降了建奴,這幾個人當時肯定是跟在他們身邊的,如今卻混在了咱們的隊伍之中,只怕是有些蹊蹺。”
馬石咬著牙冷笑道:“蹊蹺個屁。建奴本身就是騎兵為主,讓他們攻打一般的小關口也就算了,了不起拿人頭去堆。
可是這遵化城是他們拿人頭能堆的起來的?依老子看,這幾個孫子是想要給建奴開門的。”
秦光冷笑道:“那好辦,咱家這就讓人把他們都給拿下,也算是替你老馬出口氣,如何?”
馬石卻擺了擺手,嘿了一聲道:“別介,這麽就放過他們未免太便宜了這些孫子了。
依我看,你派人去盯住這些孫子,咱們先去找程總兵,到時候給建奴那些孫子來個狠的。”
秦光雖然一直在軍中監軍,但是卻對於兵事所知有限,當下便問道:“來個狠的?這遵化就這麽大點兒的地方,你還想著把建奴放進來之後關門打狗昌怎麽的?”
馬石冷笑道:“你秦公公不知道陛下當初是怎麽收拾黃台吉那狗奴才的大兒子豪格的?”
秦光打了個冷顫,擔心的道:“雖然說能活剮個建奴大將什麽的是挺解氣的,可是這遵化城中只怕是放不下那許多的建奴吧?
你可別弄巧成拙,到時候真的就沒人保的住你了。”
馬石道:“放心就是,咱們把這事兒報告給程總兵,至於怎麽辦,那是程總兵的安排,咱們又插不上嘴,左右不過是讓他們多活一會兒罷了。”
秦光嗯了一聲,便吩咐人去盯緊了張萬春的親兵,千萬可別讓這些家夥進了城之後再找不到人影。
不過,托程之義和遵化縣令郭文成的福,但凡是逃難進城的百姓雖然沒有為難,但是進城之後,卻是單獨劃了塊地兒進行安置,周圍就是一個千戶所零零落落的散在周圍進行管制。
馬石被人抬著去求見了程之義後,便將一應的情況都對程之義講了。
程之義冷笑一聲道:“你安排的對,若是就這麽殺了這些孫子,未免太便宜他們了。只要建奴來攻城,本總兵就放他們進來點兒,給他們個好看!”
只是說完之後,程之義卻又有些可惜的道:“你說你傷的這地方,真是。以後怎整?還能從軍嗎?”
馬石苦笑道:“陛下能不能饒了卑職的失土之責還不好說,至於從軍,軍中怎麽會要我這麽一個廢人?”
程之義聞言,也歎了一口氣,只是安慰道:“陛下那裡,本總兵自然會替你求情,你能帶回來這許多的百姓,就已經是大功一件了,想必陛下也不會太過於苛責。
只是從軍之事,哪怕不能在軍中了,你一樣可以學著鄭和鄭公公,還有張敏張公公,只要是一心為國國君,不愁青史之上不留名。”
又是安慰了一番之後,程之義才命馬石下去休息,自己卻又翻看起了地形圖,研究著怎麽給建奴來個狠的。
與此同時,趙率教也在玩了命的往著遵化趕去。
那幾個點了狼煙的關口是不用想了,用屁股想想都知道他們很難守的住。
狗建奴這一波攻勢來的太突然了,根本就跟以前的攻勢沒有半分相同的地方,讓人無跡可循,那幾個關口猝不及防之下,失守也是必然的事兒了。
但是遵化就不同了。
哪怕是再怎麽不如山海關,遵化身為京師門戶之一,該有的防護力量也不會弱到哪兒去。只要自己能趕到遵化去阻擊建奴,京城方向起碼就多一分安全。
想到這兒,趙率教乾脆吩咐道:“換馬,接著向前趕!”
趙率教此行帶了足有四千精銳之兵,一人雙馬的配置直接玩了命的跑,因此速度卻是極快,只怕再有一天的時間, 就能趕到遵化城東北的三屯營。
只要匯合了三屯營的兵力,到時候還怕懟不過建奴?起碼和三屯營一起,與遵化城互為犄角之勢牽製一番是不成問題的。
但是趙率教想的挺好,三屯營總兵朱國彥卻不這麽想。
在朱國彥看來,自己這裡根本就沒有多余的糧草供應趙率教的,再說了,客軍過境,還有什麽好東西?
無論趙率教如何分說,朱國彥就是不同意讓趙率教的四千精兵進入三屯營。
趙率教無奈,隻得帶著山海關的四千精兵向著遵化而去——若是自己一怒之下先行攻擊了三屯營,讓建奴看了笑話不說,只怕陛下那裡也交待不過去。
等到趙率教率兵趕往遵化之後,三屯營總兵朱國彥才吩咐道:“做好戒備,連三海關的都來了,只怕這次陣勢不小。”
說完又冷笑道:“不他娘的好好守著山海關,跑到遵化來跟爺們兒搶功勞?彼其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