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在錦衣衛詔獄為他準備的單間中呆了快一年的時間了。
無論如何,陳默也想不到崇禎皇帝會突然之間過來,趕忙山呼舞蹈萬歲之後,就跪在地上等候吩咐。
不得不說,近一年的詔獄生活,讓陳默成長了很多。
如此的陳默每天在不停地閱讀著一些錦衣衛送來的消息,然後再整理,再按照錦衣衛傳達的某些指示加工一番,遞交上去便可。
一開始倒,陳默還有些不習慣,甚至於懷著對崇禎皇帝的怨恨。畢竟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進詔獄,這和想象中的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區別太大了點。
但是陳默現在已經不再恨了。
或許是每日接觸到的消息太多,喚醒了心底所存不多的良知,又曾經有著溫體仁這樣的朝堂大佬來給自己作過伴,如今的陳默倒也想的開了。
或許自己在詔獄之中呆上幾年也不錯,好好地沉澱一番,增長自己的學識,避開朝堂上的那些爾虞我詐和明刀暗箭,等著有朝一日能回家了,便好好陪著自己的妻子還有那對可愛的雙生女兒,就此安心度日罷。
崇禎皇帝看著眼前的陳默,也是感慨頗多。
一年的時間,改變了太多。
一年前的自己,剛剛登基為皇帝,每日裡怕的便是被快遞小哥給掛到那棵歪脖子樹上去。
為了不被掛上去,登基之初的自己像個瘋子一般的殺人,剝皮,誅九族。
後來,自己便慢慢的學習怎麽樣去做一個合格的皇帝。
再後來,等親征林丹汗後大勝而歸,自己的心裡也總算是有了些底氣,不用再每天都害怕一睜眼睛,結果現在自己已經掛在了樹上。
一年之前的沉默,還是那個貪花好色,為了名利不擇手段的輕狂言官,如今身上也有了些大家風范,看起來也沉穩了許多。
心中暗自感慨了一番的崇禎皇帝望著眼前的沉默,開口道:“陳愛卿現在心裡可還恨朕麽?”
陳默拜道:“啟奏陛下,臣心中從來不曾恨過陛下。”
想了想,這麽說未免太扯蛋了點兒,崇禎皇帝也未必會信,陳默又補充道:“初進詔獄之時,臣的心中有過怨,怨自己為什麽要貪那些銀子,又為什麽要貪那些個虛名。
後來臣想明白了,心中便連怨也沒有了。一切都是臣自作自受,如今隻想著好好完成陛下交待的差事,以期早日能出了詔獄,與妻女團聚。”
崇禎皇帝笑了笑,知道此時陳默的話也是不盡不實,不能盡信。但是如今看起來總算是比以前順眼多了不是麽。
想了想自己來的目的,崇禎皇帝開口道:“陳愛卿可曾讀過金瓶梅麽?”
……
陳默的心中不知道說什麽好。你堂堂一個皇帝,大明天子,跑到錦衣衛詔獄裡來跟我討論金瓶梅?這樣真的好嗎?
只是皇帝問話,陳默也不得不答:“啟奏陛下,臣是讀過的。”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接著問道:“陳愛卿如何看?”
陳默很想說一句老子用眼睛看,但是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住了沒說,回道:“啟奏陛下,臣不敢說。”
崇禎皇帝呵呵笑道:“陳愛卿確實不敢說。
依著朕看來,這書中雖然寫的是前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間的西門慶,實際上指的卻是我大明的豪商與官府勾結,平日裡百姓們的苦楚。”
陳默仍然拜伏在地道:“陛下聖明。”
崇禎皇帝心道,這個事後世的百度神馬的都他娘的分析的爛了,一本小黃文還分析出這許多道道,這些文人也當真是無聊的很了。
但是這不是自己來的目的啊,自己要的就是小黃文啊,怎麽樣給黃台吉那一家子潑髒水抹黑才是自己的目的啊。
想了想,崇禎皇帝乾脆道:“朕來,是有一事吩咐陳愛卿去做,或者陳愛卿可以找人去做。”
陳默想了想,卻是想不通崇禎皇帝到底想乾些什麽。
來了詔獄沒頭沒腦的問了問自己有沒有讀過金瓶梅,然後呢?吩咐自己幹什麽?難道要讓自己也去寫一本金瓶梅麽?
不得不說,陳默的猜測是對的。
果然,崇禎皇帝沉吟了一番後,開口道:“朕要愛卿去寫一本,或者愛卿找人代筆也可以,寫一本比金瓶梅更甚的書出來。”‘
陳默頓時感覺蛋疼無比。
你他娘的堂堂皇帝,居然跑到詔獄裡找一個罪臣給你寫這玩意?自己倒是知道一些民間的疾苦,也知道一些風月事,可是讓自己寫這些東西,倒還真不怎麽擅長啊
由於陳默一直是拜伏在地下的,崇禎皇帝倒也看不到陳默臉上蛋疼糾結的表情,只是自顧自的道:“這揭露甚麽疾苦的,朕用不著,便專寫這些風月事。”
陳默聞言更是蛋疼,這他娘的,以後我陳默算是完了,青史留名不用想,遺臭萬年才是真的。後世只要一說起來我陳默,便是那個寫風月書的沉默?
崇禎皇帝卻接著道:“不需要寫愛卿的名字,隨便編一個就是。其中風月事,想必愛卿是會寫的,到時候只要將裡面的男男女女的,都換成建奴黃台吉一家子,還有多爾袞甚麽的,都給他寫進去。”
話音一轉,崇禎皇帝話裡的那股子淫笑怎麽也止不住:“甚麽多爾袞與黃台吉的老婆,還有黃台吉扒灰豪格媳婦這些事兒,盡管寫,寫的越露骨越好,但是又要刻意模糊一些,弄得似是而非,讓人看了便聯想不止。”
陳默此時都已經快要崩潰了。
別說大明從開國至今,便是從三皇五帝開始,所有的昏君加在一起,也沒有人這麽乾過,簡直是太不要臉了。
崇禎皇帝卻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要臉的,若是在後世的論壇上有這種書,崇禎皇帝肯定是要說一句,大胸逮,借一部說話。
陳默雖然頭疼,卻仍然回道:“啟奏陛下,這等風月文,臣屬實寫不來。不過臣卻是有一人推薦。”
崇禎皇帝雖然有些失望,卻接著道:“你說。”
陳默道:“此人乃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老秀才,平日裡便專給各個院子的姑娘們寫些話本甚麽的,所得的銀錢,也大都花銷在院子裡了,若要此人來寫,肯定是可以的。”
崇禎皇帝開始感興趣了。前宋的時候有個叫柳什麽玩意的家夥,綽號柳三變,那才是牛人,號稱睡遍院子姑娘不給錢,姑娘們還都願意倒貼。
大明倒是沒有聽說過有這等人物,但是聽陳默一說,這個人明顯也是個浪蕩子,每日裡流連於勾欄楚館之間,那風月事,嘿嘿嘿。
明顯感興趣的崇禎皇帝笑道:“此人住在哪裡?姓甚名誰?”
陳默道:“啟奏陛下,此人名喚段榮,與罪臣乃是同鄉。因他平日寫的文章都甚是短小,故而又被人叫做短小榮。此前住在東直門一帶,現在住在哪裡,臣也是不清楚。”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便也不再問了。只要有名有姓,憑著廠衛想要在京師乃至於大明找出個人來,也未必是甚麽難事。
崇禎當即便對身旁的朱剛吩咐道:“聽到了?多給些銀錢,讓他好好寫。若是不從,就把他弄進詔獄來寫。”
只不過一天的功夫,朱剛安排的人就在華燈初上之時找到了段榮的去向——正在醉紅樓裡尋歡。
區區一家醉紅樓,當然不會放在錦衣衛這些大爺們的眼中,被朱剛安排了這趟差事的苗守陌心中可是不爽的很。
自己沒資格隨侍在天子身旁倒也罷了,偏偏還安排自己來找一個屢試不第的秀才寫甚麽風月文,想想都蛋疼的緊。
心中不爽的苗守陌渾然不管這時候正是醉紅樓裡客人剛開始多起來的時候,對著身後的一群錦衣衛校尉和軍余們一揮手,吩咐道:“上,把人都給老子看好了,不許隨意走動。”
一眾錦衣衛校尉和軍余們得了令,也不管醉紅樓裡的姑娘和她們的恩客是如何的雞飛狗跳,也不管有多少人就此被嚇得軟了下來,只是自顧自地推開房門,若是看到有姑娘和恩客在內,便問一句可是段榮?
段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是寫些話本,平日裡喜好睡幾個姑娘,一不曾偷,二不曾搶,自己也從未勾搭過別人家的妻子,又怎麽會惹動眼前這幾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大爺來找自己?
若說是換了普通的官差過來,段榮仗著自己有秀才的身份,倒也不怎麽害怕,可是換成這些錦衣衛,別說是秀才,就算是高居廟堂的大佬們,又有幾個能直面錦衣衛而色不改的?
苗守陌看著拿被子緊緊捂住身子的段榮,嫌棄地道:“麻利兒的,把衣服穿上,有事情吩咐你去做。別想著跑,錦衣衛想找人,還沒有誰能跑得了。”
段榮心道,你丫有能耐去找黃台吉去啊,你找老子一個落第秀才算甚麽本事?
縱然心中再不滿,一個落第的秀才也沒有膽子去硬扛錦衣衛,隻得穿起了衣服,下了床站好,等待錦衣衛大爺們的吩咐。
苗守陌見段榮已經穿戴完畢,揮退了屋子裡的姑娘,便對段榮道:“你不用擔心,這回找你,乃是好事兒。”
段榮仍然不敢想信。雖然說之前錦衣衛就招募過一些落第的秀才,每日裡去酒樓茶館裡講讀那甚麽大明半月報,但是段榮卻是拉不下身份去做這等活計。
自己雖然屢試不第,但是一身的才華卻是有的,每日裡寫些話本甚麽的,睡幾個姑娘,豈不是甚美?又何苦去幹那講讀的勾當?
苗守陌看著段榮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便不耐煩地道:“大爺們差事多的很,沒時間跟你扯些有的沒的,你且給大爺聽好了。”
段榮躬身陪笑道:“是,請軍爺明示。”
苗守陌卻拿捏起來了,走到桌子旁坐下,戲謔地道:“既然是秀才,又給這些院子裡的姑娘們寫些話本兒甚麽的,想必寫其他的文章也是可以的了?”
段榮躬身道:“小的除了八股文章,其余的文章都能寫一些,只是寫得不怎麽好,恐汙了軍爺的眼睛。”
苗守陌笑道:“那風月文,想必你也是會寫的了?”
段榮臉色卻是一變。
自己雖然給院子裡的姑娘們寫些話本兒,卻都是情啊愛啊甚麽的,又甚麽時候寫過風月之事那等有失身份的東西了?
苗守陌卻是不管段榮的臉色,向著身後一伸手,便有一個錦衣衛校尉遞了個包裹給他。
苗守陌接過包裹,咚的一聲扔在了桌子邊上,直震的桌子上的杯碗都顫了一顫。
苗守陌盯著段榮道:“外面能買到的,或者不能買到的風月文,這裡面都有,若是有甚麽你知道,而這裡面沒有的,你也盡管提出來,錦衣衛的大爺們會替你去找。”
眼見段榮的雙眼都開始放光,苗守陌笑道:“但是有一點你記好了,這些書不是白給你的。你須得參考這些書,寫出更好的來。”
段榮卻是自嘲地笑道:“既然有這麽許多,又何須區區再獻醜?”
苗守陌道:“書中的角色,須得是建奴奴酋黃台吉及其親眷,其中關系,越亂越好,描寫的越是隱晦,越是引人猜想越好。”
段榮聞言,心中便是一驚。這活好接卻不好乾。別人寫書,哪怕是寫些風月事,撐死了不過是費些筆墨罷了,自己寫的這東西,卻是在拿命在寫。
有心拒絕不寫, 只是看看眼前這些錦衣衛的大爺們如此大動乾戈,連參考的書都給自己準備好了,又豈會容得自己說個不字?
可以想見,這些東西寫出來後,必然是要散播到建奴那邊去給建奴添樂子的,到時候奴酋黃台吉暴怒之下派人來除掉自己,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又怎麽能躲得過去?
苗守陌眼看段榮站在床邊糾結不已,倒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便笑道:“放心,你隨便起個甚麽蘭陵哭哭生一類的名字,到時候還會再給你換一個不為人知的名字,你的安全不會有甚麽問題,這個你盡管放心便是。”
見段榮還是不說話,苗守陌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笑道:“只要你寫出來,便有紋銀百兩可以拿,若是寫得好,紋銀千兩不在話下。”
接著又語帶威脅地道:“若是你還不願意,這錦衣衛的詔獄麽……”
段榮此時才真正的動了心,喉結上下翻動之間,開口出說來的聲音竟然有些沙啞:“多謝軍爺如此抬愛,小人寫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