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去休息了,許顯純卻沒有去休息,還把泰安千戶所的千戶楊雲奎給留了下來。
身為皇帝陛下的一條忠犬,許顯純的打算很簡單。
明天先按照崇禎皇帝的吩咐去跟墨家的人見面,如果墨家的人老老實實的聽話跟著進京,那萬事好說。
如果不聽話,如果能強製帶進京去就強製帶進京去,如果不能,就送他們去死。
墨家的人太危險了,這些家夥有著自己的機關術,想必要造火銃甚麽的也簡單的很。
更讓人頭疼的是這些家夥還有著自己的武裝力量。
任俠尚武的那一派,從古至今都是些讓人頭疼的家夥。
自己既然當了這個錦衣衛指揮使,那肯定是要站在朝廷這邊兒的。至於江湖道義什麽的,那玩意跟自己沒啥關系。
看著眼前忐忑不安的楊雲奎,許顯純問道:“情況都摸清楚了?”
楊雲奎躬身道:“是。那個叫田家莊的村子裡面住著的,應該就是墨家之人了。
只是那個村子裡的人向來很少與村外往來,因此卑職手下的人是扮作貨郎混進去的。”
許顯純嗯了一聲,接著吩咐道:“你命人連夜去調集泰安周邊諸州縣的人手,除了必要的留守之外,剩下的明天早上就要到田家莊外十五裡地,四面都圍起來,許進不許出,記住了?”
楊雲奎大驚道:“若是圍了村子拿人,光是周邊的兄弟們加在一起,只怕也難以做到十倍圍之,不如調動衛所士卒?”
許顯純喝斥道:“糊塗!我等雖然是天子親軍,卻沒有調動衛所的權利。到時候被山東這邊的官員們參上一本,到時候還誰能保得住你我的腦袋?”
被喝斥了的楊雲奎無奈,隻得領命而去。
整個屋子之中,此時只剩下了許顯純一人,原本應該困乏的精神,此時卻顯得有些亢奮。
明天是大家夥兒好好的上京,還是田家莊血流成河,現在自己心裡根本就沒有底,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做好防備。
直到近了子時,許顯純才沉沉睡去。
等到了第二天一早,睡的極淺的許顯純便睡了過了,招呼著一眾手下之人向著田家莊而去。
等到了田家莊子後,許顯純能明顯的感覺出來莊子之中的人對於外來者的戒備。
徐顯存不禁心中暗笑。
墨家的這些家夥還真是蠢的可以,難怪玩不過孔夫子的徒子徒孫們。
正所謂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這可不單單是說只有到了朝堂之上才能更好的體會到閑逸瀟灑的生活。
大隱於朝,最早可見之於晉代王康琚之之中的那句“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
但是真正把這句話理解透徹的,是東方朔那個倒霉蛋。
這家夥一直想要得到漢武帝的重用,然則終其一生都是“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戟。”,始終是處於一個被漢武帝拿來逗悶子的角色。
東方朔到底有沒有大才,許顯純不知道,反正這家夥都死了那麽久了,也犯不著再把他挖出來審訊一下。
但是許顯純覺得東方朔這家夥太逗了。
想要高官顯爵不成,就自詡為看穿了俗世,發明了什麽大隱於朝的說法。
據東方朔所作的雲:“陸沉於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
別管東方朔怎麽逗,又或者是不是陛下口中所說的裝逼犯,但是這家夥起碼在大隱於朝這方面倒是看的真透。
尤其是對於墨家的這些蠢貨們來說。
你說你們玩不過孔夫子的徒子徒孫,就想辦法換個套路跟他們玩唄,
結果呢?偏不!
硬骨頭的墨家傳人腦袋一熱乎,老子不玩了!
回頭看看人家法家兵家什麽的,披上儒家的皮不就是儒家?真正乾活的時候,不還是自己那一套,誰管孔夫子怎麽怎麽樣兒了?
尤其是法家。
披上一個皮之後的法家誰分得出來到底是法家還是儒家?
許顯純一邊暗自好笑,一邊向著村子中走去。
隨便尋了一個莊戶打扮的百姓,許顯純便拱手道:“奉我家主人命令,求見此間主事之人,煩請老哥通報一聲。”
那莊戶將手上的泥土在身上蹭了蹭,擺手道:“老哥客氣了,可當不得。”
客氣完後,又試探的問道:“不知道老哥口中的主人是?”
許顯純在這莊戶漢子擺手時,就已經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繭子。
若是尋常的莊稼漢,由於長年握著鋤頭,手掌之上必然是一層厚厚的繭子,到了年老體衰之時,往往握拳都費勁。
但是這漢子手上的繭子卻是明顯不同於莊稼漢的。
雖然這漢子手掌之中也是有著一層繭子,但是手指之上卻同樣有著一層,而且明顯要厚於手掌之中的繭子。
這種繭子別說是種田的莊稼漢了,便是常年拎著刀子砍人的衛所士卒手上也極難出現。
更何況這漢子指關節較之常人更為粗大,明顯便不是一般人。
只是許顯純卻是視若未見,只是又拱手道:“老哥哥勿憂。我家主人名號,不太方便說,但是兄弟可以保證,這是好事兒,而且是大大的好事兒。”
那漢子聞言,只是憨厚的一笑,對許顯純道:“既然如此,請老哥哥隨我去見家父。家父正是這村子裡的村正。”
許顯純笑道:“有勞老哥了。”
當下只是帶了兩個千戶在身後,隨著這漢子向著村子裡面走去,對於這漢子暗中擺動的幾個手勢卻是心中暗笑。
論到玩手勢什麽的,許顯純覺得這些墨家門徒再怎麽玩,只怕也比不得軍中,尤其是向來以天子親軍這種精銳中的精銳自居的錦衣衛。
尤其是這種想要做的隱蔽一些,但是卻被自己識破的手語,許顯純覺得自己尷尬的想要揭穿他。
又向前行了兩百余步,才來到一個看起來就比其他人家要大一些的院子。
那帶路的漢子直接推門進去,喊道:“爹,有客人來了。”
屋子中迎出來一個老者,雖然年齡已經不小,整個人看起來卻是精神的很。
許顯純不待老者先開口,便搶先一步拱手道:“許某見過老先生,打擾老先生,失禮之處,還望莫怪。”
老者哈哈笑道:“有甚麽失禮不失禮的?小老兒每天也不用下地乾活,只是在家裡閑著無聊,有客人來,小老兒高興的緊啊。”
許顯純笑道:“老先生客氣了。”
老者見許顯純一身打扮氣度皆是不凡,便笑著將許顯純讓到了屋子裡坐下。
等進了屋子之後,許顯純微微打量了一眼,心中便有些失望。
整個屋子中別說是自己想象中的機關遍地,木頭和零件滿屋子了,便是連常見的工具都沒有看到。
這裡就是墨家傳人所在?整個屋子中看起來與尋常農戶並沒有什麽區別,更別說皇家學院裡那些多到連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器械的屋子了。
老者待引著許顯純前來的那漢子泡好了茶,請許顯純用茶之後,才笑著道:“不知道客人從何而來?”
許顯純笑了笑,卻沒有直接回應,反問道:“不知道老先生可識得先賢墨翟?”
老者的眼睛明顯的縮了縮,卻笑道:“哎呀,客人這是考校老朽了?墨翟不就是墨子嘛,老朽聽過,聽過。”
許顯純見老者言不由衷,便笑道:“方才老先生問我從何而來,現在許某可以告訴老先生了。”
雖然說是告訴老先生,許顯純卻只是伸手指了指屋頂,接著便笑而不語了。
老者好奇的道:“客人從山上來?”
許顯純見老者裝傻,心中暗恨不已。
這他娘的要是在京城,老子非得把你投進詔獄裡好好炮製一番,要不然你丫的就不知道老子許閻王的名號是怎麽來的!
只是隨即又想到這是崇禎皇帝點名要的人,就算是現在都在京城,自己也是拿這老者沒有絲毫的辦法,心中不禁有些喪氣。
定了定神,許顯純笑道:“老先生何必與許某打這番啞謎?莫非老先生當真猜不出來?”
見老者想要開口說話,許顯純卻搶先道:“我家主人既然派許某來見老先生,實在是大大的好事兒,所以老先生要用不著繞些圈子了。”
老者勉強笑了笑,咂了咂嘴後才說道:“客人氣度如此不凡,卻口口聲聲自稱為奴,莫非先生是從魯王府中來?”
接著又自我否定道:“若說先生來自魯王府中,倒也是說的過去,只是小老兒向來耕種為生,與魯王府向來沒有甚麽交集啊?”
許顯純聞言,臉色便冷淡了一些。
自己的話都說的這般明白了,這老頭兒還這麽打啞謎,當真是有些不識好歹了。
心中不悅,許顯純的話也就說的有些不客氣了:“魯王也配許某稱呼為主人?許某雖然不才,京中卻也有些名聲。”
老者眼見再也無法裝下去,也正色道:“若說京城之中許指揮使的名聲,當真是極大的,只是不知道許指揮使到小老兒這裡來,可是要把我們這些魔教余孽給斬殺個乾淨嗎?”
許顯純這才知道中間搞出來誤會了。
墨門自從西漢之後,就一直被打壓,如今自己突然找上門來,難免會讓這些墨門傳人以為自己是來殺人的。
許顯純笑了笑,接著道:“老先生誤會了。”
見老者還是一副不信的表情,許顯純接著道:“我家主人是誰,老先生心中也有數。我家主人的意思是,希望老先生能帶著門下傳人進京,入皇家學院為陛下效命。
至於官位,老先生可以提,傳播學說,也由得先生。”
老者卻是更不相信了。
天下間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自從百家爭鳴之勢被孝武皇帝給終結掉,墨門就再也不複春秋之時“非儒即墨”的盛況。
等到五千隨著李陵出塞的遊俠兒們戰敗,墨門就更顯勢衰。
如今卻突然來了個家夥說當今皇帝要扶持墨門?這他娘的是在搞笑嗎?
就算是天上能掉餡餅,可是還能掉這麽大的?
萬一這餡餅沒吃著,反而被砸死了怎麽辦?
許顯純見老者不開口說話,明顯是心中顧慮頗多,一時間卻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去說。
想了半晌,許顯純才開口道:“許某有一言,希望老先生能聽一聽。”
老者想了想,點頭道:“許大人請講。”
許顯純道:“不知道老先生知道不知道皇家學院是幹什麽的?”
老者搖頭道:“小老兒帶著門下這些弟子耕種於此已經數十年, 早就不管外界事事非非,如何知道京城之中的事兒?”
許顯純呵呵一笑,心道你他娘的繼續編,唬弄鬼呢這是。
你老頭子在這裡耕種的事兒可能是真的,但是你們尚武任俠的那些家夥呢?他們可沒耕種罷?
斟酌了一番後,許顯純才開口道:“皇家學院說起來,其實和貴學派務實一派所做之事沒什麽分別,每日裡鑽研的,也都是些在外人看來是奇持淫巧的東西。
許某此來,便是皇家學院的院長,向當今天子舉薦了老先生,陛下這才將許某源來此處,請老先生出山。”
老者心中不禁暗罵一聲。
當初跟許光啟交好,如今就被這家夥給賣的一乾二淨。
當初從自己這裡學去的東西賣給皇帝了還不算,現在把自己這些墨門傳人最後的棲身之地都給賣了。
許顯純不知道老者心中所想,只是接著道:“許某臨行之前,陛下曾有過吩咐。
若是老先生同意出山,加入皇家學院之中,官位可以由老先生開口。至於爵位,只要墨門傳人有著利國的功績,爵位也不是問題。
至於傳揚墨子學說,同樣依得老先生,只要不是做的太過分,儒學那方面,也不需要老先生過多的考慮。”
老者聞言,卻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許顯純開出的條件動不動人?
很顯示,條件很誘人。
但是自己這些人已經隱姓埋名這許多年,說是與外面脫節也不為過,甚至於,若是沒有了尚武任俠的那一派,自己這些人都不知道外面的大明如今是個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