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宗元感概時,高嶽並沒停下自己的腳步。
開春後,壽廬巡院的孟仲陽,舒州天柱山的禪僧晵然,還有新建在蔡州汝南護國寺分寺)主事僧光眇、潔眇,在考察完雞鳴崗地勢後,齊聚到了壽春相國城,來與自淮水乘船至此的淮南節度使高嶽會面。
同時,一起來到相國城的,還有蔡州刺史武元衡、光州刺史楊元卿、壽州刺史許子余,及廬州刺史竇彧。
“大主事僧還在天德軍那裡築城?”高嶽於相國城的州廨正堂坐定後,便問明玄的兩位弟子道。
光眇、潔眇即合掌回答說,家師此次築城,已逾兩載,在信中他曾對我們說過,此次天德軍新城,“築城是為了不再築城”。
高嶽頷首,他明白明玄師父這話的含義。
明玄這次築城,用的是燒磚,和原本夾板夯土築城完全不同;
且城池設計上,明玄要製造的是“炮銃之城”,不再是傳統的用女牆、弓弩、城壕的守備方式,而是地台和樓宇的設計,要容納輕型火炮和神雷銃的。
利用火器和城防把北方的異族抵擋住,而後再用城內屯集的騎兵巧妙反攻,且磚石城池長久的維修費用比夯土要大大減低,還能經受黃河的侵浸,這便是明玄“築城是為了不再築城”的真意。
“大主事僧的身體還康健否?”高嶽在讚歎之余,不免有些擔心。
他想起了逝去的晏師。
明玄年事也高了。
兩位弟子回答說,家師說過,他還能為衛公修築新的汝南城和新的揚州城,那時再圓寂也不遲。
聽到這話後,高嶽喉頭有些翻滾,眼睛濕潤了。
當初他對明玄的恩,明玄真的是窮盡下半生和畢生所學來回報了,雖然這位老僧是釋教中人,但卻比很多儒學者更講道義。
這時兩位弟子便獻上圖紙,對高嶽說
雞鳴崗當初曹操為何開鑿不成?是即便開出了漕渠,可淝水卻流不進來,究其原因也很簡單,雞鳴崗比兩側淝水及施水的地勢都要高。
高嶽凝目看著圖紙,然後對兩位說,看圖的話,二位的意思便是在淝水處築堰,蓄春夏雨水,把水勢抬高,然後設堰門,放水貫通雞鳴崗的漕渠?
“是也,只要淝水通入,那麽其下的施水也就自然而通。”
此刻禪僧晵然補充說,破雞鳴崗後,在沿途漕渠,上下設九處堰埭,逐級抬水,再逐級傾下,這樣水勢便能控制住,既不會乾涸,也不會過激,“如是後,雞鳴崗漕渠可行得二百斛到五百斛的船隻,即便大船,用人力牽挽也可越過。而漕渠兩側,可開鑿枝葉渠,就山坡而下,灌溉田野——這便是開嶺運河之術。”
接著晵然又說,雞鳴崗多是石灰死火山),可鑿孔塞入神雷藥爆破,加快人工進程。
高嶽這時就問孟仲陽說,整個工程需要多少功用,需要多少權益兵,需要多少米糧支用?
孟仲陽身為鹽鐵司的人,哪裡敢怠慢反正高嶽不是用他打壓王海朝,就是用王海朝來打壓他),即刻奉上編就好的會計簿。
對此高嶽非常滿意,當場宣布決議
於蔡州、光州招募權益兵一萬,從貧戶裡辦,從豪戶裡征代役錢,發給米糧布帛,此事歸武元衡、楊元卿管;
於壽州、廬州也各招募權益兵三千,此事歸許子余、竇彧管竇彧默然,他沒想到在擔任刺史的最後一考內,高嶽還是開啟了雞鳴崗的水利漕運工程,逃是完全逃不過去的);
另外再自各州抽調出兩千鎮戍軍士卒,加上一千五百武毅軍士卒,參與到雞鳴崗漕渠工程中來!
委任孟仲陽為“開漕使”,
數位僧人參謀左右,另外所有招募來作工的權益兵和軍卒,統統按營、幢隊編制管理,上設營將、門槍兵馬使,一切按軍法行事。自新婦河,從揚州調撥十萬石糧食,入濡須水至居巢湖築大倉,供應開鑿雞鳴崗所需。
“本道不忍心明玄法師如此高齡,在未來還要煩憂汝南城和揚州羅城的事體,明玄法師的衣缽,便交給你們來繼承了。”安排完畢後,高嶽起身,對其下排出水準儀、界尺等器具的光眇、潔眇正色說到。
“是,彌勒”光眇、潔眇再度合掌,雖然沒口頭上,但卻在心裡默默如此回答。
破鑿雞鳴崗的工程,便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相國城內,高嶽的籌劃並未完全結束,隨他一起來的心腹大將蔡逢元、郭再貞、明懷義、米原等,又立在嶺南地圖前,已經開始謀劃進軍平定洞蠻的戰略。
先前杜佑曾再度來信,懇請高嶽與鎮海軍同時出兵,淮南有步騎火器,宣潤有大批舟師,自海路來我廣州,協助我鏟平黃少卿的叛亂。
現在洞蠻的聲勢很大,在開年時還殺入到道州地區,殘害許多居民,燒得當地滿是焦土瓦礫,也確實到了該下鐵血重手的地步了。
高嶽的想法是,和李錡談好,讓他先出船,然後春夏時節,把武毅軍好好操練下,充實軍官層面,先遣送左右兩軍過去,待到今年冬日,自己親率中軍渡海前往嶺南。
武毅軍一旦出手,就得徹底把洞蠻給殲滅掉。
到時該殺的殺,該捕虜的捕虜,也該讓這幫化外之人,懂得上國的兵威!
“讓鄭絪在泉州做好接應準備,武毅軍可能需要在他那邊中轉補給。”
而後高嶽又著手上表事宜,聲稱蔡州局勢已平定下來,和山棚也已十去,請陛下下達征伐洞蠻的詔書,和糴調達各地米糧到我揚州來,準備積米五十萬斛,棉布十萬段,絹帛三萬段,待我操練三軍功成,便誓師出征。
正所謂“拓萬裡之海濤,布國威於四夷!”
待到表章擬就後,高嶽便沿淮水泛舟,又返歸去揚州。
這時恰好是四月暮春,蜀岡子城節度使的官舍裡,吳彩鸞坐在樹蔭下,額頭上滲著汗珠,臉頰是通紅的,架好的紙面上,筆尖顫抖著,無法再寫下去。
坐在旁邊手舉著書稿的薛濤,看煉師這副模樣,也是非常尷尬。
“洪度阿妹,這裡,這裡,是不是什麽地方寫錯了。”良久,質樸的吳彩鸞轉頭,輕聲問到,然後很為難地說,“這兩位年輕俊秀道士,不是應該作為師兄弟,攜手光大道觀的嘛,怎麽喝著酒喝著酒,看著星空談志向,忽然便開始那種事,除去男女外,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