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在設亭之中,李元平尖叫著揮動著短小的胳膊,說這次決不能再姑息朝廷,中書侍郎竇參為何而死,諸公好好思量。
“難道不是因為勾結西蕃嗎?”王表朗聲問到。
李元平立刻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這位,心想當初你是怎麽通過禮部南院的進士科考試的?
“竇中郎身死,確實是奸臣高嶽的誣害,可朝廷如此定罪,我等也不好反駁,總不能起兵說要為竇參報仇,那樣豈不是說我等也和西蕃共謀,如此便會失信於天下。”翟佐平身處宣武軍當中,也和高嶽有仇怨,但私下發起兵變他尚且還敢,公然叫囂要為竇參復仇,卻是他的禁區。
可李元平接下來的話語,讓亭子內的各位都肝顫不已,“既然如此,我們關東方鎮就該聯絡西蕃,東西夾攻,攻陷長安,傾覆掉李唐的江山社稷!”
“你瘋了。”翟佐平和王表,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恨不得把四個手都抬起來,指責李元平的膽大妄為。
“諸公,只要這朝廷還存在一日,方鎮和它之間的仇怨便不可能消解,降嫁公主聯姻也好,允許父死子繼旌節也罷,終究不過是朝廷的權宜之計,只要天子康健,朝廷兵馬強壯,就必然會委用高嶽這樣的酷烈暴戾之人,削平我等。竇中郎不過希望改善關東和長安間的相處而已,便身死名裂在惡陽嶺,今日我不殺高嶽,高嶽他日必殺我等如竇參般。”而後李元平不顧阻攔,繼續大放厥詞,他指著在場各位說到:“各位可遣密使,去見讚普,約定西蕃一起起兵。大功告成後,我淮西便得鄂嶽、山南東和荊南,汴宋可得河南、淮南兩道,淄青可得浙東西,魏博可一統河朔幽燕,至於西蕃可讓河隴、劍南、西北、關中予之。此後天下裂分,諸位皆有一番基業,此後再逐鹿中原,各看天命所歸,勝負無怨。”
“李元平,你這是悍然引羌戎入華夏中原,分裂江山數塊,簡直是亂臣賊子。”王表再也忍不住,戟指李是破口大罵。
而翟佐平也覺得李的方案實在是太過惡劣荒誕,根本不加以附和。
“實則,李兵侍(李元平而今為淮西幕府的判官,官銜已是檢校兵部侍郎)說得倒也沒錯,無論如何,朝廷和我們間就是你死我亡的關系,竇參死後,我們在朝堂裡便再也沒有可以回寰的人了,也就是說一旦官軍攻破統萬城,可能下一個就輪到關東了......”此刻,始終在旁側靜默的魏博老將邢曹俊開了口。
接著這老將用精光四射的雙目,看看王表,“也許,馬上聖主就要我們平毀這三汊城了。”
王表縮頸,不再搭話。
邢曹俊又看著翟佐平,“劉司徒薨後,即便朝廷讓司徒家公子繼旌節,可嫌隙業已深種,以宣武鎮的位置來看,朝廷是絕不可能長遠姑息的。”
這話說得翟佐平也沉吟起來。
就在李元平大喜,認為這位魏博的老軍頭居然是知己時,準備對其作揖時,邢曹俊卻也捋著胡須,有些斑禿的額頭頂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瞪著李元平數落起來,“你淮寧軍如此說,動機也很不純良,先前朝廷宰相韓晉公的死,又如何與你淮西脫得乾系?將來朝廷動兵,申光蔡也必然首當其衝,你這番話無非是希冀裹挾其他方鎮罷了。”
這話直指要害,說得李元平是面紅耳赤。
他在於蔡州城出發前,就攛掇吳少誠說,現在長安朝堂是血雨腥風,人心大亂,我們得抓住此機遇,和魏博、淄青聯合反唐,哪怕賣身投靠西蕃也在所不惜,“不者,待到高嶽平羌攘蕃,和韋皋等人成了大氣候後,為了向皇帝邀寵,下步肯定就是侵我淮西,申光蔡人戶才四十萬上下,地窄財弱,又不產鹽、馬,更在唐鄂嶽、山南東道、荊南、淮南、陳許各方鎮的團團包夾下,伸頭舒腳尚不得自由,如節下此刻貪圖安逸,待到官軍大舉掩殺,各路襲來,便悔之晚矣。”
吳少誠一聽也有道理,就讓李元平參與到三汊城密會來。
誰想他的這番目的,卻輕易被邢曹俊看破,非但如此邢還提及了韓滉的被刺和淮西鎮的莫大關系,更是讓李元平膽戰心驚。
“什麽,原來韓晉公的死,背後也有你淮西的黑手?”王表再度盛怒。
就在李元平要辯駁時,“行了!”這時邢曹俊站起來,給這場密會的爭論畫上個休止符:
宣武軍、平盧軍、天雄軍、淮寧軍結成攻守同盟,一旦朝廷插手其中任何個方鎮事務,此四鎮必須齊齊捍拒;
四鎮自此後,自舉官屬,正稅不入朝廷,州縣的刺史、縣令也緩緩自用土人,不讓朝廷流官前來,然為緩和與朝廷關系打算,四鎮每年私下各出數十萬貫進奉天子內庫,當今天子貪賂,中官專權,由此來遷延局勢;
漕運沿路的埭塘,還有竇參遺留下來的“差綱法”,我等方鎮繼續施行,朝廷東南的兩稅、斛鬥米從揚子巡院轉入過來的話,不但要用我們的埭塘抽錢收稅,且要重,越重越好,借此來困弊朝廷的財政;
一旦朝廷的軍政有任何破綻,我等四鎮便擇機而出,務必借此要給朝廷嚴重打擊,使其不得有余力往東;
淮西李元平的方策太過激進狂悖, 不可使用。
總之,邢曹俊的方案就是八個字——“不統不獨,明順暗逆”。
李元平要主動勾結西蕃反唐,邢曹俊不同意,他的想法則是“我們不明著勾結西蕃,而是在背後拉扯,把唐搞得精疲力竭,被西蕃反攻得不能招架時,我們再擇機逆反,分疆裂土”。
這時候李元平退而求其次,便附和了邢俊曹,此外四鎮還達成協議,即淄青平盧軍利用遍布淮水山川間的“山棚”、“江賊”的集團,秘密沿長江,繼續向淮西大批支援馬和鹽,將淮西鞏固為抵抗唐的最前線壁壘。
淄青本身能走海運路線,從遼地購入良馬,另外平盧軍的海鹽更是不成問題,賣入淮西是綽綽有余——可淮西同樣會把買來的鹽余下部分,高價販賣給缺鹽的山南東道、荊南地區,又從中牟取了筆暴利。
所以李元平喜不自勝,這時他又想想,便獻出條更為毒辣的計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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