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於南去善陽關,
身逐歸雲到處閑。
曾是五年蓮府客,
每聞胡虜哭陰山。
————————————————武元衡《單於罷戰卻歸題善陽館》
於是高嶽對高固說:“黃岑,與渾侍中方面的交涉,便委托給你了。”
高固領命。
接著高嶽又要求蔡逢元隨即領定武軍八千將兵步騎,出陳倉道,向事先答應西門監軍使的集結地點奉天城而去;另外又讓郭再貞趕赴鳳翔府,下令張敬則、扶余淮等汧隴的大將,集齊義寧軍八千將兵,同樣至奉天城。
至於自己則還要在鹿角莊“養病”一段時間。
等到三人離去後,在正堂坐著的高嶽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
“卿卿,你在做什麽?不要去壞梁上喜鵲的巢啊!”很快,雲韶心疼地喊起來。
高嶽只是說放心我只是看個東西,說著自己取來廚院裡的梯子,蹬蹬蹬地爬上去,幾隻喜鵲驚叫著從畫梁上的窠臼裡飛出,接著高嶽將手小心翼翼地探了進去,先是抓到幾片鳥羽,接著就是柴禾和濕泥,都是些鵲巢經常有的,平平無奇,他所想要找的,顯然不是這些。
果然,高嶽的手,摸到了塊木頭,這難道就是喜鵲銜來放入巢中的嗎?
迫不及待的,高嶽將那塊木頭拿了出來。
春季明媚的陽光下,幾隻喜鵲生氣地繞在他耳朵邊飛翔聒噪著,高嶽清清楚楚地看到:
手掌裡的那根木頭,並不是皇帝所言的,筆管形狀的“棟梁木”,因筆管的形狀隻可能是直的。
這木頭約尺把長,形狀是彎曲的“山”字形,“山”字形!
高嶽恍惚間,想起陸贄的亡母韋氏,在皇帝來探病時曾說過,龍無尺木不能飛。
那三清殿宮主司馬承禎也說過,你家鵲巢裡的木恐怕不是棟梁木,而是山尺木。
最初高嶽還不清楚山尺木是什麽,便寫信求助於忘年交的朝中秘書監蕭昕。
蕭昕便告訴他一件自己親歷的逸聞,那還是代宗皇帝朝的事......
彼時蕭昕為京兆尹,京中大旱,蕭昕聽聞有位法號不空的和尚能馭龍布雨,便去求他,不空和尚果然自袖中取出一條很小很小的白龍來,蕭昕便說這麽小的龍如何興起雲雨呢?不空和尚笑笑,削下塊樺樹皮,做成這山尺木模樣,隨後對蕭昕說,我這不過是假龍罷了,不過還是請大尹將其投入曲江當中,也可緩解長安城百姓乾熱的困苦。
蕭昕便按照和尚所言,將樺樹皮和小龍一並投入到曲江當中,結果只見那小龍一入碧波當中,便搖鬣振鱗,暴長至幾丈,自池水裡如道白練般升空,翻騰在雲天間,嚇得蕭昕急忙打馬就跑,沒過數十步,背後雷聲貫耳,回首望去,烏雲四合,雨水傾斜而下,四周白氣茫茫,長安頓時籠罩在暴雨當中。
“咕嚕......”高嶽狠狠咽下口吐沫,癡癡望著手裡的山尺木,不曉得該說什麽好。
“卿卿?”下面的雲韶扶著梯子,不知道夫君遭了啥魔怔。
高嶽接著很快下來,將山尺木塞入袖中,很輕松地對妻子解釋:“鵲巢當中有塊木頭不規整,我害怕有傾覆的危險,所以我來換一個。”言畢高嶽匆忙在庭院當中拾取根尺把長的直枝,對妻子笑了笑,就爬梯子,把這直枝擱入到巢裡,而後對雲韶拍拍手,“這樣鵲巢就穩當了。”
看著幾隻大小喜鵲恢復平和,重新歸巢後,雲韶側著腦袋,心想夫君還是心善的,當初他倆還沒婚配時,就從調皮孩子那裡救過一巢喜鵲。
就在定武軍整備出發時,長安城大明宮,靈虛公主入內,悄悄將高嶽單獨送來的密信,送到皇帝手中。
“此次征討渭北,朕欲委班宏為都統供軍使,霍忠唐為副,籌撥軍糧、激賞錢,以供應各路兵馬,卿以為如何?”皇帝看完密信後,便召來竇參提出這個話題。
很顯然,高嶽托靈虛公主,向皇帝直接表達了“錢不濟”的擔憂,說白了“我信不過管度支、戶部的竇參,請陛下以班宏專門供軍。”
竇參大驚,便說班宏現在管理的是東南的鹽鐵和轉運,度支和戶部並不在他的職權范圍內。
“那鹽鐵這段時間歸卿管,度支歸班宏管。”皇帝的想法不容置疑。
歸政事堂的竇參心中大怒,心想必然是高嶽那混蛋從中作祟,他害怕統軍的話,會在糧草、供軍上和我發生衝突。
你不想和本執政衝突,本執政也不想和你衝突!
於是竇參緊急派人,去宣武軍那裡,請求劉玄佐盡快出馬,領一萬宣武軍入潼關,準備搶先接過六府黨項的征討權。
書信到時,劉玄佐正在汴州城外的繁台置酒高會,當他讀出信件內容時,幕僚軍將無不慶賀,說司徒為朝廷國家建功立業,便在此日。
劉玄佐也很自得,慨然說如朝廷能用我及宣武軍,必定為聖主蕩盡北塞胡塵,不過他也謙遜地表示,這只是竇中郎的想法,聖主的詔令還沒到,諸位稍安。
可說歸說,劉玄佐在席上已做好人事安排:大將劉昌和他兒子劉士寧隨軍出征,另外位大將李萬榮擔當留務,監視淮西、魏博、淄青等方鎮——畢竟汴州身處四水交匯之地,是國家的命脈。
到了晚上,劉士寧臉色嚴峻,身後跟著一位幕僚打扮的,匆匆到軍府裡找到父親,介紹說:“這位是淮南幕府的巡官顧秀,連夜自汴水而至,有要緊事告訴父親。”
“杜次公(杜亞字次公)遣使者來,所謂何事?”劉玄佐吃了一驚。
顧秀,也是韜奮棚的棚友,不過中了進士後,沒有如李桀、黃順等跟在高嶽身後,而是埋沒了早年行跡,在前任淮南節度使陳少遊幕府裡為支官,打理財計,順帶為韜奮棚刺探江淮、東南的消息,陳少遊薨後(其實是服毒自殺,自絕於國家),杜亞接替鎮守淮南,但顧秀並未去職,因做事幹練,繼續得杜亞的信用,是韜奮棚一顆忠誠的“螺絲釘”。
竇參當上中書侍郎後,不高興的不但有高嶽、班宏,也有杜亞。
杜亞今年已六十有四,他當初和楊炎是並駕齊驅的,都有宰相之望的,可楊炎當上中書侍郎到被誅死,至今也過去快十年了,杜亞卻還沒有拜相。
沒拜相就沒拜相,可杜亞卻聽到個更為過分的消息,憤怒之余便派顧秀來告誡劉玄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