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長安城內各坊都嚇得緊閉坊門,官員和百姓全都躲在家中瑟瑟發抖,聽說有幾位早朝的,都被刺殺掉了,皇宮禁內也是烈火四起。街道上,入城的鎮海軍五千子弟,聽說韓滉被刺殺,各個都發了狂,挨個坊挨個坊,找到坊正點認,到處搜捕可疑人士,遇到說不清楚來歷的,統統解送到大明宮。
宮內,中官和禁卒們都在用水車水桶,到處滅火。
皇帝鐵青著臉至紫宸殿,諸位將軍、中官和入宮來扈駕的大臣全都坐在殿內。
不久,郭鍛拷打出首的神威軍將南珍霞,大寧坊邸舍董昌,而後樞密使尹志貞入內,對皇帝報告說:
北衙將領某某某,京中官員某某某,一乾人等都參預了此事。
“傳詔令給王希遷,讓他領神威軍在城內按名單捕人。”皇帝說到。
隨即,皇帝又說,北衙六軍外加神威營地,所有官兵至此不得外出,由尹志貞和郭鍛逐營甄別指認,有先前追隨過妖僧廣弘的,統統抓捕起來,嚴刑拷打,務求供出同黨。
同時,皇帝讓霍忠唐和俱文珍兩位中官,親自審訊廣弘。
廊柱間,高嶽對皇帝進言:“陛下,據聞廣弘被捕時,依舊口出狂言,稱城外有他的外援。臣嶽覺得,不窮究此事的話,長安城依舊籠罩在危險之中。”
皇帝點點頭,說高卿所言極是。
言畢皇帝就讓韋皋暫領鎮海軍全營保護皇城、宮城、大明宮,北衙六軍、神威軍和威遠營戒備,隨時準備出戰,大明宮所有城門關閉,禁絕內外出入。段秀實、高嶽、郭鋒、郭鋼、竇參等則入內,居大明宮之中保護朕,並時刻應對谘詢。
過一會兒,門閣使來報,隴右元帥李晟聽聞禁中有變,急忙自臨皋驛返歸,請求扈駕。
“不從,不可!”皇帝忽然有些神經質地揮手喊起來。
這時諸位大臣才發現,這種危急重要的關頭,皇太子居然不在殿內,而是繼續於兩儀殿那邊呆著。
沒太長時間,霍忠唐和俱文珍就手持廣弘的供狀,拜伏在紫宸殿下。
“妖僧廣弘,自稱宗室子弟,先前於邠州佛寺出家,後入京師行旁門左道蠱惑人心。廣弘自稱得泰山三郎、淮瀆靈姑降聖,可為真命天子,於是約定日期,內有軍將、射生官某某某策應,並盜官街鼓擊打,集城中愚信狂徒,劫殺朝中重臣,隨即攻凌霄門、九仙門,焚飛龍廄糧草,企圖弑殺君上,自立為帝,以資敬寺的智因尼為後,並署諸信徒為宰相、大臣、元帥、軍將等。”
言畢,霍忠唐又附上份別紙,交到皇帝手中,稱這是從廣弘身上搜出來的,裡面全有廣弘給諸位心腹的“署置”(事成後安排的職務)。
皇帝將其展開,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人名。
居然是邠寧節度使韓遊瑰之子,韓欽緒!
這時高嶽望見,皇帝的臉色都白了,他將別紙忽地折疊起來,收入袖中,然後起身,低聲對段秀實、高嶽、竇參、韋皋等數位臣子說到:“廣弘所言的外援,是邠寧軍......”
還沒等段秀實等人回過神來,皇帝又指著霍忠唐說,你休得隱瞞朕,你和俱文珍交出的供狀,肯定是遮掩的地方。
霍忠唐和俱文珍急忙連連叩首,稱不敢。
“說,廣弘和智因在京師裡,都和什麽人過從甚密?”皇帝立刻喝問說。
這下霍忠唐、俱文珍有如五雷轟頂,大哭起來,只是搗蒜般地叩首,連呼死罪死罪。
氣得皇帝立刻抽出佩劍,劍刃寒光冷冽,對著二位中官,聲音都嘶啞了,”快說,給朕說!“
最後,無奈的霍、俱還是說出來:“據金吾判司郭鍛言,此一僧一尼,與郜國公主相交甚密。”
聽到這話,殿內頓時騷動起來,只有高嶽低吟不語。
“好,好得很。朕,朕何曾虧負過姑母郜國公主,先前宗室裡多有人出首告她淫亂、行厭勝,朕都壓下不問,沒想到啊,沒想到,她居然要聯絡妖僧廣弘來殺朕......”
“聖主,此事曖昧不清,牽連太深,不可單憑......”這下段秀實、韋皋等人趕緊勸阻道。
可誰料到皇帝咆哮起來:“他就這麽不甘心繼續當太子嗎?”
這聲咆哮響起後,大殿外忽然傳來陣雷聲,夾雜著閃電......
臨近中午時分,長安的天空刮起雨點,它不再如夏雨那般的溫潤猛烈,而是夾雜著秋涼的味道。
神威軍的李叔汶和莫六渾站在光順門那裡避雨,同時北衙軍左神武將軍吳獻甫也恰好湊過來,這時大明宮西北隅的諸多被縱火的宮殿已不需要再去澆水,雨打熄了殘存的焰火,披著蓑衣的禁卒正在清理著屍體,有還活著的統一送入到金吾仗院當中,交給中官和金吾司繼續審訊。
有的禁卒冷不丁就跪在水窪裡,想起即將要一同遭難的妻兒,大哭起來。
接著這些人就會被在旁監察的中官或金吾子弟給牽走,邊走還邊哀求:我沒參預到妖僧作亂裡,昨夜我一直呆在營中沒走動,不過在舍裡擺個泰山三郎和淮瀆靈姑的神像供奉而已......
李叔汶、莫六渾,包括吳獻甫都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以前吳獻甫是金吾將軍,對西蕃戰事立功後回來即為北衙的神武將軍。
這時二位神威將,就抱拳問吳獻甫,“這,這不會牽連太廣吧?”
吳獻甫就回答他倆,你們都是扈駕的功臣,聖主馬上便要賞賜加爵的。
這下李叔汶和莫六渾才笑起來。
可笑聲沒持續多久,光順門南面命婦院和待製院相夾的街道上,一群金吾子弟舉著長棒、長戟,帶頭走著的是中官俱文珍,中間走著群男男女女,正往大明宮的內宮裡押送,此刻趕到光順門前。
“公......”莫六渾一個失神,幾乎喊將起來。
關鍵時刻,李叔汶腦子轉得快些,立刻死死摁住莫六渾的手腕,不讓他把後面的話喊出來。
被押解的人群裡,打頭的正是郜國公主,她的發簪、錦衣和其他名貴的首飾已蕩然無存,臉上粉黛被雨水衝刷掉,隻穿著件細麻衣,雙手被上了枷鎖,一道鐵索直連在她的雙足的鐐銬上,鐵索的尾巴拖在鋪石的道路上,發出啷當啷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