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韋皋將昨夜的協議書信又給段進儀看了下,接著鄭重地,當著段的面,將其裝入副銀函當中,由十名手持旗幟的騎兵攜帶著,段又讓二十名屬下伴隨,往東的茫茫邛部而去,在那裡有細路通往南詔東面的石門路,並可避開西蕃的勢力。
隨即唐軍在木瓜嶺上的營地內,號角聲震天,高嶽和韋皋邀請段進儀在旁,觀看唐軍攻撥小相公嶺那處西蕃唯一還殘留堅守的營砦。
段進儀望見小相公嶺的地形,只有一道不寬的魚脊石嶺道,通往營砦正門,不由得大為驚異,這種絕地,唐軍不過集中了千余兵馬,除非能飛降到營砦當中,否則如何憑靠人力奪取之?
這韋皋和高嶽也太自信了吧!
結果還沒等段進儀說什麽,轟的一聲,他被嚇得一驚:唐軍在營地內布設的數座七梢砲,足足有數百人牽拉,擺臂隨著拽索的猛力揚起,將彈兜裡的“石丸”高高拋起,在空中劃出優美的長弧,接二連三地往小相公嶺的西蕃孤砦城頭砸去。
這種營砦,用石頭壘起的牆壁大約一丈五尺高,每隔一段,豎著木柵,用於防備攻方的飛石、箭矢,環繞的牆頭,設有南北中三處小型戰棚,全對著魚脊嶺道,西蕃的士兵們都背負著牛皮盾或銅盾,緊緊抓著手中的反曲弓、投石器,或者刀劍和刺矛,伏在牆頭後,當他們看到唐軍七梢砲拋射來的“石丸”時,幾名指揮的籠官便大呼,將盾牌蓋在頭頂上,防禦碎石傷害!
可話語未落,一顆顆“石丸”卻在空中翻滾著火花。
“這是什麽?”
還沒等營砦頭的士兵完全看清楚,他們的眼前,還沒落地的“石丸”就猛然綻放出團可怕的火焰,在他們的頭頂爆裂開來!
瞬間,西蕃士兵的頭上好像降下了炸雷。
這七梢砲拋來的,並非是普通的石丸,而是蜀都城和興元府製造出來的真正的“霹靂火毬”,它們是用多層麻紙、竹紙造就,外面綁縛著麻繩,並且已經有了藥撚(點火引線),內裡裝著配比好的硫磺、硝石和木炭,是用犏牛翻越了邛崍關運到這裡,並且混了可怕的石灰。
當它們被抬上七梢砲的皮兜時,藥撚便被點著,故而在飛到小相公嶺營砦城頭時,在半空腰中炸裂開來,石灰濃煙瞬間撒滿籠罩在城頭,伴隨著火焰急速墜下,抱頭慘叫的西蕃士兵,紛紛在城頭躺倒,痛苦地打滾,不斷有人墜下蹬道。
來自南詔的段進儀長大嘴巴,瞪圓雙眼,望著被火霧覆蓋的西蕃營砦。
七梢砲每隔段時間,就不斷把凌空爆裂的霹靂火毬拋射過去,一團團火焰騰空,接著石灰的煙柱傾斜而落,又沿著城砦的垛口和戰棚裡彌漫翻湧,影影綽綽能望見西蕃士兵痛苦爬動的身形。
但他們還是拒絕降服。
“進!”身披鎧甲的高固揮動小旗。
只見百名唐軍士兵,列成三排,各個手持蒙著牛皮的大盾,這種大盾足有一人大小,這些士兵都是每戰先登的跳蕩隊,他們手裡沒有其他的武器,這面盾便是他們唯一的憑仗,除去盾牌外,雙重的鎧甲和蒙面也是他們的特征——三排士兵,組成個沉重而堅整的移動盾牆,堵塞滿魚脊嶺的坡道,緩緩向營砦的正門逼近。
在他們的身後,是四輛衝車,車後各有兩名士兵推動,其旁側的士兵則讓段進儀充滿好奇,他們三人一組,依托在衝車的盾板後,一人拖曳著長管,一人舉著防箭的圓盾,還有一人提著個匣子。
再往後,全是密密麻麻的弓手隊伍,部分人背著先前在大戰裡大發異彩的神雷鞭子箭,部分人則手持普通的弓弩,大約是提供射箭掩護的。
這時為了防止誤傷,七梢砲已停止了拋射,煙霧當中的小相公嶺營砦當中,一些頑強的蕃兵似乎組織起來,開始向逼攻過來的唐軍射箭飛石。
最前首的三排唐軍盾手們,紛紛將巨大的盾舉起,西蕃的箭噔噔噔射在其上,但卻無法射穿,隨後又有石頭拋下,砸中了一些唐軍的盾手,他們搖晃數下,可厚重的鎧甲和頭盔保護了他們,最終他們貼住營砦的石牆站穩了腳跟。
內裡守兵的籠官們,曾想讓士兵打開砦門發動突襲。
可經過唐軍七梢砲和霹靂火毬石灰彈壓製攻擊的砦內,濃煙當中,還能夠張開眼,拿起武器打開門出去拚殺的蕃兵已不多了。
沒過多久,段進儀看到,四輛衝車抵住了一丈半高的石牆下,舉著管子的唐兵攀爬上衝車,另外一人用盾牌給他擋箭,而其後一人,從匣子裡掏出燃燒的火錐,便往那管子後部鍥入。
“砰”,只見四根長管的管口,瞬間射出一丈多高的猛烈焰火,內裡混著各種鐵渣噴濺而出,粘上了防守的西蕃士兵衣甲,便無孔不入,熊熊灼燒起來,接著煙火當中配入的砒霜、草烏頭等毒煙,順著煙霧四處擴散,橫掃整個城頭東門。
“咻咻咻咻”,無數鞭子箭也射入到營砦石牆後,小相公嶺營砦再度被火光和毒霧包圍......
最終百余蒙著面口含解藥的跳蕩先登兵,從衝車中抽出長槍和刀劍,將簡易的雲梯搭上牆頭,翻爬衝入進去——內裡蕃兵死傷枕籍,大部分都喪卻了抵抗能力,佛教裡的煉獄,他們用自己的肉體在這裡結結實實見識了一回。
跳蕩先登士兵們,將營砦裡的三百蕃兵全部斷首,至此佔據天險的小相公嶺營砦,不過多抵抗了半日,就迎來了淒慘的落幕。
韋皋和高嶽,也把攜帶來的神雷鞭子箭和霹靂火毬打了個一空。
觀戰的南詔清平官段進儀更是口舌僵化, 兩股戰戰。
現在唐軍新式武器的恐怖,讓他無法置信。
但不管如何,小相公嶺營砦西蕃將士的全員覆亡,給了論莽熱寶貴的時間,他在拋入登台城後成功組織起新的守禦,心有余悸地對馬定德說:多虧聽了你的建議,還有條退路。
馬定德立刻提醒說,大論即刻前往三阜城去,領兵守備,按我的估計,南詔軍要趁我軍慘敗之際來偷城。
還在論莽熱將信將疑時,登台城外圍營砦裡的斥候,抓捕名斥候,身上帶著個小小的銀函。
銀函打開後,出現在論莽熱的眼中,果然是韋皋寫給異牟尋的書信,裡面雲唐軍已在木瓜嶺取得大勝,而你雲南先前和我商量好的背蕃自立的良機到來,即刻出兵奪取巂州,唐和雲南便結為永遠的盟好。
信上還有南詔清平官段進儀的署名畫押。
“果然如此!”論莽熱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