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山門的夜晚，和世俗圈大學的夜晚，本質上沒什麽特別大的差別。

　這一帶的天空似乎格外高遠，皓月繁星之下，世間校園燈火點點，有做晚課的和尚，有結伴散步的道士，也有到晚上還精力旺盛結伴跑去比武場的武者。

　而白天飄渺虛無的世外山，夜裡反而散發出神秘的淡淡光輝，坐鎮於這片校園的中央。

　再過不到兩周的時間，三年一度的華夏山門大比就要開始了，大比在這個特別的年代和時期舉行，又有了許多非同尋常的意義。

　世間校園裡的山門弟子們，這段時間談論的重點基本都在兩周後的大比上。

　至於散人社團的到來，書院的重建，這些事情距離絕大多數人，感覺還是挺遙遠的，或者說，壓根沒什麽重要性和存在感。

　散人社團駐扎的公館，像是世間校園這偌大海洋裡的一片不起眼的小浪花，在迷人的夜色裡默默無聞著。

　李小森很滿意這樣的感覺。

　他住在公館三樓走廊盡頭的一間單獨的房間裡，社團成員正在一樓大廳聚會，男男女女的，很是熱鬧。

　李小森卻設立了三重結界，隔絕了一切的干擾，手捧一本《易筋經》，認真研讀。

　山門職業各有特點，佛寺阿羅漢的主要特點在於身體的防禦力和精神的防禦力都很強，然而相應的，速度上、殺傷力上、破防能力上，阿羅漢並不特別注重。阿羅漢的能力手段，更偏向“製服”，而不是“殺傷”。而“易筋經”、“金剛不壞身”、“不動根本印”，便是製服對手的基礎，因為只有自身立於不敗，才能進而降妖除魔，這三大神通循序漸進，是讓阿羅漢立身不敗之地的三大立寺神通。

　李小森通讀了一遍《易筋經》，眉頭卻微微蹙起。

　又仔細讀了第二遍，然後歎了口氣，似乎有一些難解之惑。

　“怎麽，佛寺的易筋經，很難練?”蕭情坐在不遠處的窗台上，淡淡看過來。

　白天的事情之後，她和李小森之間的關系變得有些微妙，表面似乎彼此都客氣了些，但有一種隱約的冷淡的味道，開始在兩人之間，慢慢發酵。

　事實上這才是兩人之間真正該有的關系，過去的三個月，彼此結伴同行，似乎生出的那一絲信賴和寬容，隨著抵達山門，尤其是柳長生這個名字摻入之後，全部煙消雲散了。

　到現在，蕭情對李小森也算了解不少，知道他並不是士兵，甚至不是暗裔士兵，而是更高級的某種存在。

　所以李小森要修行佛寺神通，她並沒特別意外。

　倒是有些好奇，畢竟她也只是對佛寺的三大鍛體神通久聞大名，但究竟如何修行法，卻是無緣閱讀過。

　“也不能算特別難吧。”李小森淡淡地說，“這佛寺三大鍛體術的入門功夫，老實說……很神奇，但只要肯吃苦、肯花時間，其實是挺好修煉的。”

　易筋經居然是只要肯吃苦就能修煉的佛寺神通?

　蕭情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隨即啞然失笑，心想這必然是以李小森超級生命的標準而言，對普通職業者而言，若也是如此，那佛寺阿羅漢人人都修得全套易筋經，早就成為八大山門之首了。

　“好吧，就算對你而言挺好修煉的好了，那對你是好事啊，你還皺個眉頭幹嘛?”蕭情問。

　李小森嘴角一扯，笑了笑，卻似乎有些無奈:“道門的三清劍和太極劍，一攻一守，學了這個就難以學習另一個。據說北美的焰巫師有著山門職業之中，最強大的物質攻擊、靈魂攻擊、單體攻擊、以及群體攻擊，卻在防禦能力上弱得可憐，只要被月族盯上，基本上就是一個死。月狼一擊就是專門為了刺殺焰巫師而被創造出來的能力。還有士兵職業，本力量大則難以精純，能力繁多則難以專精，這就是代價。”

　李小森沒說的是，其實戰鬥法師也是如此啊，極致的精密、高效、以及掌控力，帶來的缺點就是自愈能力的低下，正因為太精密了，修複起來便尤其困難。

　蕭情聽了，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要得到某些素質，就要放棄某些素質?易筋經提升的是你的身體強度，同時會削弱你其他方面的能力嗎?”

　李小森點頭，晃了晃手裡的經書，說:“我很有信心把這經書上的法門修煉到最高境界，但那樣一來，我會喪失相當一部分的機動性和殺傷力。”

　換了其他某個並不以速度和殺傷見長的超級生命在此，那二話不說就直接開練了。

　李小森卻做不到。

　他為什麽想要佛寺的鍛體神通?並不是李小森對自身防禦力不滿意啊，有千幻惡魔和統兵書生配合，立身不敗之地，再加上吐血治療法，李小森根本不怕受傷，他的防禦能力不算特別強，但恢復力強本身也算是一種另類變相的防禦力。

　之所以要來華夏山門，謀求佛寺鍛體神通，是為了“強攻式”啊。

　強攻，至強至快的攻擊力，強大到足以反傷到李小森自己。

　這是李小森想要鍛體術的理由。

　若是修行易筋經，提升了身體強度，卻反而丟掉了強攻式的速度和殺傷力，那就真是個笑話了。

　“所以呢，你打算怎麽辦?”蕭情問，片刻後搖頭一笑，又說，“我倒是多此一問了，以你的性格，放棄是不可能的，估計會想辦法改進到適合你修煉為止吧。”

　李小森說:“不錯。”

　修改佛寺易筋經，這打算說出都沒人信，但李小森既然拿到手了這神通，而且這神通的鍛體效果，看經書裡描述，確實非同小可，李小森可不會就此放棄。

　如何對這神通做調整修改，令其能幫助自己提升身體強度的同時，還能不降低機動性和殺傷力，就是接下裡的重點了。

　鍛體是李小森原本的一塊修行短板所在，經驗不多。

　當下，他也不著急，沉下心來，開始鑽研。

　原本從玄鐵金鍾裡領悟的“鍾波紋鍛體術”，也被李小森再次拿出來，與易筋經彼此印證，尋找突破口。

　沉浸修行的時間是過得很快的，轉眼夜色已深，李小森漸漸摸出了一些門道，隱約感到自己應該能兼顧“身體強度”和“速度”，或“身體強度”和“殺傷力”，但如何三者同時兼顧，卻是遲遲沒有一個答案。

　後來實在是想得有些頭暈，索性暫放一邊，開始檢視千幻複製和統兵書生的融合進度。

　這融合可真是個艱巨的任務，李小森暫時看不到融合後的成果會如何，但目前基本確定的是:融合應該分兩步。

　第一步是表面的融合，也就是把統兵訣上的各類運用法訣，和千幻惡魔身上的各種山門能力，進行連接。

　第二步，則是本質上的融合，依著葫蘆畫瓢的“複製”，和模糊職業壁壘以達到的似是而非的“模擬”，這兩者如果能融合，才叫真的融合。

　只是那時候融合出來的是什麽，李小森現在也沒概念，他甚至沒信心能融合成功。

　“南離的‘快劍陣’和‘朱雀拳劍’，胡兒媚的鞭法、刀法、拳法，以及之前交過手的山門職業的諸般能力，全部加起來，我目前的第一階段融合進度，也就不到百分之的十吧，還差得遠啊。”

　李小森心想，“明天白天，直接去聽那武宗林教授的課吧。”

　現在李小森根本不需要什麽高深的山門能力，他只需要大量的數量堆砌，而號稱精通一切武宗常用功夫能力的林教授，正是李小森現在最需要的。

　也不知道道門之中，佛寺之中，有沒有類似的人物?

　唉，其實如果能去那世外山的山門資料室、圖書館、藏經閣、道典苑……之類的地方，直接看上一遍，那就好了。

　李小森心想。

　就這樣，當李小森慢慢把第一階段的融合進度，提升到完全的百分之十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蕭情斜倚在窗台上，已經睡去。

　李小森隨手給她蓋了張毯子，然後想了想，打開門悄然走了出去。

　他前腳剛走，屋裡的蕭情便睜開了眼睛，沉默地低頭，看著身上似乎猶有李小森的體溫的毛毯，久久沒有言語。

　公館大廳裡的聚會狂歡已經結束，社團成員們基本都睡下了。

　李小森一路上了公館頂樓天台，打開門的時候一怔，只見樓頂的水箱上，已經坐了個人，有些熟悉的背影在晨曦時分仍帶著寒意的風中，顯得有些瑟縮，有些無助。

　是龍琪兒。

　“咦?阿木……你怎麽也來了?”龍琪兒看到李小森的到來，呆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她的眼眶紅紅的，之前顯然哭過。

　李小森一笑，說:“我有點問題想不清楚，出來透透氣，換換腦子，否則人都要想傻了。”

　龍琪兒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說:“上來坐吧，等會兒太陽就要出來了。”她抱著膝蓋，凝望東方隱現的一抹白光，輕聲道，“這個位置這個角度看到的日出，特別美。”

　李小森腳步一動，便出現在了龍琪兒身旁，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龍琪兒沒再說話。

　李小森也不主動開口。

　東方的日光漸漸升起，照亮了這片大地，照亮了世間校園世外山，照亮了公館頂樓水箱上並肩而坐的少年和少女的臉龐。

　李小森微眯著眼，心中一片平靜，這一刻沒有修行進化，沒有進食睡眠，沒有超極生命式的交配繁衍，腦海裡一片空白，卻反而覺得說不出的心安。

　沒有打架爭鬥，修行一夜後什麽也不想地看東邊一輪旭日升起李小森真的，很喜歡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