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李小森消失了。

李小森重重摔落在地面上，胸口的劇痛這才遲到般席卷而來，一時間李小森根本無法呼吸。

然後鎖骨的臉，再次出現在眼前，有些猙獰:“既然你自己找死，也好，我親自送你上路吧！”

充滿死亡氣息的利爪，當胸而來，還沒真正攻到，那巨大的壓迫力，已經凍結了李小森全身上下的全部行動的可能，封鎖了他的一切生路。

李小森想要吼叫，想要抵抗，但透過鎖骨的眸子，夜行始祖那魅惑眾生的臉龐上的嘲弄笑容，似乎又浮現在李小森眼前，一時間把李小森殘存的最後一絲戰意，也抹殺了。

鮮血再度飛濺。

然後一切歸於安靜。

周圍的一切廝殺聲、碰撞交擊聲、呼喝聲、慘叫聲、請求支援聲、火焰燃燒時劈裡啪啦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李小森呆呆地，看著取代了鎖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張柔順美麗臉龐，怔然說不出話來。

之前從來沒覺得，蕭情的臉蛋居然這麽好看，尤其是她的眉眼，充滿著讓最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軟化的溫柔。

有很多人看到了衝向李小森要給予致命一擊的鎖骨，李幸倪、龍琪兒、風鈴，都拚了命地想要擺脫眼前的對手，趕過來救援，如果妹妹和謙謙醒著，應該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但李小森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最終成功衝殺到自己身旁，用身體為自己擋下鎖骨那沉重的一爪的，居然會是被自己俘虜了數個月、天天都想著逃跑的蕭情。

“唉……”蕭情歎了口氣，眉宇間有痛楚，有難過，有無奈，有遺憾，但沒有後悔，她吐了口血，努力睜眼，近距離看著李小森的眼睛，說，“我不知道你剛才和敵人交手的時候，察覺到了什麽我們根本看不到的東西，但無論如何，李小森你記住——”她用力喘了口氣，強撐著咬牙說道，“你，能俘虜我追魂箭肖青這麽久，讓我一點機會都找不到，你……是無敵的，聽明白了嗎?所以無論什麽情況下，相信你自己！”最後這句話，蕭情說得惡狠狠的，一點不溫柔，但這恰恰是因為她的溫柔。她怕自己不用盡全力，就來不及說出來，她怕自己的話語對李小森而言的分量不夠重，所以刻意地用了最嚴厲的口吻。

李小森終於反應過來，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嘴唇哆嗦著，說出來的話只有反反覆複的三個字:“不要死，不要死……”

蕭情聽到了李小森的話，眼中閃過一抹喜悅，強行支撐的身子，慢慢地、軟軟地伏在了李小森肩膀上，嘴巴湊近了李小森的耳朵，輕聲道:“我師弟，之所以要針對你的理由，是……是……”

沒有然後了。

李小森曾笑話她說，她肯定也不知道柳長生刻意針對的理由，但事實證明，李小森錯了，蕭情知道的。

但她沒能堅持到說出口的那一刻。

“什麽啊……”鎖骨哼了一聲，從蕭情的胸膛裡抽出染血的爪子，前世李小森雖然失去了所有家人，但他本人並沒有親自看到那絕望的過程，而這一次，他眼睜睜看著蕭情倒在了自己的懷裡。

洞徹眼的瞳力，真的是越來越進化了，就連蕭情體內的生機，絲絲縷縷地飄離身體的樣子，李小森都能清楚地看到。

但他寧可不要這份瞳力，不要看到這淒美殘酷的場景！

“一個垃圾，也敢擋在我面前?真是找死！”鎖骨拎起蕭情的身子，隨手朝旁邊一丟，那裡是一片建築倒塌後的廢墟，一根尖銳的鋼筋猙獰地突刺著，看蕭情身體飛行的軌跡，

會直接撞上去！唰！“強攻式”發動，李小森消失在原地，在最後關頭把蕭情的身體攔截下來。

“哦，居然還有移動的能力麽?”鎖骨嘿嘿怪笑起來，“可以啊，剛才的爆發速度，讓你又斷了三根肋骨吧?這小妞是你的什麽人?你很在意她?”

“閉嘴。”李小森抱著蕭情的身子，坐倒在地，低聲道。

他的臉低垂著，完全埋在了陰影裡。

鎖骨撇嘴，很是不屑道:“這就是你們日行者聯盟很讓人無語的一點。浪費力氣，救一個已經死掉的人，有意義?我們夜行者就不是這樣的邏輯，我們遵循的，是更本質的叢林法則。你知道非洲草原上的獅子麽，幼崽如果受了傷，無法跟上部隊，即便是它的母親和兄弟，都不會幫助它，而是會拋棄它。因為救一個傷號，其實是對整個族群的不負責任。”鎖骨本來要走的，但這時候似乎來了談性，指著混亂一片的華夏山門，說道，“你看看，這裡也有你想保護的人吧，而且不少！你現在浪費力氣，隻為讓一個死人的屍體不受蹂躪，然而接下來我馬上要殺你的朋友，殺你的妹妹，你還有力氣戰鬥麽?”

這時候，反而沒人顧得上李小森這邊了。

那十名僵屍月族開始發力，山門這邊開始出現敗象。其實華夏山門不該這麽不堪一擊的，但先是和書院內鬥消耗了太多有生力量，佛寺代理主持這個最強坐鎮者又被鎖骨暗算了。當然最關鍵的是柳長生這個內鬼的存在，讓原本銅牆鐵壁般的華夏山門，被一個鎖骨就攪得逐漸走向崩潰的懸崖邊緣。

就像李幸倪說得，日行者聯盟比夜行者更強，但從未真正團結，也就從未取得勝利。

華夏山門至此完全淪為戰場。

鎖骨悠然抱著膀子，秀著肌肉，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小森，以勝利者的姿態。

李小森隻低頭，看著懷裡臉色蒼白的蕭情，旁人看不清他的臉色，但如果有人能看到，就會發現李小森的雙眼裡，似乎有什麽東西要跳出來。

他咬牙死死盯著蕭情蒼白的、像是睡過去的、再沒有半點聲息的美麗臉龐，從嗓子眼裡蹦出話語:“不要死！我不準你死！這不是我要的！”

鎖骨聽到了李小森的話，淡然道:“生死如果為人們的意志所支配，那這世間，就不會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比如我，如果我不是受大限將至的問題困擾，我就不會出來搞事情，你的朋友也不會死在我手裡。”

他舉步走到了李小森的面前，眼神淡漠，再次抬起了利爪，說道:“你不準她死?笑話，你不準，算個屁！”

月狼姿態的爪擊，再次落下。

只聽鏘的一聲，李小森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姿勢沒變化，靜止狀態下，他的身體強度可以提升到很高，比施展強攻式的時候更高數倍，幾乎和專修佛寺鍛體神通的阿羅漢，不相上下了。

所以鎖骨這一擊，居然隻插入了李小森的肩膀，卻沒能深入！

李小森像是沒感覺到疼痛，也沒理會如死神般站在自己面前的鎖骨，他看著懷裡的蕭情，瞳孔中一種魔幻的光芒在流轉，“千幻書生”配合“洞徹眼”，發動到極致——

這一刻，一塊模模糊糊的、懷表模樣的東西，正被李小森以瞳力憑空塑造著。

正是之前看到鎖骨用過一次的始祖懷表！

李小森的眼中流下鮮血，這是超負荷使用能力的結果，但李小森咬緊牙關，心中有一股氣憋著，他就是要強行複製自己完全不懂得原理的對手的能力。千幻書生，是戰鬥法師的“完全複製之力”，和書院傳承的“近似模擬之力”，兩者結合的產物。但就這一刻而言，這幾乎是純粹的戰鬥法師的複製之力，根本不管你到底是什麽原理，強行依著葫蘆畫瓢，把這能力，重現出來！

“啊啊啊啊！”李小森終於抬起頭，全身緊繃，雖然沒有動作，但看得出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鎖骨呆了一下，然後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前不久剛用過的始祖懷表，再次浮現出來。

雖然只是個虛影，但乍看之下，居然異常得凝實，刹那間鎖骨自己都看恍神了！

然後那塊懷表虛影裂開，破碎，發出逼真的哢嚓的聲音。

戰場一片紛亂，根本沒人顧得上實際上是核心戰團的李小森和鎖骨這邊。

而這一刻李小森和鎖骨，居然也顧不上戰鬥，兩個人都死死盯著那破碎的懷表，盯著懷抱碎片化之後，李小森懷裡的蕭情的臉色變化——

鎖骨駭然發現:蕭情居然真的胸膛重新恢復了起伏！！

雖然只是微弱的一點，但她剛才受到的致命創傷，真的被李小森中和了！

這不算是完全的起死回生，因為蕭情剛才不算真的完全死去了，還有最有一絲殘存的生機保存。

而且現在蕭情也不算是好了，她的氣息還是很弱，或許永遠醒不過來，變成植物人也說不定。

但鎖骨還是近乎失態地發出了一聲不敢相信、不願相信、憤怒的咆哮聲:“這不可能！”

始祖懷表，是他引以為傲的技術，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他完全無法接受，這麽就這麽輕易地被別人拿去用了?！

“你進我我的實驗室?你在我們夜行者內部安插了內鬼?誰?是誰?我一共只有三個助理和一個學生，你收買了他們中的誰麽?是誰?！”鎖骨啞著嗓子，瘋狂地質問著。

李小森抬起頭看著他，沒說話。

鎖骨怔了怔，安靜下來。他看得出來，李小森的雙眸，流出了很多鮮血，像是鮮紅色的淚痕，從眼睛一直掛到臉頰，再到下巴。而李小森的雙眸已經失去神采了。

這就是李小森近乎逆天改命地強行救回蕭情，所付出的代價。

“怎麽，看到我付出了這麽慘重的代價，你心理平衡些了麽?”李小森緩緩將蕭情放下，然後站起身來。

李小森渾身浴血，肩頭和胸膛上的傷勢極為嚴重，體內力量更是近乎枯竭，但他這一刻主動走向了鎖骨，就那麽大步走了上去！

“我會看著你死的。”李小森說，“用我的眼睛，看著你不甘地死在我手裡的那一刻。雖然我現在失明了，但用不了多久，等我宰了你，升級的時候，我會重新看到你。”

面對這樣的李小森，鎖骨居然感到有些發毛。

但他畢竟是活了這麽多年的人了，不會被區區所謂“氣勢”嚇到。

他無聲無息地抬手，不緊不慢地伸出，欺負李小森目前看不見，等李小森感受到不對勁的時候，鎖骨的利爪，第三次刺入了李小森的胸膛！

這一次，李小森並不是靜止狀態，也不是強攻式狀態，所以身體強度很一般，被對手直接搗穿了胸膛，就像剛才的蕭情。

“裝你媽的比！還裝嗎?我宰了你！”鎖骨猙獰地看著李小森口吐鮮血後變得慘白一片的臉龐。

李小森卻在痛苦之後，反而微笑起來，說道:“現在是誰的心亂了?”

說著，李小森抬起雙手，牢牢抓住了對方的胳膊，用自己的身體牢牢卡住了對方，除非鎖骨當機立斷斷臂逃離，否則他不會有任何機會再逃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鎖骨覺得眼前這少年的眼神變了，鎖骨無法理解，因為李小森分明已經失明了，不該有眼神，但鎖骨就是感覺對方的眼睛像是在閃閃發光，璀璨如星，映亮了這個殘酷黑暗的夜！

隱約間，鎖骨似乎聽到李小森輕聲說一句， 就兩個字:“挑戰。”

之前李小森也說過，鎖骨還一度嘲笑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是真的血族，因為只有血族，才有挑戰機制，況且血族的挑戰升級法，隻限於族內，也就是說只有一名下位血族挑戰一名上位血族的可能性，不存在跨職業挑戰的情況。

所以再次聽到李小森說“挑戰”，鎖骨本能地就想要笑，可他笑不出來，因為他終於發現了:對方眼中那異乎尋常的神采，並不是自己的錯覺，當然也不是李小森恢復視力了，而是幻術特有的暈光！

而挑戰一詞，就像是發動幻術的咒語。

鎖骨隻覺眼前一陣光怪陸離的景象變化，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隻過了刹那，當他再次看清眼前的景物，再次腳踏實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華夏山門了，而是在一個巨大的猩紅擂台上！

“這不是現實，這不是現實！這是虛構出來的！”鎖骨皺眉看著周圍的一切，他的確是個人物，這種情況下，還能強迫自己重新冷靜下來。

對面，擂台的一角，李小森的身影浮現出來，毫發無傷，平靜說道:“不錯，這不是現實，我倒是要謝謝你，因為太想殺你了，甚至想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反而刺激我，讓我弄明白了‘挑戰’究竟是什麽。”

“挑戰，首先是一種‘戰鬥的技藝’，其次才是‘進化的手段’。”李小森輕聲道，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鎖骨說，抑或是對那個不知道藏到哪裡去了的黑衣李小森說，“我終於，弄明白這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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