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內心世界，口香糖緩緩開口說:“為了這場戰爭，修行學院做了很多準備。”

　“一場大集訓全球矚目，就是擺明了誘使俱樂部現身一戰，實際上魄羅島在集訓過程中，被布置成戰場，巨山號在空中總指揮，部長級強者親至，小天榜上的高手也來了一批！”

　“還有，李幸倪那個女人，她表面上滿世界跑追蹤俱樂部的據點，實際她是親自去拖住了我的頭兒。她那樣的存在，怎麽會浪費時間在追查俱樂部的據點上?俱樂部算什麽東西！”

　李小森眉頭揚起，“所以俱樂部不是真正的敵人?”

　口香糖冷笑道:“不過是遊學社裡原本被邊緣化的一些激進分子，被我們利用罷了。”

　李小森點頭，嗯了一聲，“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說你不是俱樂部的人。你……是操縱俱樂部的人。”

　這和李小森的預期差不多，在發現白銀妖魔體內的能力果實後，李小森就覺得修行學院和俱樂部沒有理念上的根本衝突，沒可能是不死不休的大敵。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真正的敵人居然另有其人。

　也是，俱樂部製造的白西裝和白銀妖魔，看似實力強勁，實際上很病態，這樣的組織難以長久，也不配讓修行學院提起那麽大的精神來應對。

　口香糖說:“操縱俱樂部，還談不上，我哪有這樣的本事，我只是聽命行事罷了。唆使遊學社中的一部分激進分子，殺掉遊學社的真正元老，然後發動帝華高中的暴力事件，並用各國語言發出煙火，問出那句‘tell us why’！果然修行學院做出了絲毫不虛的應對，符合李幸倪那個女人的一貫風格，但這一切都在頭兒的預料中！大集訓舉世矚目，修行學院用這種熱鬧的方式，衝淡了帝華高中暴力事件的負面影響，魄羅島的戰場布置也確實了不起，能力者在建立修行學院對全球招生的三年裡，實力確實提升了一個大檔次。但這正是頭兒想要看到的一幕！”

　李小森臉色凝重，輕聲問:“怎麽說?”

　口香糖眼神有些狂熱，一字一頓道:“其實當修行學院應戰的那一刻起，這場戰爭已經分出勝負了，結局已經注定！”

　她一指外界，說:“你大概不知道現在魄羅島上的情況吧，俱樂部這次派出的白西裝被島嶼上的地面戰鬥人員接下，攻島的白銀妖魔數量不少，但在巨山號上的部長級強者和小天榜高手聯手之下，俱樂部一方根本翻不起浪來。俱樂部只是炮灰，這場戰爭的真相就是，要製造足夠的血、戰鬥、廝殺、以及……死亡！”

　“環繞魄羅島，方圓百裡的范圍內還有近百具白銀妖魔待命，之前我派來這巨鯨號的，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白銀妖魔等一會兒也會加入戰場，但它們不會參戰，它們只會用自己的生命，撞擊魄羅島，拉著島上的修行學院的人、還有俱樂部的人，一起死！”

　李小森聽了，想了想，說:“簡單來講，就是有人操縱俱樂部，和修行學院大戰一場，目的是要死很多人?這又是為什麽呢?難道是為了消磨修行學院的力量?”

　順著口香糖剛才所說，做出這樣的推測很自然。

　反正俱樂部的人都是些炮灰，命不值錢，那就用他們的命去換修行學院的能力者的命。

　“是啊，就是為了消磨學院的力量，拉著他們同歸於盡。”口香糖說。

　“是嗎?只是這樣嗎?”李小森皺眉看著對方，覺得未必這麽簡單。

　見口香糖冷笑著似乎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了，李小森也不著急，轉而問到另一個核心問題:“那麽，你、你所說的頭兒、修行學院真正的敵人，是誰呢?”

　口香糖淡淡反問:“你知道的吧，地球上曾經有不止一個能力文明，你覺得這些能力文明是怎麽滅亡到今天一個不剩?”

　李小森怔了一下，怎麽突然提到了古代能力文明?這和眼下的戰爭有關系?

　能力文明的誕生和滅亡，這在漫漫時間長河裡，其實算不上什麽奇怪的事兒。

　李小森只是一直不理解，為什麽所有古代文明的滅亡方式，都沒有記載……

　等等！

　李小森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變了。

　口香糖看到他的表情，笑了，笑得有些癲狂，“你明白了，對嗎?”

　李小森眯起眼睛。

　只聽口香糖大聲說道:“你想的沒錯，地球歷史上，那數以百計的古代文明，全部滅亡在一個敵人的手下！那個敵人，就是現在修行學院的敵人，也是俱樂部背後的真正操縱者！連能力者都恐懼他們，否則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麽要背叛，要轉而投入他們的陣營?因為我想活！我以前也是修行學院的學生，屠就是我的覺醒導師，但進入總院，登上了小天榜之後，我在一次生死獵場的探索中，知道了他們的存在。那些家夥……是這個世界的噩夢！”

　李小森深吸一口氣，這信息量著實有點大了。

　他看著口香糖，低聲問:“所以三年前，能力者從幕後走向台前，也是因為……”

　“不錯，正是因為那些家夥的存在，是他們讓能力者們因為恐懼而站出來。”

　口香糖說，“這個時代的能力者，不願意自己和那些古代能力文明一樣被徹底毀滅！所以修行學院的建立，根本不是為了什麽招生，而是為了……招兵、練兵！”

　“你說的他們是誰?”李小森盯著口香糖。

　“他們是……他、他們……那些家夥……是……是——”

　口香糖說到這，忽然臉色漲得通紅，喘不過氣似的，不停地嗆咳。

　她滿臉痛苦和駭異，其中似乎也有著一絲解脫。

　李小森看了兩眼就明白了，這個代號口香糖的紅發女人，看來也是被人操縱了心靈，她的靈魂深處應該被植入了某種印記，限制她說出最關鍵的信息。

　“我……我先走了……”口香糖倒下之前，最後說，“但，你們的末日，也不遠了！李小森你確實厲害，但和頭兒比起來，你還是不值一……”

　最後一個提字沒說完，口香糖的精神意志徹底湮滅。

　與此同時，外界她的身體開始自行燃燒，才有了巨鯨號上眾人看到的那一幕。

　這個實力強勁、連李小森都沒十足把握在內心世界之外戰勝的女人，就這麽死了。

　李小森雖然沒問出來那幕後黑手的身份，卻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強大。至少，現在的自己，還做不到讓一個小天榜級別的強者，因為靈魂裡被植入的一道印記，就不能言語，然後無力抵抗地只能死去……

　此時此刻李小森站在巨鯨號的甲板上。

　表面上他表情平靜，實際內心思潮起伏。

　這場戰爭、這個世界、這個時代，至此終於在李小森的腦海中，一個個信息點串聯起來，最終呈現出一個逐漸清晰起來的框架和畫卷。

　原來那麽多的古代文明都毀於同一個敵人之手。

　原來三年前能力者從幕後走向台前是為了生存之戰的準備。

　原來俱樂部只是被人利用的炮灰，用他們的命，去換修行學院之人的命。

　原來修行學院制定那些小地榜、地榜、小天榜，刺激學員在激烈競爭中變強，是為了練兵。

　原來這個光鮮亮麗又文明秩序的世界背後，隱藏著如此巨大的無形陰影！

　原來這才是……這個新時代。

　“學院方面派我來接應，既然現在危機解除了，我們按照原計劃，繼續前進，離開魄羅島。”這時候，風鈴登上指揮台，對在場眾人說道。

　“可是……前邊可能還會碰到白銀妖魔……”不少人都遲疑。

　“不會的，我們不會再碰到任何敵人了。”風鈴沉沉說了一句，同時仰頭看去。

　只見從四面八方的海上，騰起一道道白銀色的耀眼光芒，劃過長空，令烈日為之昏暗。

　之前圍繞在魄羅島周圍的那些白銀妖魔，終於完全動起來了。

　他們就像一枚枚人形的導彈，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魄羅島，以及島上正在廝殺的所有修行學院和俱樂部雙方的戰鬥人員。

　李小森明白，巨鯨號上的眾人，跟這場戰爭沒有關系，從一開始就沒有。

　之前襲擊巨鯨號的白西裝、白銀妖魔、被操縱的索爾、以及口香糖，這些都是衝著自己來的。對於巨鯨號上除了自己的其他人而言，口香糖只是個意外。

　“好了，我們啟航吧。”風鈴下令說。

　所有人都很開心，但也很沉重。

　他們很幸運，接下來可以回家了，但魄羅島上還在浴血奮戰的那些人呢?眾人看著天空中那一道道像是燃燒起來的白銀色的光焰，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戰栗。

　“哥哥！哥哥?”李小茜緊緊挨著李小森，敏感地察覺到了哥哥的情緒有些異樣。

　“怎麽啦，是不是之前在戰鬥中受傷了?”李小茜有些緊張地說，“如果受傷了別硬撐啊，要說出來的。”

　李小森寵溺地揉了揉妹妹的頭髮，微笑道:“我不是你印象中的哥哥啦，我殺了羅賓，殺了索爾，我是手上染了鮮血的人，你不怕嗎?”

　口香糖跑來巨鯨號上一場大鬧，把李小森之前做過的事情爆了一遍之後，眾人對李小森的態度或多或少都改變了。

　有敬畏，有疑惑，有崇拜，有嫉妒，有審視……不一而足。

　一樣的是，都疏遠了。

　甚至林婉也不能免俗。

　唯有李小茜，緊緊抱著李小森胳膊的小模樣，一如既往。

　“哥哥就是哥哥嘛。”李小茜嘟噥了一聲，然後仰頭看著李小森的眼睛，似乎有些奇怪，她不明白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在她心中，李小森永遠只是那個在她夜夜噩夢無法入眠的時候，溫柔哄她睡覺的少年。

　李小森嗯了一聲，又摸了摸她的頭髮，沒再多說。

　但在心裡，李小森已經有了某個決定。

　十年前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李小森連活都不想活。三年前能力者到來，李小森考察過後，當時的判斷是世界依然會很和平，於是他繼續過著自己平凡滿足的小日子，不打算修煉。帝華高中事件裡，他在經歷過糾結和掙扎後，最終選擇了爆血，永久舍棄普通人的身份，重獲能力者的素質。萬象醫院他決定為了妹妹，一起加入修行學院。大集訓擂台戰萬眾矚目，讓李小森隱約找回了一絲曾經那戰鬥的感動。蘇雲影的泣血一擊，則讓他對俱樂部生出厭惡。戰爭開啟後，發現白銀妖魔體內居然是能力果實，李小森心生一絲不尋常的疑惑和不舒服。

　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李小森的心態其實一直經歷著微妙的轉變。

　直到現在。

　他發現這個世界原來也不安全，他發現這個新時代並不是想象中的新時代。

　以及最重要的是，他確認了:無論自己是普通人還是能力者， 是地球人還是戰鬥法師，妹妹看自己的目光，都不會改變。

　這讓李小森內心最深處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的某種擔憂，在此刻終於放下。

　站在加速駛離戰場的巨鯨號上，李小森的眼神卻第一次主動地、回頭看向了戰場核心的魄羅島。

　之前口香糖在臨死前說:這場戰爭的結局已經注定，修行學院接下俱樂部的宣戰的一刻，就已經輸了。

　魄羅島即將被撞擊、爆炸、鮮血、以及死亡所籠罩。

　能力者、乃至這個世界，都將在不遠的將來，和口香糖走上同一條道路——

　毀滅。

　但真的是這樣嗎?

　李小森凝望魄羅島的方向，忽然開口，對風鈴、對雛田美雪、對卡茨五人組、對徐文晟、對林婉、對身旁的妹妹以及整個巨鯨號上的所有人，說:“掉頭，我們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