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原地別動。”李小森對身後的塔娜莎沉聲說，“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你確定?”塔娜莎一臉驚魂未定。

她的戰鬥經驗並不豐富，如此突然的襲擊下，她能保持鎮定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小森吸了口氣，洞徹眼已經悄然全開。

眼前的貝拉實力不錯，配合上那躲在暗處的貝恩，戰鬥力是非常可觀的。

但這兩個家夥已經輸給過自己一次了啊！

為什麽面對手下敗將，自己反而有種隱隱的心驚肉跳之感呢?

“理由呢?”李小森低沉道，“為什麽非要和我過不去?”

老實說，李小森真不願意再起這種無謂的爭端了，根本沒有意義。

貝拉讀懂了李小森的眼神，然後她笑了:“你的眼神在說，你覺得我很煩，是麽?哈哈，呵呵呵……”貝拉笑得有些神經質，“李小森你覺得，我還是為了你我之間的私怨而來的麽?”

李小森輕聲道:“不是嗎?”

“說沒有私怨的成分，也虛偽了。”貝拉咬牙說，“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你今天白天的表現，證明你的確有挑戰斯卡納大人、阿爾法他們的可能。而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一個外人，成為我獵魔城公主的守護騎士，哪怕只是有這樣的可能性，哪怕我內心依然堅信阿爾法、斯卡納他們不會輸給你，我依然無法容忍這樣的可能性存在！”

李小森很無奈。

這不是第一次了，被日行者聯盟中深受“門戶之見”的思想影響的人，所排斥、敵視。

之前剛到華夏山門的時候，就是如此。

甚至曾經在修行學院、在兵閣的時候，也因為暗裔士兵的身份，而被孤立排擠。

但我真的只是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修行、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啊。

真的……有這麽礙著你們嗎?

當初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態度和眼神時，也就是李小森當初在K市修行分院面對貝拉等五名天下行走的時候，那時李小森的反應很激烈，很憤怒，這也是導致他下重手廢掉五名天下行走的一大理由。

時隔許久，直到今天，李小森沒有當初那種被嚴重冒犯、激怒的感覺了。

他只是奇怪:為什麽非要這樣呢?

貝拉衝上來了。

塔娜莎忽然發出一聲驚怒的尖叫！

因為李小森並沒有躲避，也沒有防禦，只是站在原地，以胸膛硬受了貝拉的一記正面的木錐戳刺。

如赤色火焰般的獵人紋身，從貝拉的身上，流動到手上，進而如活物般爬上她手中的獵人木錐的錐身，最後在錐尖一點凝聚成一點極為耀眼、熾熱的紅芒。

這是匯聚了獵魔人貝拉和焰巫師貝恩兩人之全力的一擊！

木錐撞在李小森身上，發出了擂鼓般的撞響。

同時還有李小森的胸骨發出的哢嚓嚓的骨裂的聲音。

在李小森的感覺裡，貝拉整個人像是變成了武器，她背後的焰巫師貝恩的武器。表面看起來是獵魔人最擅長的穿刺類點殺傷的攻擊方式，實際上卻是劇烈的震蕩、以及難以想象的熾熱溫度混合而成的沉重攻勢。

“哇”的一聲，李小森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他沒動用任何能力來抵擋。

塔娜莎奮力試圖衝破李小森布下的保護她的結界，她不太理解職業者級別的戰鬥，但李小森吐血了，這是顯而易見的。

貝拉也明顯呆了一下。

李小森吐出的血，有的濺到了貝拉臉上，轉瞬間就被她臉上的火焰般的獵人紋身，所蒸發，發出嗤嗤的響。

“你……你為什麽不躲開?”貝拉完全沒想到李小森居然會不躲。

這家夥的肉身防禦力，在白天的測試中，可是滿分啊。

滿分的防禦力是什麽概念，貝拉還是明白的。在她看來，就算李小森不躲開自己的攻擊，正面硬抗，也不該被傷得這麽嚴重吧?所以這小子是故意沒調動起自身的防禦力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貝拉忽然暴躁起來，其實挺漂亮的臉蛋嚴重扭曲，尖聲道，“不躲開是什麽意思?你想讓我顯得很邪惡麽?你在耍什麽帥?！”

李小森嘴角扯了扯，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疼:“耍帥麽，我還真沒那麽變態，用這種方式耍帥啊……”

其實心裡有些難過。

挨對方這一下，只是想確認點事情罷了。

現在已經確認了:在貝拉眼裡，李小森幾乎看不到私怨的成分。

李小森看到的，是一種“如果不能抹殺你，我就不能好好活著”的恨意。

不是因為私怨，只是因為門戶之見，就能有這麽深的恨意麽?

李小森確認了，但還是不太能理解，或者說，不太願意接受。

這個世界上最憎恨自己的人，居然不是夜行者，而是日行者聯盟的一批人呢。這讓李小森忽然想到了當年的古代書院，面對夜行者都能穩扎穩打，卻毀在了本該是自己人的日行者聯盟的手下。

“……你的決心，雖然我無法理解，但我想我看清楚了。”

李小森再次開口，說道。

難過的表情，只是在他眼中一閃而逝，很快被李小森壓了下去。過去的一年多裡，經歷了這麽多事情，李小森也成長了許多，不只是實力上，還有心態上的。

“這一次，我不會手軟，而且不會後悔了。”李小森的眼神恢復了平靜，甚至有些硬冷。

一抬手，五指如鐵鉗般抓住貝拉手中的獵人木錐，然後一寸一寸，緩慢卻穩定地，把扎在自己胸口的木錐，推拒回去。

“啊啊啊啊！”貝拉在怒吼，她額頭上青筋暴起，全身的火焰紋身都在爆裂，這已經分不出到底是她自身的獵魔人的力量，還是在暗中給予她加持的貝恩的焰巫師的力量了。

但貝拉哪怕超負荷地運轉力量，依然無法抵抗李小森的動作，木錐就那麽一點點被李小森抓著，掰轉過來，尖頭反轉，對準了貝拉的胸口！

一尊千幻書生的影子，屹立在李小森的身後，謙之盾承載、吸納著貝拉的進攻力量，消化吸收之後，又反過來作用於貝拉的身上。

李小森根本沒用力，他只是用貝拉和貝恩自己的力氣，反過來的對付他們而已！

貝拉的木錐，反過來撞擊在貝拉的胸口上，和之前木錐扎在李小森胸口時的沉重悶響聲不同，這次撞擊，是無聲無息的。

但貝拉的臉色，一瞬間蒼白到完全失去了血色。

她明顯僵硬了一下，然後身子一點點軟了下去。

就像李小森說得，這次不會手軟，更不會後悔——貝拉被廢掉了。

這次是徹徹底底地被廢掉。

李小森沒殺她，因為沒有意義，殺了一個貝拉，不會消除她背後的那批人，以及那批人所代表的思想。但李小森也不會允許一個對自己抱著如此恨意和殺意的人，還繼續保留修行的能力。

咕咚一聲，貝拉倒在地上，李小森隨手把木錐也丟在旁邊。

至於貝拉剛才的那一擊給自己帶來的傷勢，李小森隨口又吐了兩口血，吐血療傷術默默發動，很快，撞擊造成的骨骼和筋肉的損傷，就基本恢復好了。

“沒錯，就是這個，就是這種變態的恢復能力。”一個感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貝恩的身子，緩緩從虛空中冒了出來。

大約是力量透支過度，這個瘦高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蒼老了十歲，頭髮變得花白，身子更瘦了，橡根竹竿。

可他的眼神很平靜，表情很淡然。

他用一種很認真的口吻，對李小森說:“哪怕是‘血紋獵人’達到極致，無比接近夜行血族那種完美的職業者，攻擊、速度、防禦，盡皆完善。但在自愈和恢復能力方面，依然和夜行血族有明顯的差距。事實上這是判斷一個大成境界的血紋獵人，和夜行血族之間的區別的最重要指標。”

“而你，李小森，你不是夜行血族，卻擁有這般恐怖的恢復力。”

貝恩說到這兒，頓了頓，然後他微笑起來，接著說道:“你知道嗎，我們獵魔城的獵魔人一脈，和你們士兵一脈，其實有些共同點哦。”

“獵魔城自古流傳，獵魔人實際上是對夜行血族的一種模仿，獵人紋身的獲得，本質上是‘對夜行血族的能力的竊取’的結果。”

“你們士兵不也一樣麽，吃下那模仿血族力量的能力果實，而獲得一部分血族的力量。”

“雖然獲得血族力量的方式不同，程度不同，竊取和模擬的力量板塊，也不完全相同。但真的有不少的共同點呢，不是麽?”

“還是有本質不同的吧。”李小森這時候反倒心情平靜，說道:“士兵的確模擬了血族，但本質上還是古代書院的傳承。而你們獵魔城呢，我也相信獵魔人和血族應該有某些淵源，那焰巫師呢……”

現在李幸倪所率領的書院，是古代書院的殘缺傳承，加上夜行血族的部分力量，結合而成的。

那獵魔城呢?是夜行血族的力量，和什麽傳承的結合產物呢?這是李小森心中的一個猜測和疑問。

當然，現在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你到底想說什麽?到底想做什麽呢?”李小森看著貝恩，“你的搭檔已經倒了，而且你應該也感覺到了，這邊的戰鬥已經驚動了不少人，換句話說，你和貝拉的行動，並不是格雷森老先生首肯下的行為。”

李小森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貝拉，接著還是對貝恩說:“如果說你的搭檔是因為衝動而來找我麻煩，我還能勉強接受，但你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貝恩這次沒回李小森的話，而是笑起來，笑得很燦爛，又似乎藏這些苦澀。

果然呢，這個李小森，真的是個麻煩的對手呢……

貝恩心裡想著。

所以你說得對，貝拉，這樣的對手，不是抱著生還的希望能夠戰勝的對手，只有抱著必死的決心，才有可能真正對他造成傷害，完成瑞拉大人的交托。

貝恩剛才提到了李小森堪比資深血族的恢復自愈能力。

這是李小森的一個隱藏優勢，不顯山不露水，但其實非常重要，而且有效。

同時，自愈能力也是血族能夠力壓月族，始終在夜行者大群體中佔據主導的一大理由。

“但，自愈能力越強，就越是被‘枯萎之刃’克制啊。”貝恩笑著，笑著，身體自行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倒在地上的貝拉，也忽然笑了，是一種勝利者的笑容。

枯萎之刃，是一把強大、但頗為邪異的兵器。

發動“枯萎之刃”最強威力的方式，是把使用者自己的生命力，奉獻給它。

作為回報，枯萎之刃將對擁有強大自愈能力的人，施加詛咒。

詛咒不會殺死對方，但會完全遏製住對方的自愈能力，不僅是職業者級別的恢復力，就連能力者級別、甚至普通人級別的恢復力，都會喪失！全部喪失殆盡！

沒人能在缺乏回復能力的狀況下活下去，就像沒人能在缺乏免疫系統的情況下長期存活。

哪怕是超級生命，也會在自然生存的過程中，不斷遭受大大小小的損耗。

始終無法恢復自愈的話，再巨大的生命體，都無法支撐太久的。

這就是“枯萎之刃”。

本來是用來對付血族的殺器，親王之下，理論上沒有血族能夠抵擋枯萎之刃的威力。親王挨了一記，也要遭受難以想象的重創，生不如死。若非使用條件太苛刻、太殘酷，這件兵器在獵魔城的地位，應該會更高的。

這一刻，李小森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華夏血戰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感受到這種堪稱致命的威脅了！

強攻式發動！李小森已經做好了閃避的準備。

問題是方位呢?枯萎之刃的進攻方位，李小森居然一時間無法判斷。

直到貝恩的嗓音再次響起:“李小森，你似乎挺了解貝拉的性子了。但你大概……還是不夠了解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李小森終於捕捉到了，攻擊的方位——

一柄小小的、通體血紅的小刀，無聲無息地刺破了護身結界，扎向塔娜莎的咽喉。

李小森猶豫了一瞬間，然後他咬牙，做出了不得不做、同時也是貝恩計劃中的反應:他以強攻式的速度，搶先一步，擋在了塔娜莎和枯萎之刃之間。

貝恩的頭腦，比他的實力更強。

貝拉很狠，堅持以奉獻自身生命的方式，換取枯萎之刃的最大威力。

貝恩則以攻擊塔娜莎的方式，確保攻擊會落在李小森身上。反而如果直接衝著李小森去的話，會有不小的概率，被李小森以他那超強的瞬間加速度避開。

“這大概是我人生的最後一戰了。”貝恩看著中刀的李小森，微笑道，“李小森，記住我的名字，我是貝拉.史密斯的搭檔、哥哥、暗戀者——貝恩.史密斯。”

刀鋒入體，不是刺入的，而是“融”了進去。

李小森悶哼一聲，身子搖晃了兩下，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

枯萎之刃化為詛咒力量，開始侵蝕李小森的身體和靈魂。

特效卷軸上閃爍著幽幽的光輝，那自行孕生的幾乎佔據了近半卷軸容量的最後一個特效，像是同時受到了刺激，成型速度，變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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