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現在的北美是個大戰場。

　那密西根湖畔的這個小鎮，大概是戰火燎原的北美大地上，最後的一片淨土。

　但這片淨土，既隔絕了夜行者一波又一波的如潮攻勢，同時似乎也被隔絕了一切和日行者聯盟的支援聯軍的聯系。

　是淨土，也可說是一個孤島。

　從上方往下看，小鎮是一個沿著湖岸鋪開的長方形，而在小鎮東邊還有一大片的水域，被籠罩在“聖光焰結界”的范圍之內。

　空曠的水域上有一座孤零零的灰色燈塔。

　燈塔有著灰撲撲的牆面，接近水面的部分被歲月和湖水侵蝕得很嚴重。

　白天裡，這就是個孤單又不起眼的燈塔。

　但到了晚上，燈塔頂上，就會散發出夢幻般的光芒，像是這絕境孤島中的最後一點希望之光。

　燈塔頂的閣樓上，有個陽台。

　水鳥飛過，輕盈翱翔於天際卻始終無法穿越那結界屏障的身影，倒映在一對湛藍色如大海般的美麗眸子裡。

　這是個年輕的女孩，介於成年和未成年之間，站在閣樓陽台上，靜靜看著湖水、看著不遠處的小鎮、看著籠罩這片小天地的結界、以及結界外正飽受戰火荼毒的天空和大地。

　“三個月前，我不理解您，真是對不起，格雷森爺爺。”

　女孩開口了，嗓音很輕、很柔，就像是她那頭垂落到地面上的海藻般的淺金色卷發。

　“格雷森爺爺您說，讓我等待就好，不要著急，等待下去，等待轉機，等待變數……”

　“現在，我有點理解了呢。”

　女孩的目光緩緩轉過，落在了那座和燈塔隔湖相望的圖書館，圖書館的屋頂沒了，殘破的屋頂就落在燈塔和圖書館之間水域裡。

　女孩的眼神裡有淡淡的期待，但更多是謹慎的觀望。

　這種觀望，有一些居高臨下的味道，但不是因為傲慢，而是因為她身處的位置，讓她不得不小小年紀，就必須看得更長、更遠，為此必須站在高處看。

　“變數出現了……”

　“但會是我們需要的變數嗎?”

　“還是……要抹除的那種?”

　女孩心裡想著，大海般的眼神恢復了平靜，一點波瀾都沒有。

　……

　……

　圖書館。

　因為沒有了屋頂，午後的陽光放肆地照射下來。

　塔娜莎看著李小森，看著李小森背後那完全沒入的貝拉的指套，終於確定:自己的眼睛沒出問題，沒看錯！

　眼淚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來。

　倒不是對剛剛認識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李小森被擊中要害有什麽傷心不舍之類的，而是因為憤怒。

　塔娜莎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憤怒的嗓音帶著哭腔，尖叫道:“你們瘋了?你們真的下殺手?！！”

　三個月了。

　三個月之前，獵魔城的人來到這裡的時候，原本在此學習的修行分院的人們，包括塔娜莎和徐文晟，雖然能幫的忙不多，但都盡力伸出了援手。

　三個月來，湯姆森這種家夥反反覆複地來惡心人、欺負人，大夥兒都忍了，實力不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塔娜莎他們都記得: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大家還沒脫險，還有共同的敵人要對付！

　然而三個月的忍氣吞聲，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嗎?

　“就算湯姆森被打了，但湯姆森沒受嚴重的傷勢不是麽?”

　塔娜莎咬牙盯著貝拉。

　“就算你好像和李小森有過節，但他是通過古代通道而來的啊！我們被困在這裡三個月了！三個月沒有任何變數和轉機出現！現在李小森代表華夏而來，就算有私人過節，這時候不該暫時放下，至少問問他帶來了什麽消息嗎?！”

　塔娜莎真的很生氣，生氣是因為失望，因為覺得不值！

　早知道這樣，三個月來忍什麽?早知道這樣，豁出這條命不要，也要和這些家夥拚了！

　“好了，塔娜莎，別這樣……”

　徐文晟低沉道。

　徐文晟經歷過李小森兄妹被前任修行學院裁決部長針對的事件，後來也隱約知道:那是一場“山門派”和“學院派”的對壘的縮影。

　到了今天，書院和華夏山門和解，夜行者的攻勢又一次猛烈過一次。

　本以為學院派和山門派的鬥爭，甚至這兩個名字，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但原來……學院派和山門派的對壘，從未真正消失過。這是兩個思潮的碰撞，從古代書院被覆滅，到現在，甚至到未來，或許會一直存在。

　“什麽別這樣?”塔娜莎對徐文晟叫道，“咱們實力打不過，還不讓說了?”

　徐文晟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哀的苦笑:“你聽過我們華夏的一句話，叫對牛彈琴麽?”

　塔娜莎呆住了。

　她這才發現:貝拉……根本沒有聽見她剛才的質問。

　貝拉現在滿臉都是笑容。

　她本來是個很中性的氣質風格，美麗而個性，可她現在笑得享受、陶醉、甚至癲狂，反而讓人看著有些害怕。

　金焰鼠這時候從地上爬起來，頭臉上都是血，一臉暴怒地要衝上去和李小森再較量。

　那瘦高青年一把拉住他，低聲道:“別過去！現在的貝拉，不能招惹，都離遠點！”

　“哈哈，哈哈！”貝拉有些神經質地笑了。

　從無聲地咧嘴笑，到低聲笑，到最後放聲狂笑！

　“我等這一刻，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李小森你知道麽?你知道當初敗給你之後，我在心中多少次發誓，如果能重新站起來，我要如何炮製你麽?哈哈，哈哈哈！”

　是的，她不只是要廢了李小森，她嘴上說要廢了李小森，實際上，下的是殺手。

　和什麽大局、什麽夜行者日行者的當前局勢，都沒關系。

　貝拉接到消息之後，不去匯報給格雷森，也不通知公主殿下，更不等那位每天都要去結界之外狩獵的北美第一獵魔人回來，只因為一個理由——

　她要報私仇！

　她要殺了李小森！

　“現在，我成功了。”貝拉似乎還不解恨，轉動刺入李小森背心的戴著木錐指套的食指，挖攪著。

　“就這麽恨我麽?”李小森咳嗽起來。

　“哦哦，你還沒死?果然我聽說你的恢復能力和生命力變態得堪比血族，這是真的嘍?”貝拉獰笑道，“很好，很好，正好讓我可以多享受一會兒！看著你痛苦，我很開心！”

　徐文晟、塔娜莎等人，瘋了一樣想衝上去。

　但那瘦高青年冷哼一聲，隨手布下一層火焰之牆，就將所有修行分院的人擋住了。

　“好了，大家聽好！”瘦高青年拍了拍手，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然後他提聲說道，“各位，這個人通過古代通道過來，實際上是夜行者派來的奸細！否則海外山門的聯合志願軍就在結界外，如果他們派了人來，肯定會提前通知我們的。現在這個壞蛋，已經被我們尊貴的貝拉大人乾掉了，在場諸位也人人都有功勞啊！”

　事實證明，瘦高青年並不只是貝拉戰鬥中的最佳搭檔，在其他方面也是。

　這人真的很了解貝拉，貝拉性格衝動的一面，看前不顧後的一面，實際上都由這瘦高的青年補全了。

　他叫貝恩，是以攻擊力著稱的焰巫師一脈裡，少見的主修“輔助攻擊系”的人。

　大多數焰巫師的邏輯，是“在獵魔人的保護下，自己發揮出最大的攻擊力，打出最多的傷害”。

　貝恩和他這一脈的修行思路則是“支援獵魔人，幫助頂尖的獵魔人，打出同樣頂尖、甚至超出前一種思路的攻擊和傷害”！

　現場眾人高聲喝彩起來。

　金焰鼠吐了口血沫，低聲罵道:“見鬼的，便宜這小子了……”

　李小森聽著周圍人的笑聲，聽著貝拉在自己背後的怨毒又扭曲的聲音，無奈地歎了口氣。

　當初K市修行分院一戰，五大山門的天下行走受了柳長生的秘密委托，前來和自己為難，而自己直接廢掉了對方五人——

　對於這一戰，李小森其實事後覺得自己下手太狠了，除了為首的嚴宗，其余四人其實沒有那麽可惡。

　所以李小森之前還是挺收斂的，否則金焰鼠出手攻擊塔娜莎，不會就只是吃點皮肉之苦。

　“但現在看來，我大概還是想多了……”李小森笑了笑。

　如果貝拉只是要廢自己，那挨她這麽一錐，也就罷了，李小森現在脾氣好多了，不介意被一個漂亮女人戳兩下的，真的不介意。

　反正又不會真傷到自己。

　但貝拉下的是殺手，這讓李小森心底有些失望，同時也釋然了。

　“笑夠了麽?”李小森問道，“以及如果可以的話，能別再把你的手指頭在那扣啊扣啊扣的了嗎?”

　貝拉臉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了。

　她尖叫道:“還裝什麽?還強撐什麽好漢?給我死！現在你可以給我去死了！！”

　但貝拉一邊尖叫，眼睛反而瞪得更圓了。

　她發現李小森並不只是中氣依然始十足。

　關鍵是她發現自己戳在李小森背心裡的手指頭，忽然感覺不到那種“血肉”的感覺了！

　這是怎麽回事?

　李小森的身子散開了，但並沒有血肉飛濺的殘酷場面，相反，李小森的身子散作了純粹而明亮的光與焰，一點不殘酷，反而很絢爛很夢幻很好看！

　“這是……人體元素化?！”那瘦高青年貝恩， 本來一臉平靜，雖然臉色蒼白，但自有一股從容的掌控感。

　但看到李小森身體的變化時，他也愣住了。

　所有法系能力的修行者，達到一定程度，都會產生“人體元素化”，不止北美焰巫師如此，其他職業者如果主修法術能力，也是如此的。

　將血肉之軀，自如地轉化為元素力量，然後還能自如地重新化作血肉人形，這就是“人體元素化”。

　這不是一種法術能力，而是一種“境界”，一種“特權”。

　“怎麽回事?根據昆塔的報告，三個月前這李小森雖然法術能力厲害的有點不尋常，但他應該還沒有達到人體元素化的境界啊！”

　貝恩心念急轉，同時厲聲喝道，“貝拉，先拉開距離！聽到了麽?後退，先後退！！”

　但李小森怎麽會再給對手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