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塔是個很懂得如何用言語激怒對手的人，這在過去不止一次幫助他戰勝了本來需要花費不少力氣才能戰勝的對手，甚至是本來依靠自身實力無法戰勝的對手。

　他一直認為這是一種職業能力之外的重要能力，重要性甚至在職業能力之上。

　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曾有過公平。

　他不介意以卑劣的手段或者氣人的言語，讓對手生氣。

　對手越是動怒，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綻，而就算是那種即便生氣了依然能穩住心態不露破綻的人，也會在穩住心態這件事上浪費多余的力氣，勝負往往就決定於這微小的差異。

　但他面對李小森用這慣用的招數，其實不大適合。

　因為昆塔錯估了三件事情。

　第一，他不知道李小森現在是被扭曲、修改了心意的狀態。

　所以李小森聽了他的話之後，回答的居然是:“哦，說的沒錯啊，始祖意志的容器也好，始祖意志本身也罷，都該死！”

　昆塔:“……”

　他有點意外，因為他非常擅長觀察人話語裡蘊藏的情緒，他看出來:眼前這李小森，是真心的，不是為了在語言上不落下風。他是真心要殺他妹妹李小茜?

　“他媽的，最近都流行對自己妹妹下手嗎?先是柳長生，再有李小森，華夏山門這都是些什麽奇怪的人啊……”昆塔心裡忍不住吐槽。

　他錯估的第二件事是李小森言語上的粗暴。

　“始祖意志的容器，哪怕只是個容器，戰鬥力也不是蓋的。就憑你這種垃圾貨，就算要殺始祖意志的容器，輪得到你?”李小森全然沒有什麽華夏山門的傳統禮儀，口吻簡直像是個流氓，一臉的不屑，下嘴唇翻起，居高臨下地說，“食屎啦你！”

　因為說的不是普通話，昆塔一時間沒聽懂。

　等聽到身後翻譯官的解釋後，他不由氣得臉都青了。

　“冷靜，冷靜！千萬不要受到影響，這家夥一定在故意激怒我！”昆塔不斷在心裡告誡自己，但……還是忍不住啊。

　過去也不是沒有人試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同樣用言語激他，但還從沒人說的過他，因為那些人都試圖用斯文的措辭，哪有李小森這樣的?

　“我一直以為華夏山門是禮儀的代名詞，沒想到聞名不如見面，我真的是太失望了。”昆塔深吸一口氣，義正言辭地說。

　他決定還是要站在道理的製高點上。

　然而他錯估的第三點，是李小森行動上的粗暴。

　如果李小森是華夏山門的高層、決策層，那李小森估計還會忍一忍，問題李小森不是啊。甚至於這場戰鬥，李小森也不是主動站出來的。

　華夏山門的禮儀?好吧，就算有那樣的東西，是用來對你這種沒家教的東西的嗎?

　李小森站在原地，沒再吭聲。

　昆塔看著這樣的李小森，卻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妙。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小森的拳頭已經到臉前了，那留在原地不吭聲的“李小森”，只是個殘影罷了，真正的李小森其實已經發動了“強攻式”！

　“見鬼，見鬼的！說好的法術能力比拚啊，說好的——”昆塔人都傻了，整個人都是懵的，內心在狂呼，這李小森他喵的完全不是個正常人啊，這人到底什麽邏輯，不按常理出牌的嗎?

　當然，嘴上是來不及說那麽多的，強攻式的速度畢竟太快了。

　所以昆塔隻來得及尖叫了一聲:“犯規啊！”

　對此，李小森直接翻了個白眼，他才不管那麽多，反正又不是自己主動想打的戰鬥。既然對方嘴賤，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他一拳再說！

　華夏山門是因為北美一方拿出的那三件古物，才願意在對方的規則之下，接受這場挑戰。

　要李小森說，這就是魚想吃魚餌，很被動的。

　李小森對那三件古物沒啥念想，所以李小森的應對才會剛到不行，這就是所謂的無欲則剛啊！

　沒人想到李小森一言不合就動拳頭了。

　連華夏山門這邊的眾人也看傻了。

　高層齊聚的會議廳裡，道門丹聖、騎驢鬼劍、琉璃、龍五、李幸倪等人都驚得站起來了。

　現場的羽化雲驚叫道:“李小森，別……”

　但李小森的強攻式的速度奇快，加上啟動毫無征兆，行進無聲無息，等反應過來了，誰還反應得過來?

　有一個人反應過來了。

　只見一道身影，如電光，如鬼魅，頗有些血族身法的風范，瞬間從原本站在的所在，唰地閃身來到李小森和昆塔之間，擋在了昆塔面前。

　是希拉！

　這個平日裡舉手投足都魅惑無比的女人，居然是個資深的獵魔人，而且她的反應太快了，反應過來之後的速度更是驚人。

　硬是在刻不容緩之際，橫向攔截李小森直衝著昆塔的臉去的拳頭！

　“哦?”李小森有些意外，他倒不是吃驚於對方的速度，對於北美獵魔人的速度，李小森本就沒有絲毫輕視，畢竟在某些情況下，獵魔人甚至比血族的速度更快，和自己一樣，都是這個世界的極速。

　讓李小森吃驚的，是希拉這一行為背後蘊含的邏輯——

　“這個女人，難道是抱著時刻‘守護昆塔’的信念嗎?”李小森心想。

　因為如果不是有這樣的信念和宗旨來指導行為，是很難瞬間反應過來，並做出這樣的應對的。

　剛才希拉衝過來的時候，李小森分明感覺到:這女人甚至抱著自己死也要保下昆塔的決心！

　這兩人是戀人?應該不是。

　希拉的舉動，給李小森的感覺並不是出於感情，而是出於一種“職業素養”，一種職業本能。

　簡直……簡直就像是那種最專業的保鏢一樣！

　脆弱的焰巫師始終和獵魔人一脈同氣連枝，兩者的共存關系，難道是獵魔人以自身的速度和格鬥能力，甘願做攻擊力強大但自身脆弱的焰巫師的保鏢嗎?

　李小森心裡揣測著，很感興趣，於是手上就沒有進一步的攻擊。

　希拉深深吸了口氣，俏臉沉著，冷冷問羽化雲:“這就是華夏山門的禮儀和規矩嗎?這是赤裸裸的犯規行為！說要是法術能力比拚的！”

　一片安靜中，只聽羽化雲緩緩道:“沒人宣布比賽正式開始了吧?與其指責我們犯規，貴方不如自己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巴。”

　議事廳中，關注著這邊的道門丹聖暗自歎了口氣:“羽化雲這孩子，真的變了很多啊……她長大了。”

　很快，比試正式開始。

　然而經過了剛才那短暫的交鋒，這場比試的意味，明顯變得火藥味更濃烈了，有種針尖對麥芒的感覺。

　昆塔不說話了，這個人其實在不說話的時候，才是真正動怒的時候，也是完全認真起來的時候。

　“對方有備而來，你一切小心。”羽化雲低聲對李小森叮囑了一聲，又補了一句，“放開來打，有什麽問題，我們都在呢，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吃虧。”

　李小森嗯了一聲，洞徹眼已經開啟，目光落在對面的昆塔身上。

　可以看到，對方身上緩緩升起一股濃烈的法術氣息，其中蘊含的元素屬性，讓李小森心下頗為吃驚。

　對方的元素屬性，居然是火系和光系並存的！

　北美焰巫師，以控火能力和火系法術著稱，實際上其實是火系光系雙屬性的職業者嗎?

　李小森是真的沒想到。

　但仔細反思，又覺得其實也符合常理，焰巫師那種種不可思議的法術攻擊力，李小森前陣子在看相關資料的時候，一直都覺得有點誇張了，不太符合常理。

　現在看來，單純火系的確沒辦法達到那樣獨特的攻擊效果和強大的攻擊力，一切原來都是因為焰巫師的基礎元素屬性，並不只有火系，還有光系啊！

　這點和自己，一模一樣！

　無窮無盡的光與焰，圍繞著昆塔的身體。

　“……不論法術能力的造詣如何，單看這份本力，已經非同小可了啊。”現場的羽化雲，以及議事亭中的華夏山門眾人，都不由凝重起來，“這個昆塔，並不只是個耍嘴皮子的家夥，他是有真材實料的！”

　昆塔這時候把一隻手揣進了長褲口袋裡，隻留單手。

　“我去！戰鬥中還單手揣口袋?太裝了吧?！”現場立刻有不少華夏山門的子弟叫起來。

　然而北美那邊——希拉，以及那東瀛劍館來的唐沁——卻是一臉平靜。

　甚至唐沁的眼神，流露出了一絲嚴肅。

　因為在真正高手眼中，尤其是了解北美職業體系的人眼中，昆塔單手揣兜的姿勢，是北美焰巫師最標準的、最獨特也最標志性的:單手施法式。

　焰巫師這一脈傳承非常奇特，所有頂級的焰巫師，用的都是單手施法，而且都是左手！

　昆塔抬起左手，食指和拇指輕輕摩擦。

　原本纏繞在他周身的無盡光與焰，好像一下子活了過來，瘋狂地舞動起來，形成了各式各樣的型態，有森林狼、雄獅、猛虎、還有傳說中的巨龍、以及不少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遠古圖騰……所有光焰凝成的身影，發出了無聲的咆哮，從四面八方，朝李小森圍攻而來，形成合圍之勢！

　分明只是一個人，這一刻卻仿佛是個手握千軍萬馬的將軍。

　光與焰，就是昆塔的士兵，甚至可以說是他手腳、心意的延伸！

　“好強……”

　騎驢鬼劍等高層還好，他們的人生中，都曾有過和北美焰巫師打交道的經歷，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識焰巫師那壓迫力十足、如汪洋大海般鋪天蓋地而來，令人窒息的法術能力了。

　而龍琪兒、龍小六、謙謙，甚至包括琉璃和羽化雲，這些年輕一輩的，都不由自主地感到震撼。

　不論潛力而隻論當前戰鬥力的話，這昆塔絲毫不亞於羽化雲、琉璃這樣的天榜高手！

　“據說焰巫師這一脈，雖然自身防禦力脆弱，但因為攻擊力實在太強，所以就算被人殺死，焰巫師也往往能在臨死前拉上對方一起同歸於盡。”

　龍五感歎道，“這是佛寺鍛體神通，都扛不住的超強法術攻擊。甚至血族，面對焰巫師的時候，其實都很忌憚的。唯一完全克制焰巫師的，只有夜行月族的月狼一擊——只有足夠突然的襲擊，且瞬間殺死焰巫師的爆發力，才能克制焰巫師。其余哪怕是古武者這種同樣爆發力十足的職業，缺乏瞬間隱蔽近身的能力，對上焰巫師，其實也很鬧心的。”

　龍琪兒忍不住問:“不是說焰巫師很脆弱、自保能力很差嗎?”

　龍五說:“是，這沒錯，但殺死一個焰巫師可能不難，殺死之後還能全身而退，卻是難如登天。若非這樣的職業特性，加上獵魔人的世代守護，焰巫師怎麽可能從遠古時代就流傳至今?”

　謙謙倒是沒聽到龍五的這些話。

　她有些緊張地看著被無盡火舌包圍住的李小森，雖然人不在現場，但還是能通過立體投影，感受到那種可怕的高溫和壓迫力，謙謙忍不住為李小森捏了把汗。

　關鍵是李小森現在的狀態，讓最開始舉薦他出戰的琉璃，以及附議的龍五，都有點犯嘀咕。

　李小森站在光與焰之中，臉色有些茫然，有些走神，像是呆住了。

　“動手啊，怎麽還不動手?再拖下去，完全被圍住的話，想要脫身可就難了！”琉璃皺眉。

　他和李小森交過手，知道李小森千幻書生、謙之盾、龍之狙這些能力拿出來，就算取勝不容易，保持不敗也是問題不大的。

　但李小森這副懵了的狀態是怎麽回事?

　李小森現在其實，是很受震撼的:“真的……還是能不斷給我更多的預料之外啊，這個地球職業圈……”

　毫不誇張地說，李小森有點被嚇到了。

　洞徹眼的瞳力之下，對方的法術結構，正被李小森努力地觀察、解析著。

　然而這法術是如此的繁複，變化無窮，甚至連李小森的瞳力，都一時間生出眼花繚亂的感覺！

　即便放在家鄉世界，這都是頂尖的法職者了。

　以及李小森終於深刻認識到了一點:自己大概是真的比較缺乏法術能力的天賦吧。

　前世李小森臥底潛伏的所在，大部分都是在雙天界，那裡是神官的發源地，職業屬性並不是戰職，也不是法職，而是一種名為神職的存在。當然，神職什麽的，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小森前世其實沒有太多機會接觸真正高級的法術能力，所以直到現在，看著眼前這複雜到自己只能看明白個大概、想要學習甚至完全不可能的龐大法術結構，李小森終於確認:自己在法術能力上，並沒特別的天賦，雖說不上差，但和自己在其他方面的天賦，是不能比的。

　意識到這點之後，李小森反而笑了。

　之前還有點糾結的，在第五專屬能力的開發上，到底要怎麽辦。

　現在確認了自己的缺陷和短板之後，問題反而變得不那麽複雜了。

　“既然複雜的法術結構， 不適合我的話，那我就反其道而行好了……”李小森心中默默道。

　李小森緩緩抬起手，也是單手。

　會議廳裡觀戰的琉璃微微一怔，這貌似並不是李小森和他對戰的時候的起手動作啊，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李小森在施展能力的方式上，又有進步和變化了嗎?

　琉璃一時間還想的是“千幻書生”這一系列的能力。

　然後他突然呆住了。

　不止琉璃，所有會議廳的人，現場雙方的所有人，都用無比錯愕的目光，看著那個即將被海洋般的光與焰吞噬的少年身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在一雙雙無法理解的視線注視下，李小森抬手做了個簡單的動作——

　他單手手指輕輕摩擦，搓了個……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