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之外是天寒地凍的嚴酷戰場，大門之內的城堡裡，居然是一場暖意融融的宮廷宴會！

　　一條條長桌上擺滿豐盛的美食，盛裝打扮的年輕男女在舞池中共舞。

　　也有人既不吃東西，也不跳舞，而是手拿一杯美酒，笑吟吟地觀看現場臨時發起的比劍表演，更有甚者為了和某位特別美麗的小姐共舞一曲的機會，而真的彼此間發起決鬥。

　　一名優雅的老管家迎上來，用完美的禮儀說道:“凱瑟琳娜小姐，您又回來了?正好，宴會剛剛開始，很高興您帶著您的朋友一起來參加。”說著微笑看向李小森和李幸倪。

　　凱瑟琳娜不可思議地叫道:“這裡什麽情況?怎麽會有宴會?”

　　她清楚地記得，之前她抱著兒子離開白石堡的時候，堡壘裡空空蕩蕩的，樸素又簡約。

　　白石堡作為北歐職業圈的象征，倒也不是不會舉辦宴會，但無論如何不會是現在，更不會是這副極盡奢華的氣象！

　　“是幻象。”李幸倪低聲說，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眼前這一切美好得無以複加，李幸倪卻有種發自內心的寒意。

　　她和始祖安亞對抗了這麽多年，安亞也有不少詭異的靈魂手段，但如此逼真的幻境，李幸倪在安亞身上也沒見過。

　　這應該是第二戰將吸收了始祖能力之後的獨創！

　　過去的六年，對於日行者和全球人類而言，是黑暗如地獄的六年，對夜行者，尤其是對血族而言，卻是黃金歲月。

　　正因為安亞分享了一部分曾經的她絕不會分享給後裔的始祖能力，於是就誕生出了第二戰將、黑桃洛這種超凡絕倫的可怕人物！

　　李幸倪本能退後的同時，李小森的本能反應，其實也是想要退後的。

　　眼前這幻境，某種意義上，幾乎算得上是一個領域，是第二戰將的主場！

　　戰鬥法師永遠選擇最高效穩妥的方式擊敗對手，主動踏入對方的領域，這不是勇敢，而是沒必要的魯莽。

　　但李小森目光一掃，在宴會最顯眼的舞池中心捕捉到的一幕，讓他改變了主意。

　　只見那裡站著一個盛裝打扮好像個美麗精致的洋娃娃的少女，黑頭髮黑眼睛，臉蛋有些嬰兒肥，眼神也是稚氣未脫，但腿長腰細，青春又美好。

　　幾名風度翩翩的少年圍在那少女周圍。

　　少女一手拉著一名美少年的手，另一隻手則被另一名美少年輕輕親吻著手背，纖細的腰肢被第三名美少年攔著，天鵝般的頸項微微側轉著，和身後幾乎緊貼著少女的背臀的第四名美少年低笑耳語著什麽。

　　這場面，要是換了當初剛變成超級生命的種馬時期的李小森，估計會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欣賞一番，甚至主動跑過去，加入進去。

　　但這六年來李小森時刻不敢懈怠，簡直是禁欲系的代表。

　　最關鍵的問題是，那少女的模樣，是妹妹李小茜的樣子！

　　第二戰將居然故意做出李小茜和四五個美少年在宴會上調情的幻象！

　　如果之前李小森還不是很確定，這是一場針對自己的局，那現在他完全肯定了:第二戰將，知道自己要來，眼前這宮廷夜宴之幻象，就是衝自己來的。

　　李小森閉上雙眼，用力地深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把這口氣吐出。

　　體內的血液在沸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殺氣從李小森已經閉上的眼睛裡透過眼皮噴薄出來。

　　李小森強行壓下想要殺人的強烈衝動，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目光已恢復成沒有情緒的漠然狀態。

　　腳步一動，人已進了宴會現場。

　　李幸倪略一猶豫，跟了上去。凱瑟琳娜心裡清楚，既然來了，跑是跑不掉的，左手抱著兒子，右手扛著丈夫，也跟著走進白石堡。

　　城堡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開時發出了沉悶的摩擦聲，關閉時卻詭異地悄無聲息。

　　李小森一言不發，也不看那邊的妹妹的幻象，徑直走到宴會的最深處。

　　這裡稍微安靜一些，只見北歐第一宮廷劍士費歐娜，正安靜坐在宴會大廳的一角，單手托腮，安然看著熱熱鬧鬧的宴會現場，嘴角掛著一抹有些詭異的笑意。

　　“姐姐！”凱瑟琳娜忍不住叫道，想要走上去，但腳步抬起，又收了回去。

　　她清楚記得，之前自己離開的時候，費歐娜穿的是傳統的宮廷劍士的服飾，此刻費歐娜身上穿的，卻是一件印象中她從來不會穿的長裙禮服。

　　李小森走到那費歐娜的面前坐下來，點頭道:“初次見面，你好。”

　　北歐戰線已經淪陷了，這點基本可以確認。

　　洞徹眼的瞳力籠罩下，李小森判斷出:眼前這費歐娜，則是這逼真幻境裡，唯一的真人。

　　“但我該叫你費歐娜，還是第二戰將呢?”

　　李小森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問道。

　　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六年前戴安娜施展過的始祖能力:靈魂旅者。

　　眼前的身體，的確是費歐娜本人的身體不假，但主導這軀體的靈魂和意志，恐怕不是費歐娜本人了。

　　費歐娜應該已經敗在第二戰將手下。

　　現在操控這身體的人，是第二戰將寄居其中的靈魂！

　　“變態的能力……”李幸倪在一旁看著，全身都隱隱緊繃著，咬牙嘟噥了一句。

　　六年前，她正是沒算到戴安娜的“靈魂旅者”這一招，才導致滿盤皆輸。

　　如今又看到同樣的能力，在第二戰將手中施展出來，而且比戴安娜更加細膩、更加恐怖！李幸倪感覺自己手心濕濕黏黏的，背上也是。

　　第二戰將的實力，應該還是比不上黑桃洛，但這手段太詭異難測，反而讓人更加忌憚，頭皮都不由一陣陣發麻。

　　“初次見面，你也好。”

　　“費歐娜”微笑著回李小森的話，“不過你看我的眼神好像不太對勁，你覺得我不是費歐娜本人，而是第二戰將麽?”

　　李小森不答，直接說道:“我今天來，為宮廷劍術而來。”

　　“費歐娜”眼神閃過一抹異色，笑道:“如果我跟你說了宮廷劍術的秘密，你就相信我是費歐娜，而不是被第二戰將附體了麽?”

　　李小森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先說來聽聽，我自己會判斷。”

　　李幸倪和凱瑟琳娜忍不住疑惑:如果她真的是第二戰將而非費歐娜，怎麽可能說得出宮廷劍術的奧義?就算說也是胡謅一番，哪裡能信?

　　宴會似乎越發熱鬧了。

　　那李小茜的幻象，這時候居然主動朝李小森這邊走過來，古典禮服的襯托下，這幻象李小茜酥胸半露，眼神迷離，對雄性生物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李小森哼了一聲，身上突然散發出一陣水波般的漣漪。

　　“熔兵煉體”已將轉職池水、心界擂台、以及李小森自身，進行了最初步的粗淺融合，李小森心念一動，把轉職池水的氣息散發出來，整個宴會登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乾淨的藍色。

　　那幻象李小茜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似乎在藍色水波之中，極不舒服，有崩潰的趨勢。

　　這已經有點“領域對領域”、“主場對主場”的味道了！

　　相比起在南極總院之外，和黑桃洛拳頭對碰的硬撼式對決，眼下李小森和第二戰將的較量，並不驚天動地，反而進行在無聲無息之中。

　　但以凶險程度而言，現在反而比和黑桃洛對決時更甚！

　　李小森本決定在真正面對始祖安亞之前，不會動用主場，但現在必須要稍微動用一絲了。

　　以一道主場氣息，鎮住這光鮮亮麗的妖異幻境，李小森看著眼前的“費歐娜”，又問了一遍:“我來討教宮廷劍術的奧義。”

　　“費歐娜”眼中流露出意外的訝色，隨後由衷讚道:“了不起，不愧是遺棄者李小森，老實說，六年前我還是人類的時候，可還是你的迷妹啊。”

　　說到這頓了頓，笑道:“不過你來問我宮廷劍術的奧義，就不怕我隨便說些亂七八糟的來騙你?”

　　凱瑟琳娜忍不住插口喝道:“你這混蛋，快點從我姐姐的身體裡滾出來啊！”

　　“費歐娜”不理會凱瑟琳娜，只看著李小森，笑吟吟的，點了點頭:“也好，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我就網開一面告訴你吧。”

　　凱瑟琳娜叫道:“狗屁，狗屁！你個冒牌貨，寄生蟲！你懂個屁的宮廷劍術！”

　　卻聽“費歐娜”說道:“宮廷劍術，本質上，是一門預測劍術。”

　　凱瑟琳娜的聲音一下啞了。

　　李幸倪不由低聲問道:“怎麽了?”

　　凱瑟琳娜死死盯著“費歐娜”，說不出話來，因為這句“宮廷劍術本質上是預測劍術”，正是宮廷劍術最精深的奧義，亂編是編不出來的！

　　怎麽回事?所以眼前這人，到底是費歐娜本人，還是第二戰將?

　　李小森認真聽著，只聽對方接著道:“當世四大劍術之中，三清劍是雷霆之劍，蘊含雷霆正氣，對邪魔有著極大的克制作用，是‘以攻為守之劍’;太極劍源自華夏古典哲學，運劍成圓，和三清劍相反，是‘以守為攻之劍’;劍館心劍術，則寄托了劍館先哲對劍館發展的思考，認為劍館想要長久，一定要學會‘不攻’，是‘不攻也不守’的不戰之劍。

　　——以上這三種劍術，各自開辟出與眾不同的道路，修練到極致，都是最強的劍。但這三種劍術之所以會誕生，是因為它們的創始人想要研究出能夠和宮廷劍術媲美、甚至趕超宮廷劍術的劍。宮廷劍術，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早的最強之劍，也催生了之後的三種最強之劍。”

　　李小森問:“你剛才說，宮廷劍術本質上是預測之劍?”

　　印象中，宮廷劍術的最大特點，是強行標記出對手身上本不存在的弱點，再對破綻進行打擊。

　　這一“標記破綻再擊打破綻”的過程，在宮廷劍術的傳承之中，名為:無雙挑戰。

　　李小森一直認為宮廷劍術和自己的挑戰能力有類似之處，這才趕來北歐，想要探究宮廷劍術的奧秘。

　　眼前的“費歐娜”卻說宮廷劍術的本質不是無雙挑戰，而是預測。

　　六年前，費歐娜正是預見到了始祖歸來的必然性，這才不參與任何戰鬥，隻積蓄力量，在安亞復活的那一刹那，全力出手，試圖擊殺安亞。

　　這倒是有著明顯的“預測”的屬性蘊含其中。

　　但標記破綻，和預測有何關系?

　　凱瑟琳娜死死盯著“費歐娜”，如果對方還能說出標記破綻和預測的關系，那就太不可思議了，這世界上除了費歐娜，還有誰能說出這樣的見解?

　　只見“費歐娜”收了笑容緩緩道:“標記破綻，本質上不是無中生有，沒破綻就是沒破綻，怎麽可能強行催生出來呢?所謂的無雙挑戰、標記破綻，其實是讓眼光不再局限於當下，而是放諸於長遠的未來。一時一刻的破綻難以尋找，漫長未來的時間長河裡的破綻，卻是一抓一大把啊。

　　——標記破綻，本質上不是催生，而是預見到了未來的破綻啊。這就是為什麽我說，宮廷劍術，是預測之劍。劍即眼，眼即劍。”

　　聽到這，凱瑟琳娜臉色慘白，見了鬼一樣看著“費歐娜”。

　　李幸倪不了解劍道，聽不出“費歐娜”是否在瞎掰，但看凱瑟琳娜的反應，也能猜到了。

　　所以眼前這“費歐娜”，是真的費歐娜，同時也是第二戰將?血族的第二戰將，竟然就是費歐娜麽?但這怎麽可能呢，完全不合常理啊！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吧?！

　　“……預測之劍麽?”

　　李小森喃喃， 仔細咀嚼著對方的話語。

　　原來這就是宮廷劍術的本質，劍術繁複多變，但本質的劍道，反而至樸至簡。

　　李小森自己研究“靈刃武士”，雖然不是純粹的劍術，但和劍術一樣，屬於更廣義的“斬術”范疇。

　　李幸倪聽不出來對方是否在胡扯，李小森卻是一聽就知道:對方沒說謊，沒瞎掰，而是句句屬實，所說的確都是宮廷劍術的本質真意。

　　“所以宮廷劍術，本質上甚至可以算是一種瞳術。瞳力先行，劍隨其後。預見未來的破綻，預見未來的片段……”李小森忍不住心想，“宮廷劍術，真的和我們戰鬥法師一族的梭羅大人沒關系麽?怎麽看，這預測未來的瞳力，宇宙億萬種族之中，就只有梭羅大人才擁有啊。所以那‘洛德森’就是梭羅?宮廷劍術，是梭羅大人留在地球上的一份傳承?”

　　“費歐娜”的聲音，把李小森從思緒中拉回來:“現在，你相信我了麽?我就是費歐娜本人啊，可不是什麽第二戰將哦。”

　　李小森點點頭:“我信你說的的確是宮廷劍術的奧義。”又搖頭說，“但你不是費歐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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