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森和唐心,在溫泉池畔,做著貌似曖昧但其實非常認真嚴肅的教與學的同時,李小茜放眼四顧卻找不到到底什麽地方不太對勁,讓她有些不安的同時
華夏山門,世間校園世外山。
羽化雲背負一口長劍,還有一個小小的包裹,像是古代即將下山歷練的年輕道士,正站在世外山接近山峰的一片平台上,回頭看琉璃:“真不和我一起出發?”
三年的時間裡,羽化雲變化不大,只能說更女人了,曾經的她,長腿細腰,現在當然還是長腿細腰,但已經不再是“小道士”的感覺,而是一個清麗脫俗的女道士。
那種讓人隻敢遠觀的出塵仙氣,和讓人難以抗拒的女性魅力,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韻味。
三年來華夏山門中,如果說有誰的人氣、追求者、仰慕者,比李小茜還多的話,那就是羽化雲了。
“不了。”羽化雲身後的那人平靜回道。
那是琉璃,也是如今華夏佛寺的主持。
三年來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變化,琉璃卻不同。
除了神情氣質沒了當年沒心沒肺追逐著柳小惠時的樣子,琉璃的身形樣貌,一點變化都沒有,似乎時光在他身上停留下來,就留在柳小惠死去的那一天。
羽化雲似乎還想勸說兩句。
琉璃卻擺擺手,微笑道:“不說我了,倒是你,你這次出發去日本,一切小心。不過我很奇怪,既然你早就決定要去,為什麽現在才出發?我以為你會想和劍館的那位唐心,切磋一番劍術的。”
聽琉璃的話,羽化雲早就準備去日本,有某些計劃。
“唐心啊……”羽化雲歎了口氣,似乎想到了曾經的某些事情,無奈道,“其實我和她交過一次手的。”
“哦?有這事?”琉璃很是意外,如果羽化雲和唐心真的交過手,那絕對是震動職業圈的大事啊,怎麽會連自己都不知道。
羽化雲說:“因為和那家夥交手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我說不太清楚,但真的,和唐心交手,遠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樣,什麽三清劍和心劍術的強強碰撞,完全不是那回事!和她交手,非常、非常無聊的。”
說到這,羽化雲頓了頓,搖頭說道:“唐心是那種,無論如何都不會跟人主動交手的人,也不會主動對任何人展現她的心劍術,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又或者她有什麽特別的目的。”
“好啦,不多說了,小茜帶領的代表隊早就出發了,前些天,我們華夏派去的支援軍隊,也在風鈴她們的帶領下出發了。我可不能再耽擱了。”
羽化雲擺擺手,騰空而起,整個人化作一道青紫色的雷霆,瞬間消失在遙遠的天際,速度超快!
“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和人交手、也不會主動展現劍術的天榜強者麽?”琉璃凝望著羽化雲離開的方向,輕聲喃喃。
片刻後他恢復平靜,收回目光,轉身下山而去。
……
……
同一時間,日本,劍館。
溫泉池畔,在羽化雲口中永遠不會主動展現劍術的唐心,把自己的心劍術展現給了李小森,然後安靜地站在原地,耐心等待李小森去細細感受、消化。
“我……不是很明白。”李小森沉默許久,終於開口道。
“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相信吧。”唐心微笑道,然後忍不住感歎了一句,“看本堂君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已經明白了,我的劍,是什麽樣的劍,這份領悟力真是很了不起呢。”
李小森苦笑:“館主大人您就別恭維我了,我不是自謙,而是真的……覺得很怪啊。”
剛才唐心一開始展現出的那種類似大雪山劍意的氣勢,李小森完全能理解,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對於對方的壓迫力之強,感到無比驚歎而已。
真要面對面打起來的話,李小森也是無懼的,只是不希望和唐心莫名其妙打一架,才忍著不願攻擊,而不是不敢主動出擊。
但之後那極盛之後的突然收斂,是怎麽回事?
所有的壓迫力,一瞬間都消失無蹤了,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如果說前一刻的唐心,是強行聯合了天地之威,壓迫自己,逼迫自己不得不出手。
那後一刻的唐心,則恰恰相反,她像是融化在了天地之中,消失了,不見了!
這所導致的結果,是李小森就算想要對她出手,也出不了手。
這是李小森從來沒經歷過的:他發現自己無法攻擊一個人!!
“贏不了任何天榜上的人,卻也不會輸給任何人麽……”李小森又回想起剛才唐心對她自己的描述,隱約明白了什麽,但實在是不敢相信。
因為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那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認真看著唐心的眼睛,李小森問:“所以館主大人您的心劍術,沒有殺傷力?”
“嗯,沒有。”
“並非逼迫對手主動對您出手,反而是讓對手無法出手?”
“是。”
“然後呢?您讓對手不能攻擊,這之後呢?是趁著對手不能攻擊的時候,再伺機擊打破綻麽?”
“沒那回事,封鎖了你的進攻之後,我也沒有後續的所謂然後了。”
“那那那……那館主大人您這心劍術……豈不是?”李小森滿臉怪異。
唐心則抿嘴笑起來,點頭,認真地說:“是啊,正如本堂君所想,我的心劍術,沒有殺傷力,嚴格來說,根本不屬於‘戰鬥劍術’。”
雖然已經想到了,但真正從唐心口中,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李小森還是忍不住一陣默然。
呆了好半晌,才有些乾澀地再次開口:“我還需要更多的解釋說明,否則真的是……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一門劍術的存在。”
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劍術?開什麽玩笑?
日本劍館傳承這麽多年,難道就是憑著這一手只能用來自保的劍?
心劍術,難道竟不是反守反擊之劍,而是真正的不戰之劍?!
唐心歎了口氣,似乎有些意興闌珊:“本堂君完全無法理解麽,這劍的精髓……好吧,那我說給你聽吧。”她散去手中的水劍,重新坐下來,小腳在池水裡晃悠著,同時示意李小森也坐下。
李小森依言坐在唐心的身旁,可以聞到少女頭髮上的淡淡清香,有種木香或檀香的感覺,讓人的心也不禁慢慢安寧下來。
“其實心劍術的最初的樣子,就是我剛才施展出來的樣子,不攻之劍,不戰之劍,正是心劍術的創始者,當時的心意。”
唐心娓娓道來,“用那位創始人的話來說,逼迫人進攻,其實已經算是一種進攻了。而無論是主動出劍,還是強迫對手主動出劍,其實都落入了下乘。真正的心劍術,是自己不攻擊,也也讓對手無法攻擊的劍術。這是心劍術的無解。”
李小森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種和宮廷劍術截然不同的一種“無解”。
其實說白了就是:我不動你,你也別想動我。
李小森如果知道羽化雲對唐心的評價,“和唐心的戰鬥非常、非常無聊”,一定會深有同感。
想想就有點好笑啊,羽化雲那雷霆般的三清劍術,對上一個不給你出劍機會的唐心的心劍術兩個人就面對面乾瞪眼麽?一直彼此對視到羽化雲無奈地承認這架的確打不起來!
“本堂君應該知道,我劍館起源於古華夏的唐朝年間,但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劍館的創始人,不只是一位頂尖的劍客,還是一個和尚。”唐心說。
“因為佛家的慈悲為懷,所以創造了這‘不戰之劍’?”李小森心說哪怕是華夏佛寺的諸天神通,也沒這麽佛系啊。
華夏佛寺講求“不殺生”,但還是要“降妖除魔”的啊。
所以佛寺阿羅漢的手段,多為擒拿、封禁等製服術。
這在李小森看來已經夠佛系了,但和唐心這心劍術一比,好像還是得自愧不如啊。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呢?要創造出這麽一門獨特的劍術?”李小森忍不住問。
“……其實我也不完全明白。”
唐心想了片刻,才輕聲說道,“我只是在那位創始人留下的筆記中讀到過,那位大人好像認為:我們日本最需要的,不是戰鬥之劍,想要真正的安寧與和平,就要學會克制自己的戰鬥之心。不要想著進攻,不要想著逼迫他人開戰,不要去搞事情,才是我們這片土地,真正獲得安寧的道路。”
李小森聽了,若有所思。
他雖然偽裝成了櫻井本堂的樣子,但“千幻假面”的偽裝再怎麽惟妙惟肖,他畢竟無法在短時間內把自己完全代入到一個日本劍客的立場上,所以對於這番日本先哲對於這片大地的前途命運的思索後得出的結論,李小森隱約明白是什麽意思,但終究理解有限。
有位了不起的哲人曾經說過,一個區域的人,最缺乏的是什麽,這個地方的信仰裡,就會最強調什麽。
所以在種姓制度橫行的古印度誕生了講求眾生平等的佛家。
在混亂無序的春秋時代的古華夏,誕生了講求規矩和禮儀的儒家。
而在日本,那位心劍術的創始人如此強調“不戰不攻才能獲得安寧”,是因為他預見到了什麽嗎?
李小森心有所感,卻無從知曉真正的情況到底是什麽。
本來只是一場心劍術的教學,此刻的氣氛卻有些異樣,教學本身倒是難度不大,李小森還真不是吹自己,領悟力方面,他還是沒問題的,近距離親身感受過一次唐心的心劍術,同時也是最原滋原味的心劍術,李小森就明白這是一種什麽劍術了。
“只是這唐心,到底為什麽要教我心劍術呢?”李小森有點把握不住唐心的心理。
雖然對方剛才說,教學心劍術,是為了讓李小森這個“櫻井本堂”能更好的面對華夏山門的王皓,李小森剛才也信了。
但現在再回頭看,李小森總覺得這其中,似乎還隱藏著什麽。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小森的錯覺,他總覺得唐心看自己的目光中,有種讓人說不明白的神采,並不是淡定和自信,反而……像是有著某種猜疑、忐忑、甚至是無助。
“好了,心劍術我教完了,希望對本堂君你有所幫助吧。到時候就算贏不了王皓,至少也能保證不輸,不是麽?”
唐心吸了口氣,眼神又恢復成了那個絕對淡定自信的唐心,輕聲說道,“那麽,現在和我一起去見真正的館主大人他老人家吧,其實他吩咐我立刻帶你去的,耽誤這麽久,他老人家該不耐煩了。”
雖說劍館的一切事務,都由唐心處理,但她畢竟還沒正式接過劍館之主的位置,嚴格來說只是代理館主。
真正的館主,是參與了聖骸戰爭、無聖之戰、以及三年前的內戰,還堅持活了下來的,當今日行者聯盟,大約唯一還保留著相當戰鬥力的老輩人物了。
簡單來說,這位館主曾經和琴嵐是一個輩分、一個級別的,半聖人物!
半聖,曾經在李小森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等級,如今不算是特別遙遠了。
三年前,柳長生就是半聖級別的戰鬥力,在“炸兵”的幫助下,甚至可以和初入聖境的琴嵐交鋒而保持不敗。
三年後的今天,所有的天榜強者,包括眼前的唐心,其實都已經站在職業六級的頂峰,距離半聖境界,只有一步之遙了。
“好啊,那麻煩館主大人帶路了。”李小森說。
“我是代理館主啦。”唐心笑起來,“等見了館主他本人,可別弄混、叫錯了。”
“是,代理館主大人。”李小森一本正經地說,著意把代理二字咬得很重。
唐心不禁莞爾:“也不必這麽強調‘代理’啊……好了,我們走吧。”
……
……
華夏諸人的駐地。
李小茜沒看出有什麽不尋常,以為是自己太累了,產生了錯覺,恰好北美獵魔城的海洋殿下,說要舉辦一場小型派對,讓大家在八強戰之前,稍微放松一下,李小茜心說那就休息一下吧,於是把修行的事情、還有哥哥到底在哪兒的事情,都暫時放下,動身前往北美諸人的駐地,人還沒到,已經能聽到派對特有的熱鬧聲音了。
這時李小茜突然一怔,遠遠看到兩道身影,朝著劍館深處走去,正是唐心和李小森。
換作幾天前,李小茜還對“櫻井本堂”的身份有所懷疑的時候, 估計看到這一幕,要忍不住跟上去的。
現在嘛,她只是有些奇怪,便很快收回目光。
走進派對現場,氣氛熱烈,但並不鬧騰,大家都是頂尖的職業者,克制力很強,加上眼下的環境也不適合太過吵鬧不是?說是派對,其實更像是一場低調但很高級的酒會。
本是個月色宜人的夜晚,不知何時,厚實的雲朵遮蔽了月亮,也遮蔽了大片的星光。
劍館幾乎都是古老的木製建築,最深處卻是一片石質的大殿,牆壁和地面都嚴絲合縫的,像是由一塊巨石穿鑿而成,而非一磚一瓦地鋪設建立起來的。
大殿空空蕩蕩的,只有一條長長的石棺,擺在中間。
石棺上躺著一個老人。
他的皮膚布滿皺紋,但身形依然壯碩健美,蒼老的臉龐上雙眼緊閉,雖然歲月在這張臉上留下了太多痕跡,但依然能看出,這位老人年輕時絕對是個頂級的美男子。
即便年事已高,行將就木,他的眉眼間依然有中抹不去的陰柔美感,和雄壯陽剛的身材,形成鮮明對比。
某一刻,老人睜開雙眼。
他沒有起身,仍安靜地平躺在石棺上,嘴唇微微動彈了幾下,然後……唇角微微翹起,似乎在笑。
如果還有人在場,且湊得足夠近的話,就會聽到老人剛才低聲喃喃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是:“來了啊,我親愛的……小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