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回想起那天龍五所說的關於拉爾斯的故事，李小森依然有種不真實感。

“雖然沒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但話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無論是我，還是小茜她，都聽懂了啊，五先生您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李小森喃喃自語。

龍五所講的那個故事，包含了大量細節，那是任何史料都不可能包含的，唯一的可能性是:講述者，便是親歷者。

但這真的可能麽?有點太誇張了吧?如果是家鄉的那些頂尖的大能，從史前時代活到現在並不稀奇，但這是地球啊，聖境強者距離真正的神級，依然有一段距離，在這地球上，怎麽能有人活那麽久?

李小森不敢相信，甚至有點不願相信，但反反覆複回想、咀嚼龍五的故事，竟是那般絲絲入扣，找不出破綻！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當初龍五建議自己去北美獵魔城，尋找那符文的時候，為什麽會對獵魔城那般了解。

因為獵魔城，就是龍五建立的。

龍五，就是那位古代大學者，拉爾斯。

李小森說“您就算說您是仙人轉世我也不會吃驚”，這是假話，因為李小森不得不承認自己被狠狠地震撼到了。

李幸倪是兵閣閣主的事情，已經很讓人不可思議了，龍五的身份，則完全是一記超級核彈，在李小森心中炸開！這簡直匪夷所思，因為實在太駭人，李小森在接下來的相當一段時間裡，聽龍五的聲音，都有著在做夢的感覺。

“……這便是關於幸倪、關於我。很抱歉，之前沒有足夠地坦誠。真的非常抱歉。”龍五忽然起身，然後他居然跪下來，低下頭，額頭觸地。

李小茜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去扶:“您別這樣，我們怎麽受得起?哥哥，哥哥你別坐著啊！”

李小森現在的心情，其實挺矛盾的。

如果只出於自己的角度，李小森已經信了，龍五剛才的講述，以及龍五對自己並無惡意。甚至，在李小森內心深處，有一種久違的狂喜，溫呼呼的暖流流淌著。

雖然一度懷有心結，甚至對家鄉心懷怨恨，但李小森發現有些血脈裡的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聽到那句“如果未來看到和我一樣的人，幫我照顧一二”的時候，李小森的心臟在顫抖，有種想要大哭的衝動，就像是被拋棄了、也接受了被拋棄的現實，然後某一天忽然發現，有雙眼睛，跨越千年、萬年，把溫和、關懷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雖說李小森壓根不知道那位洛德森大人的真名和身份，雖說對方的口吻，聽起來有點“好像知道李小森這一號人會出現”的味道，但李小森這時候顧不上那麽多，他就像個負氣離家出走的小孩，本以為已經釋然了，放下了，可以忘掉不愉快，做好獨自闖天涯的準備了，一轉角，豁然看到家人四處張貼的尋人啟事，然後淚水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就是那樣的感覺。

所以是的，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對方說到這裡就足夠了，李小森二話不說直接就會把三件復活聖器取出來，交到對方手裡。

但李小森深深呼吸，強行把心頭的激動澎湃，摁壓下去。

緊緊盯著對面跪著不肯起來的龍五，李小森梗著嗓子，問:“證據……我需要能夠讓自己安心信任您的證據！您知道，這不止關於我，還關系到我妹妹，我不能不做到最謹慎……”

小茜的身子一震，看著哥哥，沒說什麽，但眼眶紅了。

龍五張開手臂，做出不設防的姿勢。

李小森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失禮了。”然後走上前去，

近距離用洞徹眼，親自確認龍五的身體構造、骨骼年齡、力量屬性、職業種族等信息，來確認對方剛才的話，究竟是否屬實。檢查足足進行了半個小時，李小森反覆再三，確認了:龍五真的不是古武者，甚至不是人類，而是史前時代的種族轉化而成的血族。

龍五，或者說拉爾斯，他並不在自己的巔峰狀態下。

事實上李幸倪也好，龍五也好，都在找回真正力量的過程中，漫長的歲月中，這兩人經歷了太多的困苦和磨難。

李小森看不出兩人恢復實力需要多久，確定的是，這兩位一旦恢復到真正的全盛實力，恐怕都比現在的自己，更強！這兩位，其實才是日行者聯盟之中，目前真正的頂尖人物！只要他們能恢復實力。

“我相信了，您剛才說的話，您的故事。”李小森退後，最後問道，“但我怎麽能確定呢——交出三件復活聖器，銷毀的過程中，不會傷害到我妹妹?”

這才是李小森最大的猶豫點。

妹妹曾經是始祖意志的容器，雖然被自己分離開了，但誰知道是否還存在著一些自己的洞徹眼都看不穿的聯系?

換句話說，銷毀“始祖意志”這件復活聖器的時候，是否會影響到小茜?

這個疑問，是真正讓李小森遲遲不願交出復活聖器的理由。

“我不知道。”龍五說。

“不知道?一點頭緒都沒有麽?”李小森擰著眉頭，“歷史上沒有過類似的經驗?沒有過曾經拿到始祖的復活聖器進行銷毀的機會?就一點信息都不能提供給我麽?”

龍五搖頭:“沒有。事實上歷史上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把三件復活聖器都搶奪到手的時候。這麽看來，如果能消滅夜行者的話，還真就是在這個年代。”

“所以您也不能確定，銷毀過程是否會對小茜造成影響?”李小森問。

“沒錯，我無法預知會發生什麽。”龍五說，“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機會，有可能銷毀三件復活聖器。更沒有過夜行始祖的意志和容器分離的情況出現過，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幸倪和我其實早有共識:銷毀兩件就好。三選其二。我們只需要李小森你把‘始祖骸骨’和‘始祖之力’拿出來，就可以了，我們隻銷毀這兩件。”

聽到龍五這麽說，李小森呆住了。

李小茜也是滿臉吃驚。

“這怎麽可能?！就算您和李幸倪院長同意，其他人呢，全世界那麽多人呢?”李小森叫道，“夜行始祖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是個人就會想要盡可能確保杜絕其複蘇的可能，把三件復活聖器都銷毀吧?”

其實有句話李小森藏在心裡沒說，那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想要把李小茜一起當作復活聖器的一部分銷毀掉的人，也絕對不是沒有。”

難不成，銷毀兩件復活聖器就足夠了?兩件一起毀掉，就足以保證夜行始祖永無翻身之日了?

龍五這時候反倒表現得輕松起來，講完他自己的故事後，他漸漸恢復平靜，變回那個平穩從容的龍五，耐心解釋道:“我和幸倪研究計算過無數次了，銷毀兩件復活聖器，只要保證其中有‘始祖之力’，便足以滅掉夜行始祖。當然，我可能會計算錯誤，以及全世界肯定有很多人希望能把三件復活聖器都銷毀，但我不說，你們不說，這事情還會有誰知道?對外我們宣布說，你們把三件復活聖器都交出來了，不就行了?”

李小森沉默片刻，眼中重新浮現出謹慎，乃至警惕:“為什麽對小茜這麽好?那位洛德森大人讓您照顧的是我，可不是我妹妹。”

在李小森看來，龍五提出的這個條件，是在太好了，正因為太好反而讓人忍不住生出疑心。

龍五盯著李小森看了許久，忽然問:“小森你覺得，我剛才說了那麽多，講述關於幸倪、關於拉爾斯的奮戰、堅持、準備——到底準備的是什麽?”

“擊敗夜行者，讓世界永遠擺脫夜行始祖的威脅吧。”

“是，你說的不錯。”龍五點頭，“但你稍微小看我和幸倪了。”

“怎麽說?”李小森認真地問。

“如果只是指望著搶奪復活聖器，以避免夜行始祖復活的方式，來解決這個世界的最大隱患，那我們不用這麽費工夫的。況且這樣的方針路線，有很大不確定性，不是麽?畢竟沒辦法保證從那些家夥手裡，奪取足夠的復活聖器。說白了，現在聯盟手握三件復活聖器，很大程度上是你的功勞，你的能力，以及成長速度，是我和幸倪都沒有預料到的……”

說到這，龍五頓了頓，“我和幸倪都是沒什麽可以再失去的人了，我還好點，畢竟有了琪琪，幸倪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她是個真正的復仇者。”

“無論我也好，幸倪也好，我們不會把所有的賭注，壓在銷毀復活聖器這一條道路上。”

“之前說過，我們要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那就是萬一夜行始祖有一天真的複蘇歸來了，我們依然要擊敗、殺死她，而且是永久的殺死！我、幸倪、還有你，便是為那最壞的情況，做的三手準備。”

“所以，我們只要兩件復活聖器拿來銷毀，就足夠了。如果能按照我的計算那樣，如此便解決問題，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我們也做了充足的準備。夜行始祖很強大，真的很強大，在這點上，沒人比我更有發言權了。但正因為了解，我反而堅信:那種強大，並不是不能被戰勝的。你不是疑惑為什麽我和幸倪費了那麽多勁，把始祖心臟煉製而成的能力果實給你，把職業收集器給你麽?因為你，李小森，才是我和幸倪真正為夜行始祖準備的殺手鐧啊！”

龍五說到這，忽然流露出一絲陰沉的笑容來，抿著嘴，用有些怪異的口吻說道:“老實說在我內心深處，甚至有一部分的我，希望銷毀復活聖器的方式無法徹底摧毀夜行始祖呢。我準備了這麽多年，痛苦了這麽多年，真的很希望，有機會能看到夜行始祖的本體，被正面擊潰的那一幕啊。”

“當然我就這麽一說，這是非常自私的想法，我其實不該說出來的……我要表達的意思是:別把我和幸倪，當作抓著銷毀聖器這根稻草不肯放的人啊，那太小看人了。”

很多年後，李小森回憶往事，覺得龍五最後的這一番說辭，算是真正打動自己的決定性的部分。

想想也有些奇妙啊，過去這段時間，全世界都在逼迫李小森盡快交出三件復活聖器，畢竟這關系到能否擺脫夜行始祖的威脅。

輪到龍五，他反而有種“你如果真的不願意交，也沒什麽，反正我和幸倪內心深處其實想要讓始祖復活歸來，再正面殺死他”的意思！

這也他媽的……太帥了！

不愧是真正古董級別的人物啊， 李小森是萬萬沒想到，龍五和李幸倪竟然隱藏著如此霸氣的一面。

或許在親眼見過夜行始祖的龍五和李幸倪的心目中，夜行始祖不是什麽被神化了的不可戰勝的人物，而是他們的宿敵，雖然也承認她的強大，甚至比其他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強大，但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的是，龍五和李幸倪的心目中，夜行始祖，並非不可戰勝！

至此，李小森找不到不交出復活聖器的理由了。

翻手取出“始祖骸骨”和“始祖之力”，交到龍五手裡，李小森留下了“始祖意志”。

這算是最理想的結果了，留下“始祖意志”不進行銷毀，這樣就不必擔心妹妹在銷毀過程中受到不可預期的不良影響。

至於交出去的“始祖骸骨”和“始祖之力”，李小森自然還是希望不要出現任何意外，乾淨利落地銷毀掉，借此徹底封鎖始祖複蘇歸來的可能。

李小森其實聽得出來，龍五剛才那所謂“內心深處希望夜行始祖歸來再將之殺死”的話語，是氣話，或許是真心的，但絕不會影響龍五的理性判斷。

銷毀兩件聖器就能確保夜行始祖不再有複蘇可能的計算和結論，絕對是可靠的。

99.99999%的概率，夜行始祖會在兩件復活聖器被銷毀後，永遠地告別這個世界。因為龍五、大學者拉爾斯，就是這樣的人。

怨恨歸怨恨，私心歸私心，氣話歸氣話，他終究不會拿全世界的安危去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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