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把李小茜的話當真，眾人隻當她太擔心擂台上的李小森了，強烈的心理暗示讓她說出“我哥哥一定會贏”這樣的話。

很快，滿目瘡痍的劍館，就像一台因為機油不足而發出難聽摩擦聲的重啟中的機器，再次在天榜強者們的分工合作下，重新運轉起來，因為一場戰鬥結束了，下一場或許馬上就會開始。

看著按照計劃各行其是的眾人，李小茜沒有爭辯什麽，只是默默地站在擂台旁邊。

沒人知道她剛才那句話，並不是心理暗示下的自我安慰。

“雖然我自己也有點不相信……”李小茜心說，“但我好像能看到呢。”

李小茜能看到。

更準確地說，不是“看”到，而是一種“感受”。

李小茜閉上雙眼，暫時關閉了自己的視覺，可她發現自己依然可以感受到擂台上戰鬥中的哥哥，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經歷，兄妹倆並沒有血緣關系，但現在——似乎是在發動“雙子式”險些失控然後被李小森從懸崖邊拉回來之後——李小茜隱隱覺得自己和哥哥之間，出現了一種之前從沒有過的血脈上的羈絆。

毫不誇張地說，擂台上的李小森從虛空中拔出全新的兵器，化身靈刃武士的那一刻，李小茜險些錯以為是自己在擂台上和柳長生戰鬥！

所以李小茜才會說“哥哥一定會贏的”這樣的話。

因為她是現場唯一一個能知曉擂台上的戰況的人！

“只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李小茜有些茫然，“我和哥哥之間的這種聯系感……”

擂台上。

李小森並沒有和妹妹類似的感受。

其實也應該有感覺的，但戰鬥之中哪來的閑暇顧及?更別說去細細體會這種微妙的感覺了。

李小森全力發揮第一次施展的專屬能力R“靈刃武士”，將柳長生掀翻在地後，缺了尖頭依然殺傷力十足的鋒刃，自上而下，狠狠扎在柳長生的胸膛上！

刀鋒透胸而入，而柳長生爆發出一聲極為痛苦又無比憤怒的吼叫，反手一劍掃在李小森的腰間。

靈體狀態下的李小森再次散開，然後在十米之外重新凝聚。

而手中的靈刃，則釘在柳長生的體內，像是把他釘在擂台的地面上。

“李小森……李小森！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柳長生嘶吼著，也不知道是有幾分是因為痛苦，又有幾分是因為屈辱和憤怒，他出道以來，戰無不勝，唯一一次被打得狼狽不堪，是三年前面對琴嵐的時候。

但琴嵐可是聖境！李小森算什麽，連半聖都不是。

柳長生完全無法接受被一個等級不如自己的人壓製。

他抬手，握住胸口的靈刃，然後猛然發力——

靈刃被柳長生捏得爆開來，四下散開，片刻後再次回到李小森的掌間。

李小森沒有立刻發動下一輪的攻擊，靈刃武士的消耗很大，李小森現在很努力地調整呼吸，因為他的氣息很急。

至於對面的柳長生，李小森自然不認為一擊命中就能殺死對方。

只見柳長生搖搖晃晃地拄著手中的祖劍，重新站起身來。

他的胸口有一個孔洞，前後對穿，詭異的是沒有血液流淌出來，乾巴巴的。

李小森回想剛才刺中柳長生時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刺中一個血肉之軀，而是扎在一個戰神兵器……不，是一個綜合了諸多戰神兵器的“超級戰神兵器”上的感覺！

以看待人類的眼光看，如今的柳長生渾身乾枯，非常不健康，但如果以看到東西的眼光看，這家夥的防禦力簡直變態！

“你這防禦力，身體上和靈魂上的，恐怕最頂尖的佛寺阿羅漢，都無法和你相比吧，得差好大一截。”李小森說。

不錯，柳長生這三年來，因為修行熔兵煉體的關系，快要把他自己搞死了。

但乾枯病態的外表之下，實際上是非人的防禦力。

熔兵煉體的確起到了效果，讓柳長生的身體如真正的不壞神兵，只是或許要以付出生命為代價，這是柳長生三年來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續命的方法的理由。

柳長生冰冷地盯著李小森，好半晌後，他的憤怒和殺意，化做一個絲毫沒有溫度的笑容:“很有趣啊，我的身體狀態，是近乎完全的兵器化和實體化，你呢，你居然是反其道而行，肉身靈體化?”

說話的同時，柳長生的體內發出一連串劈裡啪啦的爆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炸裂。

李小森雙手握緊靈刃，臉色凝重，因為三年前他見過類似的一幕。

“怎麽，認出來我的招式了?害怕了?”柳長生獰笑著看著李小森，“不錯，是三年前我用來對付琴嵐的‘炸兵’！三年前，我一共炸掉了三件戰神兵器，為了對抗琴嵐。現在我要炸掉第四件戰神兵器，為了殺你，你應該感到榮幸，李小森！”

李小森也笑了，回道:“我該祈禱你在‘炸兵’的施展過程中，直接把自己給搞得油盡燈枯而死麽?”

柳長生眼中閃過瘋狂的殺意:“說俏皮話也就只能趁現在了，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無限逼近聖境的柳長生，炸掉一柄戰神兵器來換取瞬間的戰力飆升，而且這還不是全部，他似乎還施展了某種爆發類的能力，乾枯的軀體裡，居然流淌出近乎黑色的血。

黑血填補了他胸口的創口。

同時柳長生身上的氣息，變得更加沉重、粗糙、蠻橫、極具壓迫力！

“——這是‘煞氣化血’。”柳長生的氣息不斷提升，“和血族的‘燃血之術’類似，古武者特有的爆發類秘術，事實上幾乎每個職業，都有類似的能力，你們戰鬥法師一定也有，不是麽?”

李小森沒有回答，只是盯著對方身上的黑血，頗有些感歎地說了一句:“你真的已經很強了，單純作為古武者，所以為什麽非要追逐什麽熔兵煉體、什麽始祖之力呢?”

毫不誇張地說，現在的柳長生，戰鬥力完完全全就是聖境級別的！

即便有著猩紅擂台的籠罩，世界規則似乎還是感應到了什麽，三年前曾束縛琴嵐的“天地鎖鏈”若隱若現，似乎判斷不準柳長生到底是不是聖境。

即便琴嵐死而複生，面對這樣的柳長生，也不敢說能戰而勝之吧。李小森心裡想著。這樣的修行天才，到底為什麽非要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啊?

和李小森有類似想法的人，在華夏山門有不少，但那些人基本和柳長生相熟，因為曾經有私交，所以惋惜。

李小森和柳長生沒有私交，只有私怨，然而即便如此，李小森都忍不住發出如此感慨，這是因為對方的修行天賦，實在是太令人驚豔了。

煞氣化血，李小森聽說過這個能力。

柳長生自稱這是一種爆發類的能力，但嚴格來說，這不是一種能力，而是一種境界:古武者將血氣和精神結合，化為武道煞氣，煞氣濃烈到極致，會再度實質化，形成一種黑血般的物質。

歷史上的那些被譽為戰神的頂尖古武者，也只有一小半達到了如此境界而已。

但柳長生似乎並不滿足於此，他帶著幾分不屑地說:“你懂什麽?古武者有其極限所在，我就算領悟了煞氣化血，充其量也不過是頂尖古武者之一，和歷史上的那幾位最最頂尖的古武者平起平坐罷了。而我要做的，是擴充我的器量！你這種幾年前還在一個世俗圈的高中裡混吃等死的鹹魚，能理解我在說什麽嗎?”

說話的同時，柳長生全身上下，完全被黑色的血液覆蓋。

血液乾涸，最終凝成一層近乎骨質的鎧甲。

然後柳長生的氣息一瞬間全部收斂，變得近乎於無，壓迫力強勢到極點之後，反而全部內斂。

這樣的柳長生，才最可怕。

李小森閉上嘴巴，不再說話，因為多說一個字都可能直接被殺。

現在的柳長生，或許在所能發揮出的戰鬥力方面，完全超越了三年前的琴嵐。

深深吸了口氣，李小森手中的靈刃，無聲地燃起一種表面看起來沒有顏色、但細看內部其實泛著一抹妖異的橘色的火焰。

不只是手中的靈刃，李小森的身體，很快也開始燃燒起來。

“果然是靈魂之火麽?”柳長生盯著李小森，低沉說道。

李小森嗯了一聲。

靈刃武士，這一全新的能力，有兩個基礎支柱，一個自然是橘焰鬼斬，另一個，則是李小森開放的心界，由完全內斂轉為徹底外放的靈魂之力。

至於來到劍館之後的諸多見聞、學習、積累，則是附加的部分，不是構建起這一全新能力的主要骨架。

“真正開放了心界，我才知道我們戰鬥法師一族的靈魂之力，究竟為什麽一定要內斂於心臟內部、戰鬥水晶的最深處啊。”李小森心裡想著。

記得高一的時候，陪妹妹去過一趟兵馬俑參觀，始皇陵依然沒有真正被打開，當初那位導遊怎麽說的來著?——打開陵墓的時候，陵墓內的陪葬品，會因為和外界空氣的接觸，而瞬間氣化。

戰鬥法師的靈魂之力，就像是被封鎖在始皇陵墓中的那些珍貴的陪葬品。

李小森也是逐漸才發現的:敞開心界之後，靈魂之力外放，然後……它們會自燃，化為靈魂火焰。

這並不是李小森主動的引燃，而是一種自然的過程。

似乎戰鬥法師的靈魂之力，在戰鬥水晶之中蘊藏太久、太久了，以至於一旦和外界接觸，就會產生不可逆轉的反應。

而現在，李小森完全敞開了自己的內心世界，任由那海量的靈魂之力，如潮水般呼嘯而出，然後劇烈燃燒！

這不是“自刺式爆血”，李小森沒有用自刺心臟的方式，來引導出一部分靈魂之力。

這是數百倍放大後的的“自刺式爆血”！

可以說是超級自刺式爆血！！

“你這是在自殺，你知道麽?”柳長生冷冷看著李小森，眼中湧出一絲不理解，“我能感覺到，這樣姿態下的你，很強，真的很強，有和我一戰的資格。但這究竟是為什麽?你不惜燃燒自己的靈魂，也非要和我過不去?”

李小森很想說拜托，現在是你要殺我好麽，還問我為什麽全力反抗麽?

當然這話沒說出口，李小森知道柳長生真正問的是什麽，對方也有感覺吧，自己這個能力，是針對他而開發出來的，換言之即便今天柳長生沒有挑戰自己，李小森早就針對柳長生，在研發這個需要燃燒自身靈魂的終極專屬能力了。

至於為什麽……

一部分是為了雪恥，為了和柳長生的私怨，另一部分，自然是為了妹妹。

“我曾經是一個病人，對世界、對活下去，完全失去信心的那種病人，無藥可救。”李小森輕聲道，“小茜拯救了我，所以如果有任何可能威脅到她的人，或事，我都會摧毀他們，不計代價！另外，我本人也很想要殺你，沒人可以招惹一名戰鬥法師而不付出代價。”

李小森注意到，提到“妹妹”這個字眼的時候，柳長生的臉皮隱隱抽搐。

“怎麽，想起你自己的妹妹了?”李小森冷笑。

“……閉嘴。”柳長生咬牙冰冷道。

然後兩人都不再說話，而是同時舉步，走向彼此。

雙方的速度都不快， 但這一刻，整個猩紅擂台，開始顫抖起來，越來越劇烈！

似乎連猩紅擂台，都無法承受雙方此刻釋放出來的力量。

一邊是身體兵器化、黑血鎧甲加身的柳長生，另一邊是全身靈體化、而且還在無聲地熊熊燃燒的李小森;一個極度凝實，另一個靈體化虛;一個為了活下去而不惜殺死發現了自己秘密的親妹妹，另一個為了妹妹願意把自己的靈魂當柴火燒。

這是完全對立的兩個人，除了在修行上的天賦同樣超群，其他幾乎所有方面，都是完全相反的。

有句話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但並不是所有相反的事物都會彼此吸引，有時候，他們會彼此毀滅，而且不死不休！因為只有徹底殺死對方，才能證明自己的道路，是正道！

李小森和柳長生終於走到面對面的地步。

只是十米的距離，卻被兩人走得驚天動地，面對面的一刻，猩紅擂台的顫抖已經劇烈到外界之人都能很明顯地感受到。

這一次的交鋒，沒有攻防，沒有見招拆招，只有最簡單也最粗暴的彼此傷害！

李小森手中熊熊燃燒的靈刃，刷地洞穿了柳長生的身體。

與此同時，對方手中的祖劍，也洞穿了李小森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