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圈一家普普通通的療養院裡,大屏幕無聲播放著劍館大雪山巔,正在進行的戰鬥。這裡的老人們倒是沒太當真,隻把直播當作年輕時很喜歡的特效大片來看,還有不少老人根本沒力氣看,緩慢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一個身材頗為高大的老人,正和來探望他的兒女還有小孫子,笑呵呵地玩耍著。
小孫子趴在地上,老人也趴在地上。小孫子揮舞著一對可愛的小拳頭,老人笑呵呵地故意挨了幾拳,然後惡作劇一般,張口把一直小拳頭含在嘴裡。那小孩咯咯笑起來,一旁老人的女兒抱怨道:“哎呀,爸你怎麽又這樣?小心教壞他,去了幼兒園也吃別的小孩子的手。”
老人不在意地攤手,說:“男孩子嘛,打架怎麽了?從小培養點血性沒什麽不好,這樣長大了才有男子氣概……”說到男子氣概,老人明顯興奮起來,開始講起年輕時打拳時的職業經歷,對他而言,那是人生最輝煌的歲月,至今懷念不已。
那小孩似乎還沒玩夠,忽然指著大屏幕喊:“爺爺爺爺!他們和我們一樣哦!也在玩吞拳頭的遊戲耶!”
屏幕之上,正是李小森一拳塞進柳長生的嘴巴裡的畫面。
老人掃了一眼,然後全身僵住,沉默了好半晌,才抱起小孫子,低聲說:“那和我們不一樣。那是……真正殺紅了眼的野獸之間的對決……”
劍館。
大雪山上下一片安靜。
猩紅擂台上的戰鬥無論多麽激烈,都不會有聲音傳遞出來,隻偶爾漏出些許震感。
柳長生滿嘴都是血,牙齒被打爛了不少,李小森則是拳頭染血,這是剛才那一拳打過去,被柳長生本能地反咬傷的。
兩人廝殺在一起,用的都是職業圈的頂尖能力,可呈現出來的方式,卻仿佛是兩條沒有戰鬥技巧、只有殺戮本能的凶獸!
職業修行的條理性、先進性,竟然和最原始、也最野蠻的人內心深處潛藏的獸性,結合得無比完美!
於是看似簡單、粗暴、野蠻、毫無章法的動作之中,其實蘊藏著無數令真正看得懂的人歎為觀止的高明技藝和細節。
在普通職業者眼中,柳長生和李小森簡直像是兩個不會打架的人在打架。
但真正看得懂的人,則忍不住生出為之窒息的感覺。
“好強!而且……李小森看起來,好像並沒落在下風,他居然和柳長生戰成均勢了?!”不止一人生出這樣的驚歎。
之前李小森可還是在被柳長生一頓暴揍啊,怎麽轉眼間就……?
此時李小森各項專屬能力全開——複蘇、洞徹眼、千幻書生、小小茜、強攻式——所有專屬能力,像是被一個個揉碎了,然後化入最簡單直接的拳腳之中。
對付雪原唐晶的時候,李小森也曾這樣,不再分心研究開發新能力,而是把已有的能力都拿出來,融匯一體,彼此結合使用。
但像現在這樣,真正把各項專屬能力發揮到極致,反而讓人看不出什麽特別的能力特征的境界,是李小森剛剛才觸摸到的。
“是受了柳長生的刺激麽?”羽化雲看著擂台上的李小森,默默想著。
可以看到柳長生一手拳、一手劍,一招一式都簡單清晰,看似平淡,卻其實蘊含著武宗最頂尖的武學傳承。以武學上的廣博而論,柳長生甚至比當初那位武宗的林教授,更勝一籌,精深方面就更不用說了,柳長生是琴嵐的親傳弟子,怎麽會差?然而博覽古今武學的柳長生,出手出劍之際,卻是看似簡單得好像世俗圈的普通人打架時的樣子。
又是一段貼身的密集對拚和碰撞!
柳長生一共打出了三拳六劍,
分別落在李小森全身上下的不動部位,李小森盡力閃避,卻也只能避開些許,無法完全躲開。當然李小森也沒打算一味閃躲。
挨了三拳六劍的同時,李小森以牙還牙,給了柳長生足足八拳。
和對方不同,李小森每一拳,落點都驚人得一致,隻對準一個部位進行連續擊打。
每一拳所蘊含的勁力和能力,都不盡相同。
在柳長生的強大實力的刺激下,李小森無暇總結自己的進步,但不知不覺中,進步已經產生了,而且很大!
和雪原唐晶對決的時候,李小森把諸般專屬能力結合使用,還頗為流於表面,只是形式上的“混合”。
現在呢?才是真正深層次的深度“糅合”!
柳長生挨了連續的拳擊,悶悶地哼了一聲,身子微微後仰,片刻後才重新調整好重心,不過硬是強撐著一步步退。
反觀李小森,挨了拳打劍劈之後,向後直退出十來米,這才穩住腳步。
從李小森突然間爆發反擊,一拳打到柳長生的嘴巴裡,然後兩人貼臉廝殺,到現在這一刻才分開,柳長生甚至直到這時候,才有閑暇摸了一把鮮血淋漓的嘴巴,然後噗的一聲吐出一顆破碎的門牙!
兩人對拚的時間並不久,但實在太激烈,太密集,太緊湊,也太令人窒息了!
即便是看不懂的人,都在不知不覺間摒住了呼吸,驟然驚覺後才大口大口地重新換氣。
至於看得懂的人,比如雪山之巔的天榜強者們、李小茜等人,則目光灼灼地看著,一時間甚至忘記了這是一場關乎全世界命運的生死搏殺,因為實在是太精彩了!
三年前李小森雖然擊退了柳長生,但那是取巧的手法,利用了旁人看不出來的、甚至是柳長生自己都不知道的熔兵煉體的破綻所在。另外還要加上柳長生剛和琴嵐打過一場的因素在內。
三年後的今天,李小森至少可以和柳長生在正面對決之中,暫時打成平手了!
“這就是修行的成果。”李小森心說,“不止有來到劍館之後的修行,還有過去這三年裡,整個複蘇的過程,其實都可以算是一次修行,提升的不是專屬能力,而是我自身的生命層次,我的‘器量’!”
剛剛被柳長生挑戰的時候,李小森其實心有點亂,難以避免地生出一絲不自信。
而拋開諸多雜念,隻專注於柳長生這個對手,不再去想什麽為了妹妹還是為了世界,李小森發揮出了自己的實力。
真正第一輪交鋒的結果,則讓李小森確定:自己至少已經有資格,面對面站在柳長生的面前了。
擂台之外變得很安靜,當然李小森此時根本顧不上擂台外如何,他只知道,這猩紅擂台之內,同樣非常安靜。
柳長生終於安靜下來了,不再像之前那般顛狂燥動,而是低著頭,呆呆看著手裡染著血的一顆他自己的、剛剛被李小森打落的破碎的牙齒。
“很好,很好……”
柳長生開口了,有點神經質地笑起來,“三年前你奪我祖劍,暗算重創了我,直接導致我的身體隱患提前爆發,這三年來簡直生不如死。現在,你居然又在我的擂台上,打掉了我的半顆牙?很好,你真的非常好,李小森。”
隨後拋開手中的碎牙,柳長生盯著李小森,冷冷地問:“但你也不好受吧,我剛才最後的那三拳六劍。”
李小森坦然說道:“不錯,你只是掉了半顆牙,而我現在全身都在疼。”
柳長生笑了笑,還要說什麽,卻突然張口噴出一股鮮血來。
他抬手捂住了胸腹之間,正是被李小森一連八拳連續擊打的那個位置!
三年前,李小森擊打這個部位,成功重創了柳長生,三年後,李小森還是盯著這個部位打,一如既往。
無他,只因為這個部位,正是熔兵煉體的破綻所在!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彌補這個破綻?”李小森皺眉看著對方,“三年的時間,即便你的身體狀況不好,也應該有充足的時間彌補這個破綻的,以你的天賦和能力而言。”
“呵呵,你認為呢,為什麽我可以彌補這個破綻,卻刻意不去理會它?”柳長生反問道。
說話之間,他揉了揉胸腹中拳處,然後重新挺直身子,看起來並沒有因此遭受嚴重傷勢的樣子。
李小森看得眼皮一跳,怎麽感覺這家夥分明破綻挨了自己沉重的八拳,但好像並沒受什麽傷?但破綻就在那兒啊,在洞徹眼的視野裡,顯示得清清楚楚!
既然是破綻,就該是弱點,然而連續打擊之後並沒有造成可觀的傷勢,這又是怎麽回事?
剛才那一輪密集的貼身肉搏之後,李小森沒有立刻再次出擊,一方面是為了評估自己的修行成果,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重新審視眼前的對手,才好決定接下來怎麽打。
但現在……李小森有點看不懂。
“你不理解,對麽?”柳長生微笑。
“是的我不理解。”李小森坦然承認。
然後就聽柳長生用一種異樣的口吻,說道:“因為……破綻理論,其實是一個自相矛盾的悖論啊。”
李小森蹙眉:“什麽意思?”
柳長生古怪地笑了笑,說:“什麽意思?呵呵,三年來我也這麽問過自己。你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彌補三年前被你打中的破綻?我有嘗試過,甚至我知道我自己可以彌補,只要我想做到的話。但後來我意識到了:正是因為有破綻的存在,才有了我們職業者的誕生。正因為局部的有缺,才能早就整體上的完美!破綻其實一點都不可怕,只是職業者之所以為職業者的天然的一部分罷了。”
這番話放在擂台之外,大概連天榜強者都未必能聽懂。
但李小森聽懂了,聽得全身都為之一震!
柳長生罕見地歎了口氣,說:“老實說,我都有點欣賞你了,你能理解我在說什麽,對麽?或許換個時代,你我會成為修行上的知己也說不定呢。”
“或許吧……”李小森頓了頓,又問,“所以破綻難道完全沒有意義?以擊打破綻為核心的宮廷劍術,豈不是也淪為沒意義的劍術了?”
“那也不是。”柳長生搖搖頭,似乎不願多說,隻簡單地說道,“破綻是一個相對的東西,真正理解它的存在之後,就不怕了。我沒有刻意彌補我的破綻,但其實我又完全地解決了破綻問題。人,只要修行,就總有破綻。至於宮廷劍術,其實不是針對破綻的劍術啊。破綻是相對的,而能力盲點,是絕對的……”
“你居然知道能力盲點?”李小森臉色有些陰沉,“以及你什麽意思,難不成宮廷劍術能打擊到能力盲點?你在跟我開玩笑?!”
能力盲點,李小森曾經可以看到,也能進行打擊,但那樣的機會一生恐怕只有一次,就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動用零階能力的時候。
就像柳長生所說,能力盲點是絕對的,不像破綻。
換言之,能力盲點是真正一碰就要死人的!
除了傳說中的頂尖大能,誰能以職業者的身份,看到能力盲點的存在?沒有!
既然看不到,談何打擊?
“你不相信?”柳長生似笑非笑。
李小森緩緩搖頭。
“其實我也不相信。”柳長生嘴角翹起,悠然說道,“你以為,那宮廷劍術是什麽留下來的?正是那位‘洛德森’啊!但歷代宮廷劍士之中,就沒人領悟到以劍擊打能力盲點的境界,菲奧娜那女人不來劍館參戰,就是躲在北歐試圖參悟宮廷劍術的最高境界。但或許……這就是那位洛德森開的一個玩笑吧。”
李小森還想問關於能力盲點和宮廷劍術的事情, 聽起來居然也和那位洛德森有關系?
但柳長生擺了擺手,不願再多說,轉回話題道:“抱歉,剛才太高興了,有點失態……我看得出來,李小森你很想殺我,有決心,有覺悟,而且實力不差。”
李小森忍不住被對方高傲的口吻和態度氣笑了:“別說得好像在訓話一樣好麽?”
柳長生卻不在意,自顧自說下去:“你的心態,剛才調整過吧,所以才能突然發起反撲,和我打成幾乎平手。但……你以為剛才那就是我的真實實力了?笑話!我只不過製造出和你持續保持近身的機會,來拿回一件本屬於我的東西罷了。”
李小森一呆,然後悚然驚覺。
柳長生笑起來:“呵呵,現在才察覺到丟東西了麽?遲啦!”
他隨手丟掉了手中的普通木質鈍劍,取而代之的,是三年前被李小森繳獲的祖劍!
這本就是柳長生的東西,是他用來修行熔兵煉體,讓“一人融合諸多戰神兵器”這種瘋狂的事情化為可能的那個關鍵鑰匙。
某種意義上說,祖劍已經是柳長生的一部分了,就像那些被他熔入體內的戰神兵器一般。
所以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騙過李小森,從李小森身上,重新拿回祖劍!
“那麽,現在我們正式開始吧,屬於我的這場挑戰。”
柳長生手持祖劍,戰神兵器的影像環繞周身,一頭血色長發,配上一對猩紅色的雙翼,似人又似妖魔,一步一步,踏著仿佛能攥握住人心臟的鼓點般的腳步,逼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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