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森俘虜了著李幸倪，一口氣飛出數千公裡，最後在一個山坳裡降落。

這是一片丘陵地帶，不遠處有個不大不小的村鎮，可以聽到鎮子裡的人們一個個十分惶急，用當地的語言喊著:“怎麽辦，怎麽辦，那個叫什麽夜行始祖的復活了，剛剛電視上都播出來了，這是世界末日要到來了麽?”

村中的長者則在開會之後，迅速決定:全村人員向最近的城市進發。

“無論如何，人多力量大，這是不變的道理！”有人大喊。

還有一些年輕氣盛的青年叫囂著“大家抄家夥準備和那些夜行者拚了啊”之類的豪言壯語。

K市圍城戰結束了，然而這不是結束，反而是一個開始。

這個村鎮的情況，只是一個縮影，事實上全世界各地都在上演著類似的事情。

面對夜行始祖安亞終於複蘇歸來的事實，沒人能保持淡定。

李小森和安亞的那一次撞擊，標志著全球范圍內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或許是有史以來，最糟糕、最黑暗的時代。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李小森毫不理會外界的變化，自顧自開辟出一個山洞，然後揮手布下一尊巨大的“千幻書生”鎮守在外，同時遮掩住行跡，防止這裡被人發現。

大步走入山洞，李小森有些粗暴地把李幸倪丟在山洞最深處。

大概被撞得疼了，李幸倪悶悶哼了一聲，一雙眼睛卻始終沒從李小森身上移開視線，問道:“李小森，你想怎麽樣?”口吻竟然十分得沉著冷靜。

李小森冷笑一聲，並不答話，抬手凝聚出一杆強攻之矛，戰矛倒懸於李幸倪的頭頂。

“敢動一下，這杆長矛就會把你釘死。”李小森幽冷地說，“現在，閉上你的嘴。”

李幸倪眼中浮現出屈辱的怒氣，但很快被她以極大的克制力壓下去。

她果然不吭聲了，也不動彈，黑暗中一雙眸子盯著李小森，閃爍著誰也不明白的光芒。

李幸倪可不會就此放棄，坐以待斃，她那風華絕代的外表之下，是一顆比誰都狠辣果決的心。

“冷靜點，李幸倪，冷靜下來！”李幸倪暗自咬牙，告訴自己，“事已至此，後悔沒有意義，想好接下來該如何。這李小森如果能挑戰我，殺了我，更進一步，原本是有希望和現在的夜行始祖一決高下的。但他如果不和我們日行者站在一邊，甚至跑到我們的對立面上的話，那……”想到這，李幸倪的眼中，閃過一抹幽光和煞氣！

李小森是龍五和李幸倪共同選擇的人，是為了對抗夜行始祖、為最壞的可能性做打算的第三手準備。

“如果他不能為我們所用，成為對抗安亞最鋒利的矛，那我絕不能允許這樣強悍的家夥，反過來成為聯盟的敵人！”李幸倪暗暗打算，“現在唯一的出路，是在挑戰擂台上反過來殺了李小森，那樣我會更進一步。問題是我沒有得到始祖的‘挑戰’能力，得想個辦法，讓李小森主動來挑戰我。另一個問題是，真的擂台上對決，我……能贏他麽?”

李幸倪腦海中飛速轉動著念頭，這其實是她的常態，一切只為了消滅夜行始祖，為此李幸倪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她什麽都做得出來。

被李小森俘虜、折辱，這都不算什麽。

常人落到李幸倪現在的境地，或許會恐懼，會憤怒，會焦躁，會無力。

李幸倪卻只是在短暫的情緒波動之後，以近乎非人的意志力，不再糾結於已經無法改變的既成事實，而是全力以赴，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她不是沒有個人情緒，

而是想要徹底毀滅夜行始祖的執念實在太過強烈，壓倒了其他一切的情緒和想法。噗的一聲輕響，在山洞中響起。

李幸倪原本思考著下一步的打算，此刻卻突然怔住了。

她一臉錯愕，就看到李小森反手一掌，插入了他自己的胸膛，在心臟中掏摸了一會兒，期間李小森的臉色頗為痛楚，臉色蒼白，發出低沉的喘息。

李小森突然大喝一聲，從心口處扣出一塊東西！

“你……你這是在幹什麽?”若不是忌憚頭頂懸著的強攻之矛，李幸倪險些這般問出口了。

李小森滿頭大汗，把那塊東西丟在地上，這才松了口氣。

那塊東西，其實是曾經被自己吃下、吸收的古代能力果實的一部分。

古代能力果實，以史前時代的安亞的心臟為原材料，糅合了血族的力量和一部分書院的傳承，煉製而成。

李小森掏出來的這塊東西，就是果實中，屬於安亞心臟的那部分，有這部分在自己的體內，安亞可以隨時通過血脈上的聯系，找到自己。

為了活下去，李小森必須這麽做。

如今還留在李小森體內的，就只是從挑戰擂台上的蜉蝣虛影、以及那塊“始祖之力”懷表上，得到的暗裔血族之力了。

這是更本源的力量，源頭是那塊懷表、以及懷表中可能蘊含著的蜉蝣形態的超級生命的力量，當初安亞也不是天生就是夜行始祖，她也是從懷表中得到了好處。

簡單來說，李小森保留了暗裔血族之力，但和安亞劃清了界限。

“不過這樣一來，我和小茜之間的血脈聯系，也就斷了，如果小茜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的話。”李小森咬牙，告訴自己，“必須如此，不得不如此！先活下去，才有資格談下一步，而活下去的基礎就是暫時不能被安亞輕易鎖定位置！”

李小森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斷絕和安亞的單向血脈聯系的瞬間，北方雪原上的某處，響起一聲安亞的夾雜著意外和暴怒的吼叫。

山洞中，李小森解決了安亞可能很快鎖定自己找上門來的隱患，終於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李小森歇了片刻，然後以“複蘇之力”為自己療傷，慢慢修複之前連番戰鬥中的大小傷口。

戰鬥中雖然通過“吸血”，補充了不少體力，但李小森並不具備完整的“吸血盜命”的能力，沒法真的像安亞那樣，只要能吸到優質的血液就能完美修複傷勢。

李小森的療傷，還是要依靠“複蘇”，因為複蘇的前身，是曾經的“吐血療傷術”。這不只是一個賦予自己第二次重來機會的能力，也是頂尖的療傷能力。

一時間，山洞裡靜悄悄的。

李幸倪看著李小森自挖心臟、以及默默療傷，眼神不由得連番變化，心中凜然:“這小子，我本以為他徹底瘋狂了，但看他現在這有條不紊的樣子……”李幸倪有些摸不準李小森。

李小森身上的氣息，依然很不穩定，上下波動起伏極大。

從廢墟裡走出來之後，就是這個樣子了。

因為在李小森的體內——暗裔血族之力、戰鬥法師之力、殘缺書院傳承，這三股力量，仍在乾架，彼此間無法調和。

“再這樣下去，你會因為內部崩潰而死的。”李幸倪忽然說道。

她頭頂的強攻之矛立刻爆發出強勁的波動，似乎就要當頭落下。

李幸倪卻昂然看著李小森，絲毫不退讓:“你體內的血族之力，快要失控了吧?以生命層次而論，你現在的上限或許和安亞差不多，但內部無法自圓其說，自我崩潰只是遲早的事。”

李小森冷冷道:“所以?”

李幸倪認真重複了一遍:“像我之前說的，挑戰我！無論你能贏我，升級的過程中，自然能夠重新安撫下體內的不安定。”

李小森冷笑，接口道:“如果我輸給你，你就可以脫離我的掌控，同時實力更進一步，對吧?然後你想著，以你更進一步的實力，幫助龍五……先生恢復他的全盛實力，你們兩個聯手，就有面對安亞的底氣了?很抱歉，我不會讓你這麽稱心如意的，我……不會挑戰你。”

我不會挑戰你，這五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李幸倪臉上變色，無法理解，大聲問道:“為什麽?你到底在想什麽?是你自己說要去找回李小茜的吧，現在你雖然暫時擺脫了安亞的鎖定(李幸倪已經隱約猜到了李小森自挖心臟的理由)，但放任你體內的情況惡化下去的話，用不著安亞動手，你很快就要死了，到時候還談什麽找回你妹妹?你沒道理不挑戰我的！”

“我不挑戰你，不是因為我不想殺你，更不是因為我沒信心勝過你。”李小森淡淡地說，“我可以告訴你，只要我對你正式說出挑戰二字，你一定會死在我手裡！所以別打什麽讓我挑戰你再在擂台上反殺我的念頭。”

李幸倪身子一震，一時間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她問道:“那究竟是為什麽——想殺我，且有信心通過挑戰殺我的你，卻不這麽做?”

李小森無聲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在心裡說了一句:“因為和安亞對拚之後，我確認了一件事:依靠挑戰升級，或許可以和夜行始祖達到一樣的高度，但終究無法勝她，更談不上從她體內尋找出我妹妹的靈魂意志了。”

體內亂糟糟的情況，自然是要處理的！

目前自己職業五級，想要對抗安亞、找回妹妹，自然還需要更高的等級。

但李小森不打算再依賴“挑戰升級”了。

那樣的話，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真正打得過安亞。

“我曾經走的是戰鬥法師的道路，吃下能力果實之後，走的更多是血族的道路，現在，我得基於我之前的道路，但不受其約束，真正走我自己的路了。”

體內，暗裔戰法的力量肆虐。

李小森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李幸倪的手。

李幸倪想要躲避，但頭頂戰矛倒懸，將她牢牢壓製，她怎麽躲得開?

“李小森你到底要幹什麽?”李幸倪尖叫。

她問完之後，便是全身一震。

她明白李小森在幹什麽了——李小森拉住她的手，強行利用李幸倪，配合施展出了“雙子式”！

體內三股力量，暗裔血族的力量最為強悍，戰鬥法師的部分次之但韌性無與倫比，殘破的書院傳承的部分，則因為是殘破的關系，其實非常弱小。

而“雙子式”，正是李幸倪從殘破的書院傳承裡，領悟出來的招式。

李小森強迫李幸倪配合自己施展“雙子式”，強化體內的書院傳承的部分。

體內原本失衡的三角，漸漸找回了一些平衡。

李小森的氣息依然不算十分穩定，但比之前好多了，至少沒有那種隨時隨地都可能化為人形定時炸彈的感覺了。

如果說李小森體內的三種力量，是三種不同的、彼此間難以調和的顏色，那李小森現在所做的，就是想辦法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化不可能為可能，去調和體內的三種顏色。

別人選定一個職業，然後沿著職業道路去修行，李小森現在卻是在自己調整自己的職業屬性和生命形態，而且不再是被動地被改變，而是主動地調整。

這就是李小森不挑戰李幸倪的理由。

隨著職業屬性和生命形態逐步趨於穩定，李小森身上透出一種無法描述的氣息。

他不再是單純的戰鬥法師，也不再是暗裔戰法，在摻入書院傳承的部分後，李小森漸漸地，向著某個新的姿態，變化著。

本力等級也隨著自身的職業屬性變化而變化。

李小森原本是職業五級的暗裔戰法，繼續挑戰升級的話，乾掉李幸倪，他就會變成職業六級的暗裔戰法。

現在呢?

李小森的職業屬性暫時未定，他的本力等級卻是先行變化起來，非但沒有升級，反而……降了一級！

李幸倪被李小森抓著手，立刻感受到了，如果能開口的話她已經驚叫出來了:從來只見人等級越練越高，怎麽會有人越練越低的?

緊接著，李小森又降一級！

李幸倪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盯著李小森的眼神，終於變了。

她死死盯著李小森，感受著李小森的本力等級，從職業五級，退到四級、三級、二級，最後回到了最最初始的，職業一級！

“讓我想想，讓我好好回想一下，那時候的卡茨，還有謙謙……”

李小森目光幽幽的，全神貫注。

他回想起卡茨和謙謙率眾來找自己討要始祖聖器的時候，瞬間從職業一級的初始狀態，提升到更高級的本力等級的那種手法——那是比李幸倪的雙子式，更接近真正完整的古代書院傳承的東西，源自聯合家族中的那個“轉職池”。

而真正的古代書院傳承，就是以模糊職業壁壘的方式，瞬間獲得巨量的本力加持。

所有的古代書院的書生，表面看起來都是職業一級，平時裡的他們，也的的確確，就是一級。

但一旦動起手來，他們發動書院傳承，模糊職業壁壘，瞬間就能獲得五級、六級、七級、乃至更高的聖境的強悍又純粹的本力！

李小森忽然松開了李幸倪的手。

沒有李幸倪的配合，雙子式自然中斷了。

但這一刻，李小森全身心投入，把雙子式中的奧義，以及自己複製過來的謙謙和卡茨身上的那種手段，彼此結合……然後某一刻，在李幸倪終於無法控制的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李小森身上的本力等級，從一級，憑空提升到了二級。

就像是一路從五級跌落到谷底後的觸底反彈！

關鍵是……李小森沒有再依靠李幸倪的配合。

他不再是“雙子式”的二人配合提升本力，而是一個人做到了！

“這種感覺，好神奇！”

李小森細細感受著，虛空之中，本力就像是憑空誕生，加持到自己身上。

這算是古代書院傳承的不完整的雛形吧，但已然讓李小森親身領略到了“模糊職業壁壘”所帶來的神效，李小森自己都弄不清楚，這些憑空加持的本力，究竟從何而來！

雛形已然如此，那真正完整的書院傳承，又是怎樣的?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李小森不吃不喝，心無旁騖，沉浸在這奇異的狀態之中，暫時忘卻了妹妹離開給自己造成的痛苦和迷茫。

而李幸倪看著眼前李小森的樣子，心底深處，第一次湧起一個念頭:我是否還是低估了這個少年呢?如果……如果我換一種選擇，選擇保護李小茜，選擇全力支持這個少年的話，K市圍城戰的結果，是否會有改變?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千年的習慣、執念、思維定勢，不會輕易轉變。

就這樣，再次走出山洞的時候，已經是整整三個月後了。

三個月的時間，世界都不知道變成什麽樣子了。

反正附近的那個村鎮，早已人去鎮空，荒涼無比。

李小森眯眼看了看頭頂的陽光，他現在的樣子很不一樣，不再有戰鬥法師的那種嚴謹、精準、凌厲的氣息，也不是猩紅姿態下的煞氣逼人，而是……很普通。

是的，就是很普通，普通到丟盡世俗圈不曾修行的人群裡，立刻就會被淹沒。

李小森簡直像是變回到了最初的樣子——那個帝華高中時期的他，很普通，很平凡，甚至有些淡淡的懶散。

只是如果細看李小森的雙眼，會發現瞳孔深處，好像藏著一團烈火。

“所以我現在算是什麽職業呢?”李小森想了想，搖搖頭，“很難說吧，總之比暗裔戰法更進一步了，但具體是什麽，現在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體內，三種力量構成一個三角體系，彼此間的比重、關系，仍在不斷地微妙的變化著。

換言之，李小森每時每刻，職業屬性仍在改變、進化。

要等到真正穩定下來，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麽全新的職業，什麽類型的超級生命。

本力上，李小森一個人的情況下，可以瞬間把本力等級，從一級提升到五級。而若是強迫李幸倪配合自己的話，則能達到六級巔峰的水準！當初李小茜利用李小森給她的小小茜護身符作為分身，不需要別人幫忙就能施展雙子式，現在的李幸倪，就是李小森的小小茜護身符。

“接下來，我應該都會采用這種書院是的升級了吧。”李小森心想。

至於挑戰，李小森倒也不是放棄了，而是不想再用這種風險極大的升級方式，而是希望將“挑戰”變成自己的戰鬥能力，最好能和“小森德洛”、以及諸多專屬能力，相互結合。

“所以我現在算是什麽?你的俘虜、奴隸?”李幸倪跟在李小森身旁，身不由己，臉色很是難看。

“隨你怎麽想吧。”李小森淡淡聳肩，隨後抬手一指，說道，“我們去聯合家族。”

自己現在的狀況不錯，但還不夠。

職業屬性和生命形態的進化上，李小森需要補全三角中最薄弱的書院傳承的部分，這就需要轉職池裡的蘊藏的那部分傳承。

本力方面，李小森自然不會滿足於“依賴李幸倪才能達到職業六級巔峰”這樣的程度， 他要能自己一個人瞬間從一級提升到六級、七級、甚至更高。對於“模糊職業壁壘”到底為什麽能獲得本力加持的原理，李小森需要真正去弄清楚，而不是現在這般地懵懵懂懂。

專屬能力、挑戰能力、外力“小森德洛”的深度結合使用，李小森倒是有許多構想了，但現在缺乏材料，“小森德洛”的煉製可是需要大量材料的。

李小森覺得，轉職池裡的奧秘被自己弄清楚之後，這池子或許會是件不錯的材料?

所以要去聯合家族，拿到轉職池，這是目前的當務之急。

“你殺了我吧。”

李幸倪忽然咬牙說道，“要麽殺了我，要麽就放了我！你就感受不到麽，三個月的時間，這個世界已然傷痕累累的氣息！讓我去戰鬥，現在龍五他們很需要我！”

李小森仍是不緊不慢的，平淡說道:“你想死?麻煩多等一陣子吧。等我拿到更完整的書院傳承，我自然會殺了你。至於這個世界，你也不必操心了，因為如果最終我找不回我妹妹的話……”說到這，李小森頓了頓，居然露出微笑，“……如果我妹妹她真的死了，我會殺了夜行始祖，殺了你，再讓整個世界為我妹妹陪葬。所以你最好祈禱我能找回她。好了，走吧。”

李幸倪說不出話來，不由自主地跟在李小森身側，亦步亦趨。

她看著李小森的背影，想著:“K市圍城戰，放出來的或許不是一個惡魔，而是兩個。”

卷7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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