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血脈聯系，李小森從妹妹那邊感受到的，並不只有傳遞過來的力量，也不只是那種為身在城市之外的哥哥的擔心，似乎……還有點別的什麽。

但血脈聯系，畢竟不是真的讓兄妹倆成為一體，一些李小茜內心深處的想法，李小森自然不可能感受得到。

況且此刻身陷重圍，孤立無援，如此處境，李小森哪有余力去細致探究妹妹心底又藏了什麽想法?

“小茜你別擔心，哥哥救了卡茨，馬上就帶上院長和卡茨，一起回城去！放心，沒人能攔住你哥哥我的！”李小森飛快地說，“我要出手了，你讓大家不要出城，然後盡可能給我多傳輸一些力量過來！”

不是李小森不在意妹妹的想法，而是他真的做不到就此拋下卡茨，不止因為自己和卡茨的私交，和謙謙的特別關心，還因為:如果換作妹妹在敵人手裡，謙謙和自己易地而處的話，李小森會希望謙謙也不要放棄自己的妹妹。

城市防線上，謙謙已經徹底失去理智了，若非時與砂死死拉著她，她已經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城來。

“謙謙！你原地呆著！其他所有人，誰也不要出城來，都穩住！不要給夜行者可乘之機！”李小森陡然間一聲大喝，然後他眼中射出堅定的目光，大喊道，“小茜，給我支援！相信我，給我支援！！”

這個時代很糟糕，但仔細想想，哪個時代沒有讓人煩心的問題呢?

龍五銷毀復活聖器的進度不明，K市中的高手不能輕易出戰，自己身陷城外，身旁是個實際上並沒真正睡醒的李幸倪，卡茨還落在敵人手裡，生死未卜——局勢很糟糕，但這又如何?！

不再消極逃避，不再隱藏身份藏身暗處，真正勇敢地站出來，面對問題，解決問題！——這就是和龍五談話之後，李小森內心對自己所說的話。

“哦，好像和我收集的情報中描述的，不太一樣了呢。”戴安娜看著李小森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訝異，但旋即又掛上淡淡的甜美笑容，倒數道，“我數到三，交出復活聖器，我擔保卡茨能平安無事。一，二——”

她沒有數到三。

城市防線上，謙謙呆住了，李小茜愣住了，其他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眼神可怕。

李小森同樣是僵在原地，他已經準備出手了，然而戴安娜那掛著天使般笑容的小臉蛋，對著自己，仿佛是掐準了自己將出手的那一瞬間，哢的一聲輕響，扭斷了卡茨的脖子。

她根本沒有想要放過卡茨。

就像是一個惡作劇的孩子，隨手把頭頸不正常地扭曲的卡茨的軟軟的身子推倒在一旁，戴安娜看著臉色鐵青的李小森，忽然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還真的是……李小森你真該看看自己現在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實在是忍不住，人類的情感真的太有趣了！”

戴安娜的肩膀不停聳動著，從捂嘴竊笑，到漸漸笑出聲來，到最後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

銀鈴般的好聽的笑容，在戰場上空回蕩著，卻聽得不少夜行者都心底隱隱發寒！

“抱歉抱歉，我……我好像有點失態了……哈哈，呵呵呵……”

戴安娜好不容易漸漸止了放肆的笑聲，揮了揮手，兩名血族壯漢立刻抬來一個巨大的黑色王座，戴安娜優雅地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小森，輕描淡寫道:“現在，開始逃吧。”

全場寂靜。

整個戰場都安靜著，沒人動作。

事實上全世界的人們，此刻都失語了。

K市區圍城戰爆發到現在，死了很多人，

卡茨並不是第一個犧牲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而在K市圍城戰之前，曾經死在夜行者手裡的人，更是數不勝數，難以統計。但不知為何，眼睜睜看著卡茨木然地站在那兒，像是囚犯一般被終結了生命，而沒有做出任何抵抗的時候。

戰場上的所有人，全世界的人們，都從內心最深處，湧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憤怒！

憤怒的同時，卻又有種深深的無力。

仿佛卡茨的結局，便是數千年來，日行者聯盟面對夜行者時的縮影。

無論如何奮起抵抗，無論如何不肯屈服，都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形同傀儡一般，被抹掉意志，被奪取生命。

謙謙呆呆望著城外倒下的弟弟，無意識地抬手，抓住自己的心口，感覺胸口空空蕩蕩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永遠地從自己的身體之中，離開了，隨風消散了。

羽化雲無聲無息地揮出一道劍氣，切在謙謙的脖頸上。

謙謙身子一軟，倒在時與砂的懷裡，昏了過去。

“先帶她下去吧。”羽化雲低沉道。

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心裡沉甸甸的，天榜級別的高手們，所能感受到的，比普通戰鬥人員、以及世界各地的普通人們，要更多、更深一步。

在琉璃、羽化雲、斯卡納等人的眼中，K市的范圍之外，天地之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並不起眼，但彌天極地，仿佛無窮無盡。

那是靈魂的力量。

以戴安娜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開來，仿佛沒有盡頭。

正是這層靈魂之力，悄無聲息地滲透人心，進一步強化了卡茨被殺的那一瞬間，帶給戰場上的諸人、乃至全世界人們的心靈衝擊！

這精神影響力，是如此之強，在場最擅長靈魂手段的琉璃，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這戴安娜依然充滿神秘，但有一點確定了:這是個真正的靈魂大師，以靈魂手段的造詣而論，她不止超越完美血族黑桃洛，甚至達到了歷代血族首領都極少有人達到的領域。

戴安娜此刻施展的這種無形無跡之間，在極大范圍內，無差別地侵蝕人心的靈魂手段，正是曾專屬於夜行始祖的頂級能力之一:永夜皇帝。

能力效果正如其名:如皇帝一般讓人不可抗拒的意志影響力！讓人陷入永夜般的絕望之中，墮落無法自拔。

和夜行始祖本人施展的威能相比，戴安娜肯定還有巨大的差距，但即便是縮水過的版本，也已經不是琉璃可以處理的了！

在有記載的夜行始祖的諸多強悍能力之中——比如亡者蘇生、始祖之皮、盜命之力等等——永夜皇帝並不是最強悍的，卻是最讓人發自內心感到恐懼的一個。

無它，因為這個能力直指靈魂！

“哥哥……”李小茜站在城防線上，看著哥哥的背影，從卡茨被殺的那一刻開始，李小森就站在原地，沒有動過。

“李小森……李小森?”李幸倪站在李小森的身旁，擔憂地看著李小森。

從李小森身上，李幸倪感受不到怒火，甚至感受不到人的氣息了。

李小森像是徹底石化成雕像，冰冷而沉默。

“小小茜”的防禦圈，忽然間收縮、聚攏，把李幸倪防護起來，李小森自己卻從“小小茜”的保護范圍內，脫身出來。

李小森一步跨出，人已到戴安娜的王座之前！

黑桃洛和小狼王立刻就要從兩側合力撲殺，周圍成千上萬的夜行者，也各自蠢蠢欲動，無數或冰冷、或殘酷、或嗜血的氣息，牢牢鎖定著被圍在中間的李小森。

戴安娜卻擺了擺手，示意黑桃洛等人稍安勿躁。

然後，就看到李小森壓根沒理會王座上的戴安娜，也仿佛沒察覺到左右成鉗製之勢的黑桃洛和小狼王，眼中更完全沒有周圍夜行者大軍的存在。

李小森俯身，低下頭，當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距離前方王座上的戴安娜，就只有三米左右的距離，這對頂尖職業者而言和臉貼臉沒有區別！

黑桃洛等夜行者們都凝神以待，隨時準備應對李小森的突襲。

城市內的日行者聯盟的人們，則有些不明白李小森這是要做什麽。

戴安娜倒是一點不著急的樣子，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小森。

只見李小森俯身，把卡茨逐漸冰涼的身體，抱起來，扛在肩上。

入手的瞬間，李小森手指忍不住微微顫抖，他確認了:卡茨從心臟到靈魂，都已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但旋即，李小森便恢復冷靜，穩穩扛起卡茨的身子，然後轉身折返，回到李幸倪的身邊。

李幸倪的眼神明顯動了動，似乎沒想到李小森突然間離開小小茜的防護圈，居然是為了把卡茨的屍體抱回來。

本來兩個人想要安全撤回城市裡，就已經難上加難了，何況帶上一個死去的小卡茨?

但李幸倪什麽都沒說，什麽也沒問，伸手從李小森手中接過卡茨，拍拍卡茨的肩膀，就像是這位年輕的聯合家族的殿下的弟弟，並沒有真的離開。

“接下來怎麽辦?”李幸倪看著李小森的眼睛，輕聲問道。

她的口吻很平靜，仿佛一點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有些東西，真的是和記憶、實力無關，而是融入血脈骨髓裡的。

這一刻的李幸倪，才讓李小森真正確信:眼前這個年少的黑發女生，就是自己印象中那個運籌帷幄的李幸倪！

是個人，都能看出李小森現在的狀態，不太尋常。

但李幸倪一句“李小森你怎麽了?”“你還好吧?”“別做什麽傻事啊！”這類的話語，都沒有說。

就一句簡單的“接下來怎麽辦?”，輕描淡寫，倒像是和李小森無數次出生入死過，不必廢話，你說接下來怎麽辦，就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準備乾架唄。”李小森嘴角微微一扯，像是在笑，但其實一點笑意都沒有，“但要麻煩院長您在這兒等待一會兒，我盡量不花費太長時間。”

李幸倪呆了一下，然後明白了什麽:“你……你不準備逃?李小森你這是要……留下來……迎戰！?”

李小森還未回答，小狼王已經哈的一聲，笑出聲來:“迎戰?你他媽的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好啊好啊，我當時歡迎之至啊，你要找死，這最好不過！”

城防線上，琉璃等人漸漸地，有些看不清城市之外的情況了。

似乎除了K市范圍之內，其他地方都逐漸成了戴安娜的領域范圍，不止侵蝕人心，還能屏蔽感知。

李小茜的臉色，忽然變得無比蒼白。

海洋焦急地看向臉色明顯不對勁的李小茜，問道:“怎麽了，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我什麽都查探不到了，李小茜，你哥哥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K市之外。

李小森象是完全沒聽見小狼王的冷嘲熱諷，抬腳輕踏地面，“能力輪盤”發動，真的在李幸倪和卡茨的身體周圍，畫了一個輪盤模樣的圓圈。

這輪盤旋轉著，速度時快時慢，在輪盤之上，劃分出了不同的區域，分別是“強攻式”、“小小茜”等李小森的專屬能力。

隨著輪盤的旋轉，不同的專屬能力循著某種奇異的韻律，交替浮現於輪盤之上。

每一刻，只有一個專屬能力浮現出來，但氣息強得簡直不可思議，就像是在K市之外，又劃地為城，形成一個和防禦工事層層疊疊的K市一樣的堅固堡壘，把李幸倪、還有卡茨的屍體，護在其中。

做完這一切，李小森轉身面對戴安娜，腳下同樣浮現出一個若隱若現的輪盤，又或者說，李小森自身才是那個最本質最核心的輪盤。

雙手虛抬，周身浮現出一個個專屬能力的特有能力光輝，繞著自己，忽快忽慢地旋轉著。

是的，李小森決定了，不逃了。

小狼王說的沒錯，這的確不是個絕對冷靜、理性的決定，但有些事情，和理性無關。

李小森只知道，自己真的很久沒有過這種無論如何都要殺掉一個人的衝動了。

之前哪怕是對柳長生，李小森更多也是為了妹妹的安全考慮，與之作戰。

在日本劍館大戰之前，柳長生數次壓製、甚至可以說戰勝過自己，所以李小森經過三年的沉寂，複蘇歸來之後，出於個人恩怨，也是很想要再和柳長生一戰。

但那更多是為了戰勝柳長生，倒是沒有特別強烈的殺意。

現在不同。

現在，李小森冷冷盯視著王座上的戴安娜，瞳孔深處，殺意沸騰！

“血族半聖，戴安娜?”李小森輕聲道。

“嗯，我是。”戴安娜依然笑得甜美迷人。

李小森點點頭，說:“我要……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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