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蒼茫的世界，沒有天也沒有地，沒有上下左右，迷迷蒙蒙，空空蕩蕩，好像萬物初生前的混沌狀態。

在這個世界裡，只有兩個身影，一個是身穿帝華高中校服的李小茜，另一個是身穿黑色華服的李小茜——或者說，夜行始祖。

“有點厲害啊，哥哥他居然真的把柳長生逼到這個地步了。”黑衣李小茜嘖嘖稱奇，一臉驚歎的樣子。

“那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李小茜糾正道。

“有區別嘛?”黑衣李小茜嬉笑，“你就這麽不希望有人跟你搶哥哥嗎?哈哈！”

李小茜卻不笑，只是靜靜看著對面的黑衣李小茜。

於是漸漸的，黑衣李小茜也笑不出來了，聳肩撇嘴道:“你這個人真的是悶葫蘆，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這裡是李小茜的內心世界，也是李小茜的意志和夜行始祖的意志，共存之處。

李小茜顯得很安靜，很安定，輕聲緩慢地說:“無論如何，這場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一切的一切，今天都會有個了結的。”

說這話的時候，李小茜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堅決，她再也不是那個只能跟在哥哥後邊的小丫頭片子了，現在的她，臉上依然有著稚氣，但眼神完全是個獨當一面的人。

只是她說“一切都會在今天結束”，是什麽意思?

“是麽?”黑衣李小茜還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微笑道，“我可不這麽認為呢。”

李小茜說:“你可以繼續假裝平靜，但我能在你發動戰爭之後，突然發難搶奪回我的身體支配權，就能讓接下來的事情，按照我的想法去進行。”

黑衣李小茜嗯了一聲，目光看向外界，流露出難以描述的異樣神情，又重複了一遍:“可我真不這麽認為呢。”

外界。

北美大地的上空，最核心的戰線。

李小森好象一頭用盡了力氣的野獸，手裡拖著把祖劍，感覺快被祖劍的重量拉得墜落大地了。

然而對面的柳長生，看起來更淒慘，他的身子出現了很多“破洞”，就像是被機關槍掃射過一樣，看起來甚至有些猙獰、可怕、惡心。

這些都是他體內失控的“炸兵”之力，無從宣泄的情況下，硬是從內部炸出來的破洞！

詭異的是，柳長生嘴裡在吐血，身上的破洞中，卻一絲血都沒流淌出來，他似乎真的已經不是血肉之軀了，讓人看著心裡忍不住有些發寒、發怵。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天榜們一個個都流露出怪異的表情來，因為連他們都眼光，都看不明白這突然間的轉變，是如何產生的，為什麽會產生。

沒道理的啊，為什麽突然之間，柳長生就遭受了重創，甚至連手裡的祖劍，都丟失了?

不是沒有人捕捉到李小森點指柳長生手腕一點的細節，但人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動作，實際上是堵住了柳長生的破綻，也是炸兵力量的出口。

破綻的本質，是一個人力量不受控的表現，如果一個人的力量完全受自己支配，那麽是不會有破綻的。

炸兵所產生的力量，是柳長生無法完全支配的，這或許也說明李小森的強攻式，其實也有些有些超出他的控制范圍，所以才會在極致的攻、防、速的狀態下，產生破綻。

至於能力盲點，那是更玄妙的東西了，至今都無人能解釋能力盲點的存在，只知道只要是修行者，就會有能力盲點，卻在理論上不會被修行者看見盲點的存在。

這世界上已知的能夠看到能力盲點的手段，就只有普通人使用戰鬥法師的零階能力“無聲世界”，以及屈指可數的那幾位歷史上最最頂尖的無敵大能。

總而言之，李小森和柳長生之間的戰局變化，太突然了。

柳長生死死盯著李小森，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問:“你和北歐那些宮庭劍士，有過接觸?”

李小森一怔，搖頭道:“沒有，怎麽?”心想這柳長生怎麽會突然提到北歐的宮庭劍士?難不成那宮庭劍士的手段，和自己剛才對付柳長生的手段有相通之處?宮庭劍士也懂得針對破綻?

柳長生卻沒有多說，只是點了點頭，道:“今天你終究殺不了我。”

李小森點頭:“是，我知道。”

對方說的是事實，李小森的確重創了柳長生，但不足以擊殺。

以正面對抗來講，柳長生依然是無敵的，尤其是他今天吃了破綻的虧，一定會想辦法補全這部分，那麽下次見面，就更艱難了。

雖然柳長生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天賦有限，但他真的是個天才，李小森甚至有些自愧不如，不論人品隻論修行的話，李小森對柳長生很是欽佩。

柳長生又說:“今天的仇，我會十倍奉還的。下一次相遇，我會完全把你當作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你會死在我手裡的。”

李小森虛弱地笑了笑:“我等著。”

然後就看到，柳長生的身子，慢慢地虛淡下去，他走了，因為不得不走——反應足夠快的李幸倪、龍五、鬼劍、格雷森等人，已經準備要對他形成合圍了。

不錯，人們的確不是很理解李小森讓柳長生莫名其妙吃了個大虧，究竟用的是什麽手段，但戰場局勢本來就瞬息萬變，根據實際情況做針對性的調整應對，是這些日行者首腦人物們都具備的素質。

至於李小森到底怎麽打傷了柳長生，這是後話了，不是現在要細想的問題。

當然，這種“暫放疑問不糾結”的能力，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

不少人已經驚呆了:“我去，這李小森居然不是去送人頭的?”“他真的打傷了柳長生?！”“騙人的吧！”“錯覺，一定是錯覺！柳長生不會真的離開的，他……他不是要守著他身後的夜行始祖麽?”

地面戰場的戰局，隨著柳長生的逃遁，而又產生了新的變化。

夜行者一方，明顯軍心動搖，士氣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謙謙作為聯合家族的公主，卻是衝殺在第一線，她如今已是統領級士兵……不，或許比統領級更高了，她的體質真的很特別，能夠調動的兵陣之力，似乎已經超越了統領級。

統兵書生在謙謙的身後矗立，舉手投足間，有著凍結天地的威勢，這點和時與砂很像，甚至比時與砂更厲害。

謙謙表現得很專注，高空中的戰鬥如何，她壓根沒看，她隻想著把自己負責的部分，做到最好。

但在謙謙身旁不遠處的藍，卻是把高空中李小森和柳長生的對決，看在眼裡。

看到柳長生逃遁的一刻，藍忍不住在心中暗歎:“或許有些時候，我們這些年紀大了的人，真的不該過多干涉年輕人自己的選擇了。”

當初藍、讓、還有聯合家族的創始人謙，為謙謙挑選的未來丈夫，是柳長生，對於謙謙自己喜歡的李小森，是不怎麽看好的。

在李小森遭受各種不公平的待遇的時候，也幾乎沒有站出來力挺過李小森。

可現在看呢?

柳長生強大是強大，卻是個內心畸形的人形怪物。

李小森卻是又一次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情況下，做到了眾人看來不可思議、甚至難以理解的事情。

是的，難以理解，藍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一直以來，，有那麽多的人不喜歡李小森，就是因為“難以理解”這四個字。

總是表現出超出眾人預期的行為的李小森、力圖重建書院的李幸倪、乃至歷史上被日行者聯盟內部覆滅的古代書院，之所以困難重重，都是因為“難以理解”。

人總是會對未知的事物，產生恐懼心理，進而想要將之抹去。

曾經人們因為不理解古代書院的傳承，認為古代書院的能力，或許會讓職業者系統賴以存在的“職業壁壘”產生崩壞，因而消滅了古代書院，這就是最有說服力的案例。

而在今天這個時代，那些恐懼書院重建、討厭李幸倪、排斥李小森的山門派頑固分子，比如瑞拉這樣的人，之所以那麽極端、那麽瘋狂，其實是出於內心深處對未知的抗拒和恐懼啊。

他們拒絕去了解未知，而是選擇用最粗暴的方式，試圖抹去未知。

這和掩耳盜鈴沒有任何區別。

是一種內心虛弱、膽怯的表現。

“今後你有什麽選擇，勇敢地去選吧，我們不會再干涉了。”藍心有感觸，突然對謙謙說了一句。

謙謙呆了呆，她可不知道藍的心理活動，於是聽到藍這句有些沒頭沒腦的話，有點驚愕，顧不上多問，轉眼又投入到了戰鬥之中。

藍也沒有多解釋，她臉上露出了笑容，像是想通了什麽。

從這一刻開始，藍的心底，才真正認可了李小森，也不再排斥李幸倪率領的現代書院，她不願意再做那種“不願意去了解、接受自己不明白的事物”的短淺之人了。

李小森當初在兵閣的時候，說過:“無論你們信不信，我不是李幸倪的人。”

藍現在信了，李小森真的和李幸倪沒有什麽上下級的關系。

但同時，藍又覺得，李小森和李幸倪，某種程度上，是一體的。很多李幸倪想要表達、卻又難以表達的理念和想法，最終似乎都是通過李小森這個人的一舉一動，去詮釋、去展現！然後在潛移默化之間，改變著這個世界對於書院的看法。

“仔細想想，真的變化很大呢。”藍想著，“一年之前，人們怎麽會想到，書院會在這個年代，被華夏山門認可，甚至正式加入成為了華夏山門的一份子?以及誰又能想到，在這北美大地上，日行者聯盟的聯軍總指揮，會是書院的院長李幸倪呢?”

同為古代書院的傳承者，聯合家族選擇的是一條穩健、保守、安全的道路，在這點上，藍不後悔，依然欽佩那位傳世人謙的大智慧。

但她終於認可了李幸倪，李幸倪選擇的是一條冒險、勇敢、艱難的道路。

李幸倪、還有嘴上不承認和李幸你有關系的李小森，雖然經歷了很多困難，但一定會被這個世界越來越認可的——藍現在，特別特別地確認這一點。

天空中，李小森無比疲憊地退了兩步。

他倒是完全沒有在意旁人是怎麽看待自己擊退了柳長生，到了現在，李小森已經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了，誤解也好，讚許也罷，李小森都能淡然以對。

尤其是在李小森心目中，這次並不算真的擊敗了柳長生，只是取巧而已。

體內的法術專屬能力，倒是又有了新的變化，似乎在和柳長生戰鬥的巨大壓力下，即將完成最後的蛻變——

這個從華夏血戰之後，李小森就著手開發的法術專屬能力，一直沒有名字，因為李小森不知道該如何取名字，概括這法術能力的諸般用法。

殺意靈覺、無限火球術光球術刷新符文無限法術吸血、以及火球和光球成雙形成護盾——李小森實在是找不到一個名字，能概括這些能力的面貌。

而現在，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自行的生成，這個法術專屬能力，似乎在誕生自己的名字。

柳長生逃跑了。

於是在日行者高手和李小茜之間，再沒有了能夠阻隔的人。

李小森後退調整狀態的同時，海洋的應變能力很了不起，她全力調動起獵魔城的傳承神器，對李小茜出手了！

古老而低沉的咒語聲，在戰場上響起。

海洋操縱傳承神器的方式，很獨特，她一邊輕輕吟唱著，一邊在空中舞蹈，那舞步動作古拙簡樸，有著跨越時空的異樣美感。

獵魔城是史前古代文明的唯一遺留，焰巫師更是史前古代文明中的一支種族的後裔。

至於獵魔城的傳承神器，似乎和獵魔人一樣，是某個存在為了對抗夜行者，所創造出來的，獵魔人也好，傳承神器也好，都是針對夜行者而生的人和事。

只是究竟是什麽人，留下了史前古代能力的遺產，建立了獵魔城，保留了焰巫師一脈，又為焰巫師創造出了獵魔人這一支族群，並留下了傳承神器?

這個問題，恐怕連海洋、連格雷森、連獵魔城歷史上的歷任城主們，都說不清楚。

燈塔模樣的傳承神器， 在無窮無盡的光與焰的包裹下，高高起飛，牢牢罩定了李小茜。

與此同時，日行者聯盟之中，騰出手腳的高手們，這一刻終於完全的齊心協力，配合海洋，一同對李小茜出手。

勝敗在此一舉，如果能贏，那麽不止能粉碎夜行者破壞獵魔城傳承神器的計劃，還能反過來把第二件復活聖器，也就是夜行始祖的意志，搶奪到手。

未來無論是封印關押，還是想辦法徹底毀滅，就都有主動權了。

無數能力的光芒，在北美戰場的上空亮起，全是高手們的大招，一個比一個酷炫。

作為擊退了柳長生的功臣的李小森，反而被擠到了後方。

視線穿過各色的光與焰，李小森雙眼一眨都不眨，看著被無數矛頭對準的李小茜，似乎在努力觀察、分辨著什麽。

其實到現在為止，李小茜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狀態，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

李小茜究竟是被夜行始祖的意志壓製了、還是抹掉了、還是共存、還是某種其他的什麽狀況，外人不得而知。

這時候，李小森看到李小茜笑了，流露出了那種愉快的、滿足的、釋然的笑容。

李小森身子猛地劇震，一下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