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在天空中濺灑。

琴嵐和柳長生這對曾經的師徒的對戰，已經達到了讓戰場上的人們、乃至全世界關注著這裡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天榜強者，都惹不住感到陣陣心驚的地步。

砰砰砰，砰砰砰！

兩人的拳腳彼此對碰著，發出的聲音卻不像是血肉之軀的碰撞。

華夏古武者，和北歐狂戰士並稱為日行者兩大“最血性”的職業，打起來就是這麽拳拳到肉！

飛濺的鮮血，幾乎都是柳長生的。

即便有著祖劍、諸多戰神兵器融為一身、以及“炸兵”的諸般加持，柳長生依然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半聖，終究不是真正聖境的對手啊。”天榜們不由感歎，“問題是，為什麽看表情，反而是柳長生一直在笑?”

是的，柳長生在笑，那種很暢快的、勝利者的笑容。

唰——

琴嵐的身子飛快地掠過柳長生，掌、拳、爪齊出，掌劈歪了祖劍，拳擊柳長生的胸口，最後生生從柳長生胳膊上撕扯下來一大塊肉，若非柳長生的身體構造和強度，已然異於常人，這下他估計要被卸掉一整條胳膊。

柳長生踉踉蹌蹌地後退，狼狽不堪，這大概是他出道之後，最狼狽、也是唯一一次如此狼狽的情況了。

但他依然在笑！

“哈哈哈，老師，老師您真的很了不起！”柳長生單手持祖劍，這一刻再不複溫文爾雅，而是如一頭狼，死死盯著琴嵐，低吼道，“來啊，繼續用力試圖殺死我啊，如果做不到的話，死的可就是老師您自己了！”

琴嵐臉色冷峻，氣勢如虹，但眼力最尖的人會發現:她的唇角無聲溢出了一絲黑血，只是馬上被她運轉力量蒸幹了。

不錯，琴嵐的確提升到了聖境，但她沒有找到和這個世界共處的方式，暴露力量的下場，就是被世界規則排斥、擠壓而死。

“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像您這樣的偽聖，不止一個，但古武者貌似您是第一個。”柳長生大聲道，“但像您這樣能在解除力量限制之後，支撐這麽久的，真的沒有了，隻您一位！哈哈，這是不是說，我們華夏古武者在這方面，果然還是有一些職業優勢的啊！”

琴嵐冷冷道:“你已經不是華夏古武者了，不要侮辱了這個職業稱號！”

柳長生咧嘴笑道:“隨便吧，反正您看起來是殺不死我了，再過不久，五分鍾?或許更短，三分鍾、兩分鍾——您就要崩潰而死了啊，哈哈，不錯，現在我打不過你，但活下來的人，一定是我！”

拖，這就是柳長生的站術。

拖到琴嵐被這個世界毀滅。

活下來的，才是勝利者——這樣的信念，其實並非從一開始就伴隨柳長生左右。是從什麽時候開的呢，自己開始秉持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信念?柳長生心裡想著。

大概是第一次體會過真正的力量的那一刻吧。

忍受著常人無法容忍的劇痛，融入第一件戰神兵器之後，柳長生就變了，他變得空前強大，自信能夠戰勝天榜上除了第一的那個變態之外的所有人，但他發現強大的實力，帶來的是壽命的劇烈縮減。

但憑什麽呢?

柳長生不甘心，無法接受。

“老師您曾經說過，付出越多的汗水和努力，就會有越多的回報。”柳長生此刻看著琴嵐，一字一頓地說，“外界都認為我是天才，但誰會知道，我其實才是最辛苦、最勤奮、最努力的那一個?我付出了那麽多，想要成為最強者，結果呢?我找到了強者大門的真正的鑰匙，卻被懲罰活不過幾年?憑什麽?這到底是憑什麽?”

因為醉心力量，所以要活下去，活著才能享受那種把力量好像權柄一樣攥握在手裡的快樂！柳長生就是這麽想的。

他就像是一個賭徒，迷上了力量，上癮而不能自拔，這才一步步走上了殺死親妹妹、背叛師門的道路。

只有夜行始祖能夠賜予他漫長的壽命、甚至是永生不死的奧秘，為此柳長生甘願做夜行始祖的一條狗。

轟！..

整個戰場都在震蕩。

琴嵐一記重拳，正中柳長生的鼻梁，這一拳幾乎要把柳長生的俊臉整個打凹下去。

但真正的明眼人就會看到:琴嵐出拳之後，就吐血了，氣勢依然磅礴，但總有一種強弩之末的味道。

反觀柳長生，他咬著牙，滿臉鮮血，猙獰如野獸。

沉悶的炸響，再次從他體內發出。

第二件戰神兵器，被他炸掉了，雖然這會耗費他本就所剩不多的壽命，但沒所謂了，因為只要能拖住琴嵐，拖住這一會兒，保住身後的李小茜、也就是夜行始祖，那什麽都會有的！

現在損失的壽命，全都能夠彌補回來的。

柳長生突然松開了左手中的祖劍，空出的左手，順勢一把拉住了琴嵐的手腕，止住了自己臉部挨拳頭之後的後飛之勢。

然後柳長生右手接劍，左手陡然發力把自己拽向琴嵐，然後猛地一劍粗暴的豎劈！

轟隆隆——

劍鋒劈入琴嵐的肩膀，嵌入其中，這一刻居然帶動著整個天地，都發出了一陣陣的難以形容的巨響！

人們這才看到:琴嵐身上，其實有一條條常人肉眼看不到的巨型的鎖鏈，每條鎖鏈都從天地虛空之中穿梭出來，狠狠捆住琴嵐的手腳。

琴嵐等若一直背著這些枷鎖，在和柳長生作戰！

而柳長生的這一劍，砍的是琴嵐，震響的卻是鏈接在琴嵐身上的“天地鎖鏈”。

是的，天地鎖鏈，這是聖境最大的敵人。

鎖鏈的出現，意味著聖境的實力已發揮到極致，也代表著……一名聖境的即將隕落。

琴嵐的氣息，就像是達到頂點後突然失去了力量，斷崖式地衰弱下去。

“媽媽，媽媽！小五叔你快點想辦法啊，救救我媽啊！”龍琪兒尖叫著，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去，但被一旁的龍小六死死拉住了。

龍五此刻被那狀若瘋狂的血族老嫗死死拖住，根本騰不出手來。

關鍵是，整個戰場上，除了交戰中的兩人，根本沒人能介入這場戰鬥好麽?

那可是一名聖境，和一名引爆了戰神兵器後暫時無限逼近聖境的強者的對決！

這一刻……

一名聖境即將力竭而死的這一刻……

舉世皆靜。

格雷森、龍五等少數半聖強者們、天榜高手們、日行夜行兩大聯盟正在廝殺的高手們、人不在戰場但在各自的山門關注著這邊的低階職業者和能力者們、乃至那些通過直播看得眼花繚亂根本不明所以的世俗圈的普通人們，都感到了一股濃濃的無力和悲傷。

柳長生忽然怔住了。

近距離看著琴嵐，柳長生突然發現:琴嵐哭了。

“老、老師……”內心最深處，柳長生那少得可憐的良知，隱隱抽動了一下。他並不是瘋了，終究有一部分人的情感，就像親手殺死妹妹柳小惠之後，沒人知道柳長生其實在無人的角落裡無聲痛哭了一場。

柳長生從來沒見老師哭過。

在柳長生的印象裡，老師永遠是雷厲風行、鐵血英氣的女武神一樣的存在，即便是對龍五、龍琪兒，琴嵐都極少流露出任何柔軟的一面。

可她現在哭了，哭得那麽傷心，那麽難過，難麽遺憾，那麽心痛！

柳長生不需要問琴嵐為什麽哭，他很清楚，近距離從琴嵐的眼瞳裡，柳長生看到了現在的自己——滿臉鮮血和猙獰，手持祖劍，象是一個地獄裡走出來的修羅，而不是以忠義為最根本的華夏古武者。

琴嵐哭，不是因為即將死去，也不是因為龍五和龍琪兒，對於丈夫和女兒，她其實沒有什麽遺憾，該說明白的，反正都已經說明白了。

她哭，是因為自己教出來了這麽了不起的徒弟，卻在最根本的大義上，錯了，完全錯了。

她真的好希望這樣強大的柳長生、這樣能夠以半聖之境，抵擋住自己聖境的實力的好徒弟，可以做個好人啊。

“……抱歉，老師。”柳長生沉默了片刻，還是緩緩舉起了手裡的劍，臉色一點點恢復了平靜，甚至有些冷酷和淡漠，“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遠在北美大地最北方的雪原上的小狼王，看到這，忽然歎息一聲，問道:“我現在開始覺得，或許柳長生不是天榜第二，他已經超越你，成為第一了啊。”

在小狼王的身後，看似空無一人的地方，隱約有個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嗯了一聲，說:“他未必能贏我，但我絕對贏不了他。”

在全世界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柳長生面對恩師琴嵐，高舉起手中的祖劍。

這一刻，就像是他加冕的一刻，天榜第一人的無形王冠，似乎戴在了柳長生的頭頂上。

江山代有人才出，年輕一輩超越年老的一輩，這本該是令人欣慰的事情，但現在在人們的心頭，只有悲傷。

不只是日行者，其實即便是夜行者，也會看不起背叛者。

這個世界，最了不起最強大的年輕一輩高手，居然是個叛徒，不得不說這有些可笑。

劍落下來了。

武宗祖劍，在琴嵐的視野裡急速放大。

琴嵐再無氣力，閉上了眼睛。

其實還是有些遺憾的，沒能在龍五面前柔軟一次，也沒機會和女兒道別，對於這個世界接下來會如何，琴嵐又不是木頭人，自然也是想要參與其中的，她想要阻止夜行始祖對北美獵魔城的進攻，想要搶先一步找到第三件復活聖器，想要徹底斷絕夜行始祖的複蘇希望，還想要和書院的那個李幸倪，真正平心靜氣地，好好聊聊。

哦對了，現在是華夏書院了，那女人，真的做到了呢，重建書院，還得到了華夏山門的認可，正式成為了華夏山門的一份子。

只是很可惜，這些都不可能了，因為自己馬上要死了呢。

臨死前，琴嵐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我死之後，這世界上還有誰能製住柳長生呢?

拋開立場和大義不論，純粹以實力論，琴嵐甚至認為柳長生繼續成長下去，是有望挑戰複蘇之後的完全體的夜行始祖的！

這樣的人，如何處理?

所有的思緒和念頭，到此為止，琴嵐放空了自己，不多想了，靜靜等待死亡一刻的到來。

然而她突然有些奇怪，因為預期中的疼痛和死亡，遲遲沒有到來。

她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到的一幕讓琴嵐無比意外——

一條火焰魚，和一條光明魚，像是陰陽兩儀的構造，彼此環繞遊走成一個太極球，環繞在她的周身，好像一個護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