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兒幹什麽?”張亦馳跟著走了進去，後面其他人也陸續走了進來。

　　“其實這個世界和我們的世界有很多相近之處，於是我想到了一點兒東西。”莫測很平靜的說道。

　　張亦馳蹙著眉頭:“什麽?”

　　“近來保護動物的活動愈演愈烈，每個人的憐憫之心在媒體、政府、所謂的公益組織又或者是個人的煽動下被放大百倍千倍。個個都是聖人，都想要救世間疾苦生命。你不覺得很可笑嗎?”莫測聳聳肩，接著向後一倒，身體砸在了沙發上。

　　“可笑?”

　　“對啊，可笑。”莫測深陷沙發中，翹著腿的模樣很欠揍，“每年僅非洲的犀牛就會被宰殺近一千五百頭，大象因為象牙有極其重要的價值而在世界各地每年被獵殺上萬頭，至於鯨魚，人類捕殺令其一年死亡一千二百頭，嗯，這些都是保守估計。”

　　“哪裡可笑?”張亦馳看不慣莫測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稍帶不爽的問道。

　　莫測從桌上拿起了冰鎮汽水，喝了一口後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嘖嘖嘖，那麽合計起來這些數量也不過是兩萬頭。我們再來看看其他的動物。雞，光是肯德基一年就要殺死八億隻小雞。牛，西班牙鬥牛節這僅一個節日就會導致兩萬五千多頭牛死去。什麽羊啊鴨啊魚啊，這加起來超過百億的動物死去我怎麽就聽不到一點點呼聲呢?哦這就是所謂的公平啊，那些珍惜動物死一頭人們都會扼腕歎息，而就在我們周邊，那些我們所能看到的動物，就比如雞和牛，我們因為習以為常所以無動於衷。你不覺得這種兩面性非常非常可笑嗎?”

　　“珍稀物種野生動物難道就不該被保護了嗎?那些非法獵殺的人難道就不應該受到譴責乃至懲罰嗎?”張亦馳從沒想過莫測說的這個問題。

　　“你剛剛說過非法是吧?那麽意思獵殺動物也有合法的咯?”莫測斜視張亦馳，“我們拿鯨魚舉例子吧，1986年，全世界禁止商業捕鯨以恢復持續減少的鯨魚數量，但是以科學和文化為名的捕鯨仍然合法。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販賣或者吃掉鯨魚是為人所不齒的，而被抓回去切片兒研究，關進動物園就在那巴掌大點兒的地方供人類觀賞至死。供科學家解釋了鯨魚的起源，去動物園的家長拉著孩子跟他們說:看，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類動物，鯨魚。這就變成了高尚的，為人所追捧的。對於嫉世憤俗的我們來說，好像這就是鯨魚的存在意義了吧?”

　　“我們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被‘囚禁’在動物園裡的動物，我們都在呼籲將它們放生，讓它們回歸自然。”張亦馳的話變得愈加蒼白無力。

　　莫測哼了一聲，滿是不屑地笑容:“實際上有什麽變化麽?人類連內部都做不到平等，你居然還相信他們說的物種平等這種鬼話?什麽嘛，我們根本沒有對其他物種產生過同情，對大自然有過敬畏。保護環境，退耕還林。明面上的口號多麽美好，但實際上這是因為生態遭到破壞，對人類的生存產生了威脅。實際上要是環境的優劣對人類並無影響，那麽世界早就被搞得烏煙瘴氣了。”

　　“……”

　　張亦馳不知如何回話。這時，外面的天驟然暗下，下一秒，“啪啪啪”的玻璃撞擊聲傳來，鄭江出去看了一眼，之後急忙回來，將會議廳的門鎖上:“鳥！外面全是鳥！”

　　所有人的心都被攥緊了，此時因為斷電而顯得昏暗的會議廳裡，繼續響徹著那輕飄飄的聲音。

　　“不少人總是喜歡在已經不可彌補的情況下散發母性光輝，獲求愧疚的心得到滿足。在網上隨便說一句保護動物，人人有責、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然後繼續心安理得地去菜市場購買新鮮的豬肉，哪天嘴饞了，買幾條魚，配著香噴噴的米飯，又是一頓美味佳肴。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豬是怎麽被殺害的，殘忍的一幕幕又使得你忘記了自己昨天吃的什麽，繼續抨擊屠戶沒有同情心，枉為人。”莫測攤開手，“這就是現狀。

　　這種社會非要用高科技來掩飾自己的落後，用光鮮的皮囊、溫和的面具來遮蓋自己的醜陋。這樣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做任何事情。一旦出現哪些不好的苗頭，比如人們意識的覺醒，就引導人們，向人們做出明面上的妥協。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別人想要給你的看到的。這不單單局限在一個地方，而是涉及整個世界。你認為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找到任何想要知道的東西。但這些信息不過是那些人刻意放出來又或者是他們覺得算不上什麽了的東西。你要是了解到這點兒東西就覺得世界陰暗無比了那只能說你還是太脆弱了，畢竟這對於人家們，就是小兒科。”

　　“有你說的這麽嚴重麽……”梨花喃喃道。

　　“當然沒這麽嚴重。”莫測道，“肮髒歸肮髒，誰又曾想過要毀滅世界呢?大家都是想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就得啦。這麽做是再正常再正確不過的了，但可千萬不要覺得我們較之以往多麽先進。

　　因為好奇而踩死一隻螞蟻，因為厭惡而拍死一隻蒼蠅的是誰啊?不就是你我麽?”

　　“但這個世界是個教訓不是嗎?我們會醒悟的。”張亦馳歎了口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莫測突然癲狂地大笑起來，張亦馳感受得到，他似乎憤怒了，“說得可真好啊，我們會醒悟的……

　　在這裡，從開始物種之戰爆發，他們先是充滿了不屑，之後是憤怒與恐懼，最終，是絕望。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啊?唯獨沒有懊悔！人類的思想從來沒發生過變化。你以為是在拍電影嗎?人類意識到錯誤，然後再和其他物種重歸於好?現實往往要殘酷無數倍！大自然不是沒給過人類機會，但人類全部無視掉了。既然如此，如今就只能承受大自然的滅絕懲罰！”

　　“進化論說得優勝劣汰不無道理，我們人類確實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成為了神、主宰。”梨花也參與了辯駁。

　　“當然，當然。”莫測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生物鏈就是這樣有序地運轉，老虎就該吃野牛，大魚就該吃小魚。既然總洋洋自得說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那現在就不要哭鼻子嘛！至於你說的神?配麽?通過幾百年的科技井噴突然躍升到食物鏈頂端，簡直像個暴發戶的人類配麽?神會吃肉，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我不覺得神會把活著的猴子卡在桌子中間，然後用錘子砸開它的腦袋，邊聽它的慘叫邊吃新鮮的猴腦;我不覺得神會把牛綁住，然後用噴火器衝著牛噴，直到把它活生生燒死;我不覺得神會在狗的身上灑汽油，然後點燃，隻為取樂;不覺得神會買狗然後穿著高跟鞋用鞋跟踩爆狗的眼睛;不覺得神會在街邊看到流浪的小貓，給它們喂點吃的讓它們放松警惕，然後突然抓起兩隻幼貓狠狠摔死在地上。

　　見其生而不忍見其死，聞其聲而不忍食其肉，我們為了自己的生存享用食物，本就是建立在其他物種的生死之上。對他們的遺體抱有尊重，不以死為樂，才是身為食物鏈頂端，你口中所謂的主宰者應該做的。(該句大部分摘自微博雲外一雁輕的評論)

　　生命的延續必定要以其他生命為代價，但那是為了生存。只有我們人類，是為了娛樂。

　　以上，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的胡言亂語，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莫測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最後虛脫了般長吐一口氣，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他夜裡一直沒睡，現在總算感覺到累了。

　　會議廳裡一片沉默，但外面，國貿大樓，被一群飛禽所包圍，一群飛禽悍不畏死地高速飛來，然後猛地用全身最硬的嘴巴撞擊玻璃幕牆。

　　除卻它們，城市裡最多的家寵貓狗，和常年待在潮濕陰暗角落裡的蟲子都想盡辦法向上攀登，朝著四十二層前進。

　　張亦馳他們已經放棄前往天台的計劃， 那根本行不通，上去必死無疑。所以他們緊閉會議廳的大門，把巨大的會議桌硬是推了過去，頂在了門前，將會議廳作為了這最後一點時間的防禦。

　　最後的幾分鍾倒計時時，玻璃幕牆不堪重負，啪的一聲碎掉，玻璃碎渣要麽從百米高空墜下，要麽被一堆飛禽帶入了樓層之中。

　　空曠的大樓內，因為玻璃幕牆的破碎，瞬間‘灌入’了無數飛禽。它們撲動著翅膀，尋找著人類的蹤跡。

　　很快，會議廳的大門傳來“咚咚咚”的撞擊聲，聲音之巨大，仿佛下一刻整個會議廳都會土崩瓦解。

　　時間還剩下最後的一分鍾。

　　所有人在最後這一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甚至身體僵硬。仿佛已到了最後的臨頭，默默接受審判與懲罰。

　　那一刻，張亦馳覺得時間被上帝拉得無比漫長，呼吸也變得溫和。一切正在因為被無限放大而顯得平靜，恐懼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嘭！”

　　木製的門根本承受不住多少的壓力，在達到承受極限的刹那，像個氣球一樣，炸得粉碎。

　　一隻鳥在木屑之中像離弦之箭直指張亦馳。

　　張亦馳的頭扭過去，時間依舊遲緩，在他的眼中，那隻鳥的翅膀緩慢卻顯得有力地扇動著。

　　它，在他的瞳孔中不斷放大。

　　整座城市有無數處地方燃起火焰，成為廢墟。如果現在從天空俯瞰大地，就會發現每個街道上都有各種動物疾行而過。它們憑借賦予的第六感，向著目標前進。整個世界，都在響徹人類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