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九年以後,皇帝朱翊鈞對於官員要求致休的折子,一般是不予理睬,好多年邁體弱不堪案牘勞頓的官員,無奈之下,隻好上完折子也不等皇帝批複,然後掛印自去,皇帝也不追究。
但都察院禦史董元儒的乞休折子一上,朱翊鈞立即在其折子上禦批:“寡廉鮮恥,名教罪人,爾不欲自裁以謝天下乎?尚敢乞休?著即削籍,永不敘用。”
意思是你做下這等醜事,不自殺還罷了,竟然厚著臉皮要求退休?然後毫不客氣地打臉,永遠開除官籍,再想起複謀官?休想!
言詞之刻薄,處置之迅速,前所少有,皇帝的怒火在字裡行間就能體會得到。
原來,董元儒在英國公府的醜事在有心人刻意宣揚之下,第二天就傳遍了京城。
張至發聞聽此事,立即振作而起,這件事的發生,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雖然不知是如何操作的,但他相信這背後肯定是王興出手了!董元儒倒霉,他張家算是徹底躲過了一家三代名聲皆毀的危險,怎不令他興奮?
但在慶幸之余,心裡對王興也產生了忌憚。這小子年紀輕輕的,出手竟是如此陰狠毒辣!以後,當敬而遠之,不能交好,也決不可得罪於他。
張至發想了想,立即趕到首輔方從哲的府裡,將董元儒前一陣子夥同唐世濟掀起的“會試舞弊案”始末講了一遍。當然,他沒說張雲起的事情,隻說是董元儒派人盯在方府之外,從方世鴻去與王興賀喜,探出了二人之間的聯系,以此來推斷作為主考的方從哲點王興為會元,存在舞弊嫌疑。
方從哲與張至發是親戚,交情自是不同於旁人。方從哲對張至發的話自是深信不疑。
“哼!衣冠禽獸,竟然還幻想致休?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我這就上折子,把這件事奏報皇上。”方從哲氣憤地說道。
當朱翊鈞得知會試舞弊案的背後是董元儒在操縱,立即大怒!那可是牽涉到了自己的首輔,全指望人家乾活呢,再說,王興可是自己人,老師生前力薦不說,進京以後,跟自己也頗為親近,給自己愛女創造了不少的財富,變相地也算給自己省了錢。如果任這起子人作賤,他一個小小的翰林,能抵擋住狂風驟雨的襲擊?那不是壞了我朱家的財路?
不行,朕心須給這兩個人撐腰。
於是就有了開頭一幕……。
董元儒算是完了,身敗名裂。別人削籍,大多因政務有失,或者有政敵攻擊,如遇政局轉變,還有起複的可能。再不濟,也可悠遊山林,著書立說,做一個德高望重的鄉紳老爺。
而他不同,名聲壞了,而且還是最為人所不恥的叔嫂通奸,別說做個鄉紳了,能夠苟活於世,算他臉皮夠厚。
董元儒灰溜溜地回鄉去了,聽說,從此以後,董家的族規中多了一條:凡族中子弟禁止飲酒!
……
至此,王興算是把會試舞弊案的作祟者,全部給收拾了,除了張雲起,因申紹華的緣故,也因張至發見機得快,迅速彌補,受到懲罰稍輕外,唐世濟、董元儒皆落了個削籍的下場,其中尤以董元儒下場最慘。
……
離假期結束還有半個月的時間,王興開始忙活活字印刷的事,爭取在正式上值之前,讓印書坊正式開工營業。
楊素雲不僅蕙質蘭心,性格也頗為要強。在聽了王興的一番奇談怪論以後,她當天晚上就睡不著了。
宮女的命運是最淒慘的,自從被選入宮以後,就算與外界完全隔絕了,除非得到皇帝寵幸,升為嬪妃,否則只能到三十歲左右才能被放出宮去,而這時,嫁人已經晚了。
可以說,宮女的青春和自由,完全都獻給了皇宮。
楊素雲算得上是高級宮女了,因年齡大了,又得鄭娘娘信任,才給派到公主府當了嬤嬤,再過上幾年,興許娘娘開恩,將自己配給外頭的小子,如此,也算是成千上萬個宮女中命運最好的了。
如果不是王興,她肯定會沿這條路走下去,至於配給哪個小子,婚後能否幸福,那就只能看運氣了。
但王興的話,卻給她指了另一條路,這條路,看起來是那樣的驚世駭俗,又是那樣的具有誘惑力,這條路給了自己發揮才能、創造財富的機會,更可貴的是自己獲得了相當的自由。
沿傳統的路子走,固然不會引來非議,但其充滿了不可預知性,如果運氣好的話,可能嫁一個老實人,有一個安安穩穩的生活。如果運氣不好,嫁個不著調的丈夫,那自己後半生只有在淚水中度過了。
如果沿王興指的這條路走下去,自己就一定會獲得不一樣的人生,一定會精彩許多。
“王興真是與眾不同啊,他同情女子,欣賞女子,不把女子當成男人的附庸,跟他乾,最起碼不用擔心被人瞧不起。”
“他的腦子真是好使,能想出這麽一個掙錢的法子,還要給我半成股份。依靠公主,加上他的出謀劃策,肯定能掙錢。等以後自己有了錢,就到自己娘家過繼一個親近子侄給自己養老。至於男人,哼,多半是靠不住的,那就不靠也罷。”
考慮良久,不甘寂寞和要強的她終於下定了決心:“與其把自己的命運押在不知品行如何的男人身上,不如就此奮鬥一把,最起碼自己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
第二天,當朱軒媁問她考慮好沒有, 她堅定地答道:“公主,奴婢願意聽從您和王老爺安排,出任這個書坊的掌櫃。”
“喲嗬,楊嬤嬤,你真考慮好了?那王興說的話你真信了?”朱軒媁歪著臉問道。
“公主,奴婢覺得王老爺的話是有道理的。作為女子,確實如王老爺所說,本就是男人的附庸,根本得不到尊重和應有的地位。您貴為公主有時還得受委屈,何況奴婢這樣的宮女?能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奴婢想試一試。”
“你可想好了,那王興可不是什麽好人,我看他就是壞小子一個。他分明是看上你的人,哪是看上你的才華了?等你上了套,他還不把你哄到手?”
“公主,奴婢覺得您可能是誤會王老爺了。天下絕色何其多?就連公主如仙女一般的人物,王老爺都不正眼瞧,奴婢哪能入了他的法眼?”
“喲嗬!還沒怎麽的呢,這就護上了?好吧,好吧,本宮就如你所願吧。”
楊素雲聽朱軒媁口無遮攔,臉上一紅,又聽她允了自己,心下又是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