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天的功夫,徐成就已經明白,王興那日問到顧松時好似漫不經心的一句“哦,他倒是聰明”是什麽意思。
他太后悔過深地參與到這件事上來了,王興不是他這樣的人可以任意欺負的,顧松必然是看到了其中的危險,所以才告病請假。
他已經明白,那天自己說的那些狠話,嘴倒是痛快了,但讓王興起了殺心。卻怎麽也想不明白,把配方換成白紙,然後把那張要命的紙條裝到自己衣兜裡,王興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太監本來已經身體殘缺,心態跟正常人大不一樣,別的沒學會,東廠十八般酷刑卻是學了個十足十。苗義對待徐成還算客氣,只是用了兩種不很慘忍的刑罰,就已經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了。一種是夾棍,把他手指夾爛了,還有一種是給他戴了二百斤的大枷,讓他站不起、蹲不下,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徐成要是知道事情真相,肯定招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倒底是怎麽回事,招也無從招啊。一開始還喊冤,後來實在沒辦法了,開始胡說八道,發揮想像力,編了一份自己偷配方的口供。一開始漏洞百出,後來自己把漏洞一點點補齊,到最後,他自己都快相信是自己把配方偷了。
按說,徐成要是真偷了配方,還敢來南京?看他的樣子,分明是想領賞的。
再說,他要真偷了配方,還能把那留著台頭的字紙放到身上?
這些漏洞苗義已然看了出來,不過,他覺得即使不是徐成偷的,也跟他脫不了乾系。
第一,他料牛奮不敢欺騙,不會做手腳;
第二,徐成肯定是在半路被人偷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徐成防備不周是肯定的,憑這一點,讓他吃點苦頭也不冤。再說,誰敢保證他不是跟人合夥作案,然後再到南京來充清白?
不得不說,太監的思維,跟正常人就是不一樣。就是這個不一樣的思維,讓徐成整條命去了半條。
徐成的口供苗義一個字都不信,但,這不妨礙他利用這份口供彌補丟失配方帶來的經濟損失。
他讓親信太監孫五帶隊,押著徐成和他的兩個隨從回蘇州,一定要把徐成的家財罰沒,並讓牛奮想辦法再從王興手裡弄一份配方。
孫五找了一輛大車,把徐成往車上一扔,往蘇州而去。
一路上徐成可受盡了罪了,車一顛簸,傷口鑽心的疼,一高聲叫喊,孫五就讓人掌嘴。
由於帶著徐成,速度就慢了,等到蘇州,已經是四天以後了。
此時的徐成已經奄奄一息了。
此時,鄒義派來接替苗義的鎮守太監宋晉和新任蘇州織造太監馬鑒已經到了南京。
……
申忠再一次來到稅監見牛奮,一改先前的態度,明確提出希望放回王興。
牛奮不見苗義的回信哪敢放了王興,對申忠說道:“大管家,王家要是答應了周家的婚事,我立即放人。這是美事啊,是不是請大管家勸勸王興?”
他不說這話還好,沒想到這個在他眼裡的美事,正是申府的痛點。
申忠道:“牛公公,強行逼婚,聞所未聞。你就不怕我家老爺參你一本嗎?”
牛奮說道:“大管家,我可不敢惹申閣老不高興。只是,我也有難言的苦衷啊。能不能再給我兩天時間?”
“牛公公,我好話已經說盡,何去何從,你自己掂量掂量吧。”申忠說完就走了。
牛奮既怕得罪申府,又怕得罪苗義,
在焦灼不安中度過了一個下午。 卻不想到了當天晚上,事情出現了轉機。原來是周全悄悄地來到牛奮住處,對牛奮說道:“年公公,快點放了王興吧,與小女婚事的事再也休提。”
牛奮驚奇地問道:“周裡長,這是何意啊?我可是為了你,連申府都得罪了!”
周全掏出一疊銀票,推到牛奮面前,說道:“下午,有縣學的三名學生,竟然找到我家,跟我講開了大道理。他們還說,要是再不放王興,明天縣學的全體學生都要來稅監請願。公公,再不放王興,小女的名聲就毀了!”
牛奮一聽,樂了,這下好了,不用擔心沒法跟苗公公交待了。
他裝模作樣地說道:“抓也是你,放也是你。算了,看苗公公面子上,就放了王興吧。”
牛奮還是高興得太早了,王興豈是他說抓就抓,說放就放的?況且,王興已經知道京裡的變動,這牛奮和苗義不日就要去鳳陽守墳去了,此時不敲他一筆,更待何時?
牛奮派去放王興的稅丁回來報告說,王興不走,牛奮心說這個王興怎麽回事?難道真在這裡住得上癮了?
無奈, 他親自到西跨院來見王興,對王興道:“王公子,放你回家,你怎麽還不走?”
王興看著牛奮道:“牛公公,我為什麽被抓?是因為抗稅嗎?你又為什麽放我?”
牛奮登時語塞。是啊,為什麽抓王興?說他抗稅?打人的不是他,開酒樓的掌櫃是王家,怎麽也扯不上王興啊?
“王公子,你想要怎樣?”
“我不想怎樣。在這裡住著挺好的,牛公公請回吧。不給我個說法,我還不走了。”
牛奮這回真是作難了,怎麽辦?這個主還耍上賴了?行,你愛呆就呆在這裡吧。
無奈,他回了後宅,把王興的事跟孫氏一說,孫氏笑了:“老爺,王興這是要銀子啊。”
“要銀子?”
“是啊。現在是咱們急,他不急。得趕快把這個祖宗請走,要不然,事情鬧大了,對老爺可不利啊。”
“對我不利,對周家更不利!哼,事兒都是周家惹起的,讓他家去平吧。”
牛奮把王興不肯走的事情對周全一說,周全是真急了,這王興要是再呆一晚上,明天指不定有多大風波呢。他連夜拿了兩千兩銀票,找到王東福,好話說盡。
王東福因為王家被打,侄子被關,既疼愛兒子和侄子,也氣周家做事太齷齪。但想了想,畢竟是一個村的人,還同是裡長,也不願把事情搞僵,況且還關礙一個女子的名聲,甚至於生死,心軟之下,找來弟弟,讓他去接王興回來。
王東祿聽了哥哥的話,覺得也該見好就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