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鳳隨後在會議室召開了少校以上軍官會議，宣讀了蔣委員長的手諭，從即日起保密局全力以赴偵查和拘捕共黨分子，寧可錯殺三千，不得放走一個。

　同時要求大家把自己掌握的共黨可疑分子名單上報，今晚八點全國統一行動，電台探測車必須監測所有電台的活動，並強調在此期間任何人不得外出，否則軍法從事。

　散會後，毛人鳳又叫上吳小凡一同來到魏懷中辦公室，親熱地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曾副官趕忙給三人倒上茶，然後和一名隨從上校站在一旁。

　毛人鳳笑著說:“吳上校，前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我在此表達歉意，希望你不計前嫌繼續盡心盡力為黨國效忠。”

　吳小凡慌忙起身道:“局座，您言重了，那件事也是為了查明真相，現在已經水落石出，在下應該感謝局座為在下證明了清白，為黨國效忠是我的使命，請局座放心。”

　毛人鳳便盯著他說:“吳上校，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但共黨對你的暗殺說明，他們對你是仇恨在心，現在該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不知天網計劃派遣來武漢的五名特工是否有情況通報，他們的狀況你是否了解?”

　吳小凡認真地:“回稟局座，只有四人在半年前向在下通報過情況，他們已潛入共黨組織，但另一人始終沒有與我聯絡，情況不明。”

　毛人鳳焦慮地:“戴局長的突然離世，天網計劃的很多人為秘密都無有文件保存，我根本無法派人與各地特別情報小組的人員進行直接聯系，也不知道具體的人員名單，他們中有很多人的電台都始終處於關閉狀態，這些人到底是生是死無人知曉，而且有些組長都神秘失蹤，恐怕已經被共黨秘密殺害，天網計劃等於名存實亡，但願武漢的這五人都還活著，這樣的話對戴局長的在天之靈也算是個安慰。”

　“吳上校，看來你手下的這五人都在等待行動命令，你是否能找到他們?”

　吳小凡心中一動，立刻說:“局長，當初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他們的姓名和職業都不許向我通報，所以我也無法找到那四人，另一人就更加不知所蹤。”

　毛人鳳說:“既然是這樣，那也就沒有辦法了。”

　魏懷中急忙地:“局座，在下認為可以讓吳上校和鄒少尉回家等待，因為特別情報小組的人員一定已經聽到了局座來武漢的消息，這也意味著有重大行動，他們可能會隨時把已經掌握的情報向吳上校匯報，那樣的話今晚我們就會大有收獲。”

　吳小凡心頭一動，伯伯的提議是自己最希望得到的機會，因為只要自己能離開這裡，就能把國民黨即將屠殺共產黨的緊急情報送出去，不不不，越是緊急時刻越不能自亂手腳，因為毛人鳳一直都不相信自己，此刻根本不能露出自己想離開的想法，否則就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於是急忙地:“不行，我和鄒副官不能離開，因為此次行動事關重大，如果有人走漏了風聲，我倆擔當不起這個責任。”

　魏懷中醒悟地:“你說的對，是我沒考慮到這一點。”

　毛人鳳盯著吳小凡說:“你與共黨的仇怨我並不懷疑，畢竟他們的前任市高官黃平就是直接死在你的槍下，何況共黨先後對你實施過三次暗殺，你在日軍憲兵隊時還借日本人的手偵破過共黨的聯絡點，如果日軍的行動快一分鍾，收獲就會很大，所以就算今晚的行動有人走漏了風聲，我也不會懷疑你。”

　這時，門外傳來報告聲，曾副官急忙拉開門。

　林志剛進來立正敬禮道:“報告局座，這是我們掌握的共黨分子名單，特來上報。”

　毛人鳳起身接過名單，高興地同他握手道:“志剛，辛苦了。”

　林志剛興奮地:“謝謝局座的栽培，在下願為黨國盡心竭力，在所不惜。”

　“好！”毛人風認真地看著名單。

　吳小凡卻心中一愣，毛人鳳竟然直喚林志剛的名字，而且熱情地起身相迎，表明兩人的關系非常的親密，這是怎麽回事，局座今天剛剛到達武漢，又沒有與林志剛單獨見面，兩人怎麽就表現得如此親近呢，難道相互早就認識?

　毛人鳳看完名單後欣悅地:“志剛，看樣子這份名單確實花費了你很多精力，對每個人的詳細情況都進行了偵探，值得表彰。”

　“對了，吳上校，我認為你和鄒副官還是先回去，畢竟那幾個人很可能會來找你，至於你的擔心也有道理，免得今後有人對你無端懷疑，要不就讓林少校陪你和鄒副官回去，今晚八點之前他不離開你家就行，這樣的話你們三人就都能相互監督，你看行嗎?”

　吳小凡猶豫了一下說:“是，遵從局座的安排。”

　毛人鳳說:“那好，你先出去，我同林少校談一下這名單的事。”

　“是！”吳小凡敬禮後轉身拉門出去，邊下樓邊想，毛人鳳為何對林志剛如此的親近，而且竟然要同他商談那份名單，連自己這個處長都不能在場，這是為什麽?

　媽的，現在不能在這件事上多想，國民黨竟然敢公開抓捕共產黨，這就意識著國民黨已經拋棄了和平協定，內戰即將全面暴發，得想辦法把敵人的行動計劃迅速報告周伯伯或陳東叔叔才行，自己本來以為根本沒有機會走出軍統站，只能眼睜睜瞧著地下黨人員被捕，沒想到伯伯一句話改變了一切。

　毛人鳳竟然同意讓自己和三毛回家，就算他讓林志剛跟著，自己在家裡給周伯伯打個電話用暗語通報一下，或者也可以利用老同學的關系出去一下，相信林志剛不會說什麽，何況他也一定在想辦法給組織上報警，他肯定也會找理由出去，只要他出去了也就等同自己出去一樣，組織上同樣會得到敵人行動的消息。

　不不不，不對，毛人鳳憑什麽這樣相信林志剛，他今天是第一次來武漢，也沒同任何人單獨見面，不可能就憑剛才辦公室的一面之緣就對林志剛如此的信任，並且安排他來監視自己，而且他這麽積極地把名單報上去，連伯伯都沒有過目就直接交給了毛人鳳，表情和語氣也顯得非常的親近，這種表現也太離譜了，莫非他倆早就認識，或者他已經叛變，難道那份名單是真的?

　不不不，林志剛加入黨組織比自己還早，可稱得上是久經考驗，而且又沒有任何把柄被敵人抓到，自己不能憑空懷疑一名潛入國民黨內部十多年的同志，可他今天的表現也太反常了，讓自己不得不警惕，我的媽呀，自己到底該怎麽辦，一步走錯自己死了不要緊，消息一定要送出去才行，應該相信林志剛，也只有相信他才能把情報送出去。

　不行，陳東叔叔多次說過，對不完全了解的人就不能憑感情用事，否則就是自尋死路，既然自己已經對林志剛產生了警惕，那就不能依靠他和相信他，必須做到以防萬一，可這樣的話自己和三毛根本無法出去呀，電話也不能打，否則就會引起林志剛的懷疑，怎麽辦，難道真的眼睜睜瞧著自己的同志被捕，難道只能再次扭曲自己的靈魂為保存自己而放棄報警?

　二樓辦公室，鄒三毛瞧著進來的哥哥一愣說:“哥哥，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難道是開會時被毛局長訓斥了?”

　吳小凡關上門小聲地:“他們今晚八點要對共產黨采取抓捕行動。”

　鄒三毛吃驚地:“啊，那只差幾個小時了，你趕緊去報信呀。”

　吳小凡心煩地:“我出不去呀，局座已經下令，行動前任何人不得外出。伯伯雖然讓我倆回去等待特別情報小組的人，可局座又派林志剛盯著我倆，行動前他也不得離開我倆的身邊，我根本無法出去。”

　鄒三毛焦急地:“那怎麽辦?”

　吳小凡抱著他的肩膀說:“三毛，在這種時刻，我一定要想辦法把消息送出去，可我們倆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也是哥哥無奈的選擇。”

　鄒三毛點頭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我不怕死。”

　吳小凡說:“你能理解哥哥就好。對了，李小姐放學後會送武雄回來，到時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消息透露給她。”

　鄒三毛高興地:“對呀對呀，只要李小姐知道了，共產黨不就都知道了。只是有林長官跟著我們回去，他要是看到李小姐後肯定會跑上去獻殷勤，到時你該怎麽辦?”

　吳小凡笑道:“到時我自有辦法。走，我們去下面等林志剛，你千萬不能對他有任何不高興，要熱情地對待他。”

　“是！”鄒三毛和哥哥來到大院仔細檢查了一下吉普車，然後鑽入吉普車裡剛剛坐下，隨行上校和林志剛就跑下來衝大門口的哨兵說:“局座有令，吳長官三人可以出去。”

　“是！”四名值勤的哨兵立正應道。

　鄒三毛等林志剛上車後立即開車離開大院，剛駛上大街就看到左側的一棟民房濃煙滾滾，人們叫喊著在救火，他驚訝地:“哥哥，起火了。”

　林志剛立即威嚴地:“別管他，開你的車。”

　鄒三毛不高興地本想回頭說什麽，但哥哥已經說:“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快回家。”

　他也就隻好不再吱聲。

　吳小凡心裡可就又犯起了嘀咕，林志剛威嚴的語氣有點超出常理，因為弟弟是在對自己說話，他憑什麽插嘴，而且一個少校在長官面前絕不會輕易對長官的副官指手畫腳，就算他過去在自己面前高傲慣了，但語氣從來沒有這麽自信過，今天卻有了得意忘形的味道，這可不是好事，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言語之間自然會流露出來，可今天不論有再大的喜事，他都不應該忘乎所以，因為今晚敵人即將屠殺自己的同志。

　我的媽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林志剛今天為何如此的得意忘形，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鄒三毛開車駛進胡同，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家門前的吉普車和站在那的小夏，忙說:“哥哥，小夏在等我們。”

　林志剛立即又說:“小凡，別理他。”

　吳小凡心裡立刻下了決定，今天絕不能在反常的林志剛面前露出任何破綻，而且小夏的到來一定是周伯伯的安排，毛人鳳飛臨武漢之事肯定已經引起組織上的重視，地下鬥爭經驗豐富的周伯伯是在利用一切可能打探消息。

　因為軍統如果有重大行動自己絕對不能離開軍統站，只要自己晚飯時間沒回家就是危險的信號，現在自己雖然回來了，但消息又該怎麽通過小夏傳出去呢，而且必須要告訴陳東叔叔立即除掉那四個已經潛入組織的特務，因為毛人鳳除了用電台呼叫各組的組長外，根本不知道如何與這些特務直接面對面的聯絡，殺了那四人也就不會有人懷疑到自己。

　現在該怎麽辦，用什麽話才能讓周伯伯明白自己的意思呢，猛地腦海中一閃，於是車剛在門口停下便問道:“小夏，有事嗎?”

　小夏尊敬地:“吳長官，我家老爺有請。”

　林志剛又搶先跳下車說:“吳長官家裡有事，今天肯定去不了你老爺家了。”

　吳小凡下車笑道:“小夏，請轉告周先生，我今天有事，明天再去拜訪。對了，剛才那邊起火了，今晚風大，你們也要小心倉庫著火，別把糧食全部燒了。”

　小夏躬身道:“是，在下告辭。”

　吳小凡卻又說:“哎，小夏，前幾天我在倉庫裡看見了四隻大老鼠，得趕緊想辦法除掉才行，不然會咬壞麻袋。”

　“好，我知道了。”小夏鑽入吉普車開車離去。

　林志剛不耐煩地:“這個周先生也真是太多事，依老賣老好象我們軍統站是他開的，你也太關心他了，什麽事都為他操心。”

　吳小凡跟隨鄒三毛走進小院說:“有什麽辦法，委座和局座都有訓示，讓我們軍統給予關照，我也只能多操操空心，免得出了事還得麻煩我們。志剛，今天就得委屈你在我家呆到晚上了。”

　林志剛說:“為了黨國利益，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鄒三毛嘲笑地:“喲，林長官，我家難道是刀山火海，讓你這麽害怕嗎?”

　吳小凡訓斥道:“三毛，不許對林長官無禮，快去做飯，我和林長官要喝兩杯。”

　鄒三毛噘著嘴說:“家裡沒好菜，怎麽喝酒?”

　吳小凡說:“只要心裡高興，光喝酒沒菜也行。”

　林志剛笑道:“對對對，今天高興，我倆應該喝兩杯。”

　“哈哈！”吳小凡高興地和林志剛、鄒三毛進屋。

　小夏一路風馳電掣般駛回周公館，跳下車跑進客廳衝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老周說:“老爺，吳小凡和鄒三毛回家了，還有一名軍官我不太熟悉、好似又曾經見過。”

　老周問道:“他今天是不是沒空來這裡?”

　小夏說:“是！他說明天再來拜訪，並提醒說，剛才那邊起火了，今晚風大，讓我們也要小心倉庫著火，別把糧食全部燒了。媽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老周一愣，想了一下急忙起身說:“給延安發報，國民黨已磨快了屠刀，今晚將在全國抓捕共黨，內戰即將全面暴發，快。”

　小夏一驚，大步向樓上衝去。

　老周又大步走到一旁的小矮櫃前抓起電話說:“請接漢口中學陳校長辦公室。”

　當聽到陳東的聲音時立即說:“陳校長，我是老周，我同意讚助五百大洋辦學，條件是學校要更名。”

　陳東立刻回答:“行，等我們商議後再通知你。”

　“好，再見！”老周放下電話長出一口氣，毛人鳳親臨武漢本就引起了自己的警覺，因為國民黨在日本投降後一直沒有對共產黨人實施公開抓捕，黨中央也一再強調暴風雨隨時都會降臨，派自己來武漢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通過吳小凡掌握國民黨對共產黨公開動手的時間，雖然這只是整個隱蔽戰線的一環，但說明黨中央對吳小凡的重視，這些年來他提供給中央的情報並不多，可每次都是至關重要的內容。

　今天毛人鳳的出現自己只是本能地采取了防范措施，才讓小夏去請吳小凡來家裡，免得敵人真的開始行動他卻無法送出消息，而只要他沒回家就證明危險已經來臨，沒想到這聰明的孩子竟然在有人在場的情況下用“今晚風大，小心倉庫著火，別把糧食全部燒了”的警語發出了敵人今晚要在全國公開抓捕共產黨的警報。

　因為別把糧食全部燒了的意思就是敵人要在全國動手，而自己剛才在電話中對陳東的話也是向湖北地下黨發出了緊急通報。

　只是敵人又秘密掌握了多少共產黨人的名單，抗戰勝利已經十個月，誰也不知道哪些人的身份已經在無意中暴露，還敵人肯定會對自認為可疑的人一個都不放過，今晚恐怕很多無辜的民眾都會受到牽連，血雨腥風的日子即將籠罩中國。

　小夏匆匆從樓上下來說:“老爺，電報已經發出去了，同樣密電碼的商業電報南京也會收到，可隨時接受他們的檢查。”

　老周點頭道:“好，隨他們什麽時候來查都據實告知。”

　“是！”小夏迷茫地:“老爺，吳小凡難道是……”

　老周嚴厲地:“小夏，你跟隨我十年了，經歷過無數次的生死考驗，也見過很多秘密戰鬥在敵營的孤膽英雄，他們所要承受的痛楚和危險比我們大無數倍，還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安全值得我們付出百倍千倍的犧牲，這就是我們共產黨人的信念。”

　小夏疑惑地:“可他是屠殺我們共產黨人的劊子手呀?”

　老周盯著他說:“他所做的事你都親眼看到了，何況有的時候眼見並不為實，因為倒在他槍口下的共產黨人都是為了保護他而犧牲，我也可以告訴你，他就是黑衣人。”

　“啊！”小夏驚訝地:“我的媽呀，我們對他的誤會太深了，來武漢之前我心裡還在想，如果組織上什麽時候要除掉他，我一定會請戰，現在我終於理解了您的教導，共產黨人必須扭曲自己靈魂的含義，他真的太偉大了，也太不可思議了，真不知道他怎麽能承受這麽多、這麽重的心理壓力，跟他相比我簡直微不足道。”

　老周笑道:“除了黨中央外，在武漢的共產黨人中，你應該是知道他真實身份的第四個人，我告訴你是因為你要經常跟他打交道，怕你在關鍵時刻聽不懂他話中的含義，那就會誤大事，他太聰明了，一般人敢都不敢想的事他竟然敢去做，別人不敢說的話他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衝著你說出來，而且那就是非常重要的情報。”

　“就拿今天的事來說，他身邊就有國民黨的軍官，並且肯定是受到了監視，要是換了別的人恐怕真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說明情報的內容，可他竟然用‘今晚風大，小心倉庫著火，別把糧食全部燒了’這種莫名其妙的話發出了警報，如果不是我了解他， 恐怕也會想不明白。”

　小夏急忙地:“老爺，你別只顧著高興，既然有人監視他，那他是不是受到了懷疑?”

　老周說:“不會，相互監視是國民黨一貫的做法，尤其在重大的行動前都會禁止人員外出，他今天能回家一定還有什麽事比今晚抓捕共產黨的行動更重要，你沒有漏掉什麽話吧?”

　小夏慌忙地:“糟了，他還叮囑我說，前幾天他在倉庫裡看見了四隻大老鼠，得趕緊想辦法除掉才行，不然會咬壞麻袋，可這段時間他並沒有去倉庫呀?”

　老周一愣說:“四隻大老鼠?快，開我的車去漢口中學，悄悄地告訴陳校長，他家的四隻大老鼠要立即除掉，陳校長現在肯定不在辦公室，如果在學校找不到他，就馬上去他家裡把話通報給他夫人，快去。”

　“是！”小夏衝出去鑽入黑色轎車，風馳電掣般駛上了大街，因為他已經明白，四隻大老鼠代表著四名潛伏在地下黨組織中的特務，如果不立刻除掉就不知今晚有多少人會被出賣，而且組織上肯定早就掌握了這四名特務的蹤跡，只是在等待著吳小凡下達除奸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