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坡上,黃子風踽踽獨行。
前方傳來“沙沙”聲,那是有首山居民在清理祖墳,拔除雜草。
人們直起腰,抹了把汗,看見黃子風來了,都親熱的和他打著招呼。
人們開始默默跟在黃子風後面,隨他一起去見老酋長。
走過一片墓地,這裡埋葬著幾年來村裡所有故去的老人,如今黃子風終於有臉面從他們正前方走過了。
最深處,姚子歸老酋長的墳塋孤零零矗立,上面生著一層青草。這座墳唯有黃子風有資格清理,別人不能隨意觸碰。
來到墳前,靜默片刻,黃子風帶著幾個族人下拜,磕了三個頭,然後方才跪在墳邊,開始一把把拔掉雜草,然後再用手掌將土拍實。
黃子風一邊清理墳墓,一邊向老酋長匯報工作情況。
部落裡一切都好,暫時沒有了外敵,接下來可以預見,將會進入一段快速發展時期。
顓頊和姬玄遠達成了協議,雙方以湄水為界,互不侵犯。
當然,這類協議一點效力都沒有,所謂和平,其實就是兩個人各自用刀子架在對方脖子上,全都不敢動而已。只是經歷過連番大戰,雙方力量衰弱,暫時都沒能力打破僵局。
華胥部現在仍然沒有大酋長,姬玄遠和寧典的呼聲都很高,雙方人氣相當,由於風歸澤老酋長走得太突然,也沒有封禪,是以酋長的人選只能待來年再由族人推選確定。不過不管是誰,和黃子風都是摯友,他們絕對沒理由攻擊首山。
而東夷……現任東夷王顓頊是黃子風的乾兒子,而他本身是東夷扶桑大祭司,東夷人更不會對子歸部落不利。
在這亂世中,子歸部在黃子風的努力下,取得了極為有利的政治局面。
現在唯一讓人憂心的還是人口,人太少了,完整的社會分工建立不起來,部落就沒法真正脫離原始狀態。
可問題是,這事沒法解決,人們已經響應號召使勁生孩子了,可養大孩子豈是一朝一夕之功?黃子風真心希望自己的族人們一年能生兩胎,一胎下十個!不過這不現實……
“老酋長啊,咱們部落又有新族人了。”黃子風感慨萬千,“他們是東夷人,多的是年輕姑娘和小夥子,都很能生,想請您老親自去一趟,給他們賜福……”
話沒說完,黃子風清理墳墓的手一頓,只見墳頭邊有一棵小樹幼苗破土而出,樹種很奇怪,竟是空桑樹。
“這……”黃子風傻眼了,空桑樹主要生長在空桑,周邊分布都不多,遠離空桑的首山怎麽會生出來?還偏偏長在了老酋長的墳頭上。
或許是姚子歸老酋長真的顯靈,也或者只是黃子風無意間帶回了桑樹的種子,總而言之,黃子風大為興奮,立刻開始動手取樹苗。
桑苗還很小,破土不過三寸高,黃子風小心翼翼,一點點將樹根周圍的土分離,連著一團泥將樹苗起了出來。
跟著的幾人目瞪口呆,一般不允許從墳上取土的,“子風你怎麽……”
黃子風珍而重之捧著樹苗說:“你們不懂,這是子歸老酋長的靈,我要帶去給徐夷部落賜福的。”
人們了然,反正酋長說的肯定是對的,隨即他們不高興了,其中一人不解問:“這可是先祖之靈,自然該留在首山,怎好給徐夷人?他們哪有這等榮幸。”
黃子風歎了口氣,首山人終究還是地位太高了,有些看不起下屬部落的人。
不單是三個東夷部落,在首山北面還生活著六個部落,其中五個以華夏族為主體,另一個是由女首領施帶領的越人部落,這些部族同樣被老部落的人蔑視。
這是人類的天性,黃子風知道講什麽人人平等之類的話沒用,隻得換了個方向安撫:“先祖神靈自然是留在首山的,這只是些許恩澤罷了,如此也是子歸老酋長的意思。”
子歸老酋長究竟有什麽心意,按說也只有黃子風這位他老人家親自封禪的繼任者才能聽見,人們這才勉強接受,又不由感歎,老酋長心地實在是太好了。
黃子風還能說什麽?做酋長難呐。
未免再生事端,下山的時候,黃子風用一塊麻布將小樹苗仔仔細細包了起來,不使人看見。然後又將一張獸皮頂在頭上遮蓋容貌,再加上他本就穿著普通的獸皮群,這麽一番拾掇下來,他自信滿滿認為,再也沒人能認出他就是此地酋長了。
下了東山,在村外行走,中午時刻來到了淮水邊。
這裡現在已經成了首山最熱鬧的地方,水邊建起了頗具規模的碼頭,棧橋上不但停泊著一些小船,那艘子歸部落人引為驕傲的青龍戰船也停靠在最遠端深水區。
這艘前所未有的戰船,凝聚了全首山人的努力、汗水和智慧,每天黃昏都會有許多人來河邊看。下屬部落的人來首山,也必然要來這裡近距離瞻仰,方不虛此行。
在這裡,差異繼續存在,首山人可以走到船邊,甚至登上戰船,而下屬部落的人稍微靠得近了都會受到呵斥。
用首山人的話來說:我訂過船上的釘子,我妻子織過船帆,就連我家幼女都搬過船上的木頭,船自然是我們的,而你們什麽都沒做。
這些話黃子風不太能接受,可下屬部落的人卻認可,每當聽到這些話時都滿臉羞愧。
離碼頭不遠的河邊,矗立著一棟圓木搭建的棚子,裡面有幾十個幼童正排得整整齊齊坐在裡面。這裡就是黃子風新辦的學堂,授課老師是風桐,黃子風太忙,只能趕他上架。
風桐性格溫和深沉,當這個老師的確不錯,換成黃子風,一天只怕要暴走八次,能不能活過春節都難說。
這裡的孩子和後世比起來,一點都不笨,可由於生活環境完全不同,他們並沒有文化的概念,教起來那叫一個累。另外有些課程黃子風根本就沒辦法教,例如草藥學還有風桐力主的卦學,他兩眼一抹黑。
伏羲創八卦,這在後世絕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黃子風出於好奇也曾學過,可實在是太複雜了,根本入不了門。
今天是考試的日子,大大小小的學生們坐在地上,用竹筒顏料在木板上勾勒。 黃子風的紙還沒有造出來,他們只能用這個。
只是遠遠看了一眼,羞於露面的黃子風悄悄溜向水邊渡口。
由於子歸部落人口居住密集,對面就有三個東夷下屬部落,人們時常互通往來,淮水上已經有艄公擺渡了。
貨幣的發行正在籌備中,暫時還是以物易物,艄公是一位首山老者,趁農閑掙點東西,也方便了族人。
這邊渡口上一個人都沒,黃子風心中竊喜,快走幾步跳上船,將一朵梅枝插在船頭,故意憋著嗓門說:“老人家,我有急事,載我過淮水。”
這時代的人很純樸,所謂的以物易物,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東西都行,哪怕是一花一草,別人也不會拒絕。
老人家正坐著衝瞌睡,聞言一驚,連忙轉身盯著黃子風打量,疑惑問:“子風酋長,你這是要去哪裡?”
黃子風大吃一驚,他一直低著頭,以為人家絕對認不出來,卻不想被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