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羽回頭看,只見那棟石屋外站著一位健壯的中年男子,扛著一把碩大的石斧在肩,穿著雙層硬皮做成的戰裙,雖臉色有些蒼白,依然威武。
“好個武士!”精羽心裡暗讚一聲,招手喊道:“勇士,別管這些人,我看出來了,他們嘴上說的好聽,其實就是膽小。我的大首領說過,寧願一個人戰鬥,也不要帶著膽小鼠輩,他們只會壞事,咱們倆去殺敵就是了。”
精羽說的都是心裡話,可這話落在祭司們耳中,卻好像骨針,扎得他們臉皮不住痙攣。
“大膽!”
“胡言亂語!”
喝罵聲此起彼伏,不敢面對華胥人的太陽祭司們個個瞪紅了眼,撲向精羽,想要把她活撕了。
好幾十人衝過來,精羽神色不變,右手掐在腰上握住了刀柄。局面發展到這一步,什麽她都無所謂,殺就是了!
她拚殺過無數次,很清楚這些膽小鬼,不過是仗著人多互相壯膽,只要迅速殺死兩個,其他人就全慫了。
就在無數隻手將要觸到精羽的時候,那名站在石屋前的男子皺了下眉,突然爆發,厲聲大喝:“都給我滾回來!”
這位中年人,正是東夷之王——金天氏少昊。
華胥部進入空桑後,他就莫名其妙臥床不起,越來越重,最近幾天更是昏昏噩噩不省人事。精羽來後諸事皆忙,還沒有見過他。
少昊雖久病,積威猶在,這一聲喊,所有祭司立刻全拜在了地上。
“鼠輩。”精羽失望的嘟囔了一聲。
以前她把太山想像成神靈殿堂,直到住在這上面才發現,氣派的確氣派,可太壓抑了,哪有做鳳凰快意自在。至於這些往日裡奉為神靈的大祭司……無法形容。
喝止了一乾祭司,少昊扛著石斧走向精羽,大聲道:“女鳳凰,我陪你去殺敵,不用這些廢物。”
跪伏一地的祭司們目瞪口呆,少昊這段時間一直昏睡,似乎連知覺都沒有,怎麽突然醒了就龍精虎猛的?普通部落民把他們傳成了神,他們也如此自居,可心裡都清楚,其實全都是凡人,該病還是會病,病重了一樣要死,今天少昊的狀態實在是顛覆。
“莫非……咱們的王真是神之子?!”
祭司們不約而同閃過這個念頭,齊齊打了個寒戰。
轉頭看,少昊和精羽肩並肩,已經踏上了下山的道路。
祭司們相互看著站起來,咬牙糾結,王都上戰場了,我們難道還要躲在山頂上?
烈陽大祭司湊在紅日身邊,小聲問:“紅日大祭司,我們……”
話沒說完,紅日攏著雙手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個詞,“夕陽殘照。”
烈陽一驚,隨後會意,也閉上了眼睛。
終於,祭司們全都留在原地,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並沒有追隨他們的王。
…………
“華胥人又衝上來啦!快放箭!”太山山腰一處隘口,一名把守的東夷獵手站在高處嘶聲呐喊,回頭不停揮刀,催促武士們趕緊射箭。
不知道頂住了幾次進攻,他的左肩窩上釘著一支箭,隨著他的動作劇烈顫抖。
岩石下聚集著許多獵手,聞聽他的呼喊,卻隻射出稀稀拉拉幾箭就戛然而止。
“首領,沒箭了……”下面傳來呼喊,那是個年輕小夥子,都帶著哭腔了。
山下,華胥人潮水般往上湧,一浪高過一浪,山道上已經堆滿了他們的屍體,可攻山的人還是越來越多。在這節骨眼上沒了箭支,只能肉搏,地形優勢被抹乾淨,他們這些人轉眼就會被砍死。
“沒箭了?”喊話的東夷首領仿佛沒反應過來,呆呆重複了一遍,就在這時,一支羽箭激射過來,釘進了他的心窩。
首領低著頭看了一眼,目光中露出一抹疑惑,直挺挺從高處摔下,氣絕身亡。
“首領!”
年輕的武士大哭,爆發出不似人聲的呐喊:“華胥崽子,我和你們同歸於盡!”
憤怒讓人失去理智,腦海完全被仇恨佔據的年輕人拔出石刀,嚎叫著從岩石後衝出來,哭喊著撲向華胥人。
那是一條由人組成的激流,蜿蜒向上,喊殺聲震天,勢不可擋。
剛衝出掩體,鋪天蓋地的箭雨兜頭澆了過來,只聽一陣密集的“噗嗤”聲,年輕人正面密密麻麻釘滿了箭,瞬間身死,後仰倒地,箭叢中的雙眼依舊大睜著。
箭雨並沒有停歇,越下越急,岩石被撞得“劈啪”作響,比炒豆還密集,根本沒法探出頭。
巨石後面,幾十名沒了箭的東夷獵手背靠著岩石,被漫天石粉激得無法睜眼,只能大聲呐喊,發泄著心中的憤怒。
腳下震動,華胥人就要衝上來了!
就在絕望的時刻,不知是誰吼了一嗓子,“大祭司來了!”
人們勉強睜開眼向前看,只見逐日大祭司誇父領著數不清的族人自山上湧了下來,每個人都抱著一大抱碎石。
誇父半身鮮血淋漓,襯得他愈加凶惡,他帶人離著還有一段距離就開始助跑,發出炸雷班的咆哮:“給我用石頭砸!”
“砸!”
被困武士尖聲大叫,隨手從地上抓起有分量的東西,拋過巨岩對山下砸了過去。
在他們下方,原本以為勝利在望的華胥人只聽頭頂上“呼呼”作響,抬頭看,人人色變。鋪天蓋地的石頭砸了下來,被大火映紅的夜空為之一暗。
“快撤!”
在後方壓陣的姬玄遠急得大喊大叫, 可人流實在是太密集,想要快速轉身根本不可能。
下一刻,大地如被擂鼓,響起了沉悶的撞擊聲。
第一波石頭雨下,華胥前排猶如狂風吹過的麥子,齊刷刷全倒。染了血肉的石頭依舊不依不饒,彈跳轟鳴著向下滾,凡是被磕到的人立刻筋摧骨折,一路碾過,慘叫聲沸反盈天。
“跑啊!快跑啊!”姬玄遠拚命揮手,招呼族人趕緊往下跑。
這時候再看上面,石頭雨一刻不停向下砸,地上暗紅一片,粘稠的肉糜裹著粉碎白骨,依然在不停被亂石砸,慘不忍睹。
一條昂藏大漢跳上巨岩,正是誇父,他舉著一塊足有車**的岩石,猙獰咆哮:“華胥小兒們,敢犯我太山,都把命留下!”
“轟隆”一聲,巨石砸下,震得人腳底發麻,翻滾著追向往下撤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