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座岩石山頂,光禿禿的,一棵樹都沒有,山風呼嘯,有鷹擊長空發出清越的鳴叫。四個人坐在石頭上,一個人在敘說過往,其他三人靜靜地聽。
他們想不到,黃子韜和鳶飛離開子歸部落後,竟然經歷過這麽多事,聽著那一幕幕,不由人潸然淚下。
黃子韜說著說著,低頭看了眼懷裡的罐子,那罐子口堵著一蓬衰草,是鳶飛為她新郎準備的禮物。草上有些血痕,是鳶飛臉頰被劃破後,滴上去的。
雲曉抓著黃子韜的胳膊,已經泣不成聲,神情又開始恍惚了,一遍遍哭著,“鳶飛姐姐啊……”
頭環被珍而重之取了出來,露出裡面的麥子,一粒不少,終於保住了。
“我們快回去吧,部落裡的人還在等我們的消息。”鳳桐在一旁勸解,“再說,鳶飛也未必就……出事了,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回部落了。”
黃子韜聽見這話,悚然驚醒,抱著罐子站了起來,鳳桐說的不錯,得要立刻趕回部落。
四人互相攙扶著站起來,連忙往回走,只是他們的體力都所剩無幾,怎麽也跑不快了。
剛翻過山頭,前方傳來熟悉的鹿鳴,狗子立刻躥了過去。黃子韜立刻瞪大了眼,心跳難以抑製加快,九色回來了!
下一刻,迎著狗子,九色嘶叫著從森林裡跑了出來,看清它後,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鳶飛不在,九色身上全是血,右後臀部還插著一支箭。在它的角上,掛著黃子韜的那件甲胄,被血染滿,變成了暗紅色。
“不……!”黃子韜眼前發黑,搖搖欲墜,三人連忙把他扶住。
九色受傷了,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步履蹣跚,不停噴著重重的鼻息,發出來的鳴叫瘋狂中帶著驚慌。
當血衣被解下來後,黃子韜徹底絕望了,得要流多少血,才能把甲胄染成這樣。
鳶飛,沒了……
“也不一定的……”鳳桐仍在安慰,只是他的話語發顫,恐怕連他自己都不信。
三人驚恐的注視中,黃子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陷入了如岩石般的沉默中。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從相識,到相守,還有永遠也完不成的承諾……
“就是現在,你替我帶上頭環,我獻給你花。”黃子韜說。
鳶飛在河對岸招著手,滿臉幸福,“傻子,你快過來。”
不知不覺淚流滿面,黃子韜搖了搖頭,時空錯亂,又回到了逃出子歸部落那一晚。
“你幫了我,自己怎麽辦?”
“我和你……一起去做野人!”
“野人人人……”柔弱又堅定的話語在腦海不停回蕩,黃子韜猛然睜開眼,將茅草頭環咬在嘴裡,對著染血的征衣“噗通”跪下,一頭拜倒在地。
“我黃子韜對天起誓,你帶回來的種子,我會種遍天下!傷害你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你的仇,縱然粉身碎骨,我也會替你報!”一句句誓言從黃子韜胸中吼出來,他的呼吸粗重,怒目圓睜仿佛要滴出血。
他的話語雖不高,卻在高天回響,久久不息。
你結草,我銜環,今日發下的誓言,就是對你一生不變的承諾。
站起身,珍而重之把頭環收進懷裡,黃子韜掃視一眼三人,莊重無比說:“立刻回去,部落要馬上遷離,躲開東夷人。”
看見黃子韜似乎恢復了些精神,三人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們生怕他會被噩耗擊倒。
四人再一次走向北方,
九色和狗子在後面跟著。 九色很痛苦,帶著倒勾的箭扎進了它的肌肉裡,每走一步都很困難,傷處劇烈顫抖。走了幾步後,它突然發狠,轉過頭咬住箭杆,竟然硬生生拔了出來。
傷口被豁大,熱血噴濺,它哀鳴一聲癱在了地上。
黃子韜被嚇壞了,連忙跑過來抱住九色的脖子,可卻不知該怎麽替它治傷,這裡什麽材料都沒有,止不住血,這樣下去會很危險。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鳳桐跑向了一邊的樹林,喊道:“你們等等,我去找藥,他會沒事的。”
聽見“藥”這個字眼,黃子韜愣了下,轉頭看向浮蘿,問:“鳳桐是神農部落的人?”
這時代別的地方還沒有醫藥的概念,只有巫醫,想不到鳳桐竟然說出了“藥”字,他的來歷就很好判斷了。
浮蘿默默點了點頭。
一般在外面帶回來的野人,都是附近部落的人,沒想到,鳳桐竟然來自遙遠江漢的神農部落。
這時代的人,走出百裡就很艱難了,這個鳳桐竟然孤身一人在野外走過了幾千裡!
他們的話雲曉完全聽不懂, 她根本就不知道世上有神農部落的存在。
華夏文明源自昆侖山,而後向東遷移,主要有三條路線。一條是沿著黃河向東的華胥部落,另一條是往東南進入江漢地帶的神農部落,還有一支則一路南下跨越群山,進入CD平原後形成了三星堆文明。
基本可以斷定,在此之前,這三個文明是分開發展的,並沒有交集,沒想到,這第一次接觸竟然發生在連氏族都夠不上的子歸部落裡。
過了沒一會,鳳桐回來了,他手裡捧著一大堆糊狀物,嘴裡還在不停大嚼。
“這是苧麻根,可以止血的。”鳳桐將嘴裡的東西吐在手心裡,含糊不清說。濃烈的藥性侵入了他口腔黏膜,他的嘴有些麻痹,吐字不清。
一大團黏糊被按在了傷口上,氣味濃烈,九色劇痛難當,連忙掙扎,黃子韜趕緊抱住了安撫。
按壓了一會後,九色漸漸安定了下來,似乎不再那麽痛,傷口的血也不再流。
“可以止血的,還可以鎮痛。”鳳桐勉強笑著說,他的嘴已經腫了。
又過了一會,九色自己站起來,踢了兩下後蹄,已經能正常行走了。
大家立刻上路。
“把種子給我吧。”雲曉攔住了黃子韜,細如蚊訥說:“鳶飛姐姐沒做完的事,我替她做了。”
看著神情晦暗的雲曉,沉默了一會後,黃子韜終於解下麻繩,將陶罐遞給了她。
姑娘雖小,卻是那麽的好,如果不是因為她……和鳶飛也許會是另外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