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耳山邊有條河，河水清澈見底，東岸是一個小部落，西岸是連片的竹林，由於今年開過花，絕大部分都枯死了。這一天，東岸邊蹲著一排人，足有好幾十個，正在洗塊莖。

　　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全都是華族人打扮，一個個低著頭，神色晦暗。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十幾名持弓配石刀的東夷獵手在來回踱步，監視著他們乾活。

　　冬天食物很難得，只不過這些人洗的食物自己不能吃，而是供應給他們的征服者。

　　從華族變成東夷族，就代表著連祖先也不能拜了，他們當然不願意，可是部落戰敗，他們的武器都被收走了，赤手空拳無法抵抗。

　　身後傳來大罵，有個東夷獵手持著弓箭走上來，踢了一個年輕人一腳。

　　女人們驚呼著，那個年輕人連忙收回心神加快速度，嘴裡嘟嘟囔囔著族人聽不懂的東夷話，那獵手方才後退著離開。

　　河對岸的草叢中，兩道目光收回來，相互使了個眼色，轉過身慢慢往回爬。

　　這兩人，正是負責探路的雲曉和浮蘿。

　　她們穿的獸皮衣顏色和枯草差不多，很好的偽裝了身形，河雖然不寬，對面的人卻沒一個發現她倆。

　　爬遠了點後，兩人站起身開始在竹林中向後跑，旁邊的草叢中灰影一閃，狗子鑽了出來，跟在了雲曉身邊。

　　跑了沒一段後，前方森林迎過來了兩個人，是黃子韜和常陽。

　　“子韜，你怎麽來了?”雲曉驚喜呼喊。

　　狗子直接撲到黃子韜身上，和他戲耍了起來。

　　正事要緊，黃子韜把狗子推開，連忙問:“我不放心你倆，那邊怎麽樣?”

　　浮蘿和雲曉對視一眼，搶先說:“那部落和我們差不多大，都沒有武器，看守他們的東夷人比我們的獵手多一倍。”

　　“嗯嗯。”黃子韜邊聽邊點頭，開始向回走，皺眉思索著。

　　這個被征服的部落，不容易過去。

　　那裡駐扎著大約五十名東夷獵手，硬闖的話，也許能過去，可必然損失慘重，那不是他希望的結果;子歸部落人實在太少了，每一個都很珍貴。

　　如果只是這樣還算好，更嚴重的問題是，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全部落遷徙，路上不可能不留下痕跡，而大翌帶領的又都是有經驗的獵手，他們不可能錯過那些線索，現在肯定正在追蹤的路上。只不過因為是冬天，穿著鞋子的子歸部落人走的比較快，他們還沒有追上來。

　　現在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一旦耽擱久了，被大翌攆上，子歸部落就將陷入萬劫不複！

　　“不行我們就翻山過去吧?”常陽在一旁說。

　　黃子韜搖頭不語，南方全都是陡峭群山，如果領著老弱婦孺們硬翻過去的話，只怕會丟下不少人命，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走這條路。

　　一直走出十幾裡，他們來到了部落扎營的地方，茂密的竹林中，人們集聚在一起，正在吃著生栗子。這裡接近東夷人的勢力范圍，生火怕被發現，只能吃生的。

　　看見黃子韜回來，人們紛紛圍了上去，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被當成主心骨了。

　　“大家先好好休息吧，我和子歸酋長說說話。”黃子韜笑著壓了壓雙手，低頭走向了老酋長。

　　一行人來到老酋長身邊，已經沒牙的子歸酋長正在和一顆栗子較勁，看架勢已經啃很久了，成效不大。

　　“唉……老了，不中用了。”子歸酋長歎了口氣，

把栗子吐在手心裡，果然完完整整的，生吃這玩意，可要了他的老命了。　　“這個可以煮熟了搗成泥吃的，等過去了我就給您做。”雲曉笑著蹲在了老酋長身邊。

　　子歸酋長擺了擺手，看向黃子韜，目光中閃著睿智的光芒，忽然笑著說:“你曾說過，要送我上山的，不如今晚就送吧。”

　　這話說的黃子韜一驚，苦笑著搖了搖頭。

　　由於這時代生產力極其低下，養活人很困難，尤其是冬天，為了有食物喂飽孩子，有些部落就出現了棄老的習俗。

　　所謂的棄老，就是在食物短缺的季節，將年邁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背上山，讓他們自生自滅，前提是出於自願。另外也不可能棄掉酋長，畢竟人家是全部落的主心骨，老酋長這樣表態，是打算給其他老人帶個頭。

　　果然，十幾名部落的老人談笑著走過來，和子歸酋長坐在了一起。

　　“子韜，送我們上山吧。”一名老人反過來勸慰黃子韜，“我們反正也沒用了，不能拖小輩們的後腿，把活路讓給你們吧。”

　　“有你們在， 部落才能延續下去。”又一名老太太說。

　　老人們七嘴八舌，神態輕松，仿佛在拉家常。

　　不遠處的人群中，有些年輕人緊張看著這邊，甚至有人在偷偷抹淚，他們都是老人們的兒孫。

　　黃子韜擺了擺手，鄭重說:“咱們部落從來就沒有棄老的傳統，而且諸位老人家活了一輩子的經驗，對部落很有用的。”

　　“缺德事我們死都不會乾，再說，子韜什麽都知道，他肯定會有辦法的。”雲曉也斬釘截鐵說。

　　老人們雖然甘願犧牲，不過世上誰都不想死，他們的輕松是裝出來的，聞聽黃子韜的話，不由人人黯然。

　　“子韜……你真的有辦法?”一名老人問。

　　黃子韜懇切說:“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容我再考慮考慮。”

　　說完，黃子韜坐在地上，揉著太陽穴思考了起來。

　　障礙擺在眼前，只要過去了，南下就全都是無人的蠻荒地帶，並且一直到首山都是平原，可究竟該怎麽盡量減少損失過去?

　　想著想著，黃子韜似乎聽到老人們說了個熟悉的詞，隨口問:“子歸酋長，您剛才說過什麽來著?”

　　子歸酋長將他的木杖抬起來，指著上面說:“明天晚上，年獸就該出來吃人了。”

　　老酋長的木杖可不是拐杖這麽簡單，這時代其實已經有最原始的歷法了，就刻在這根酋長專屬的木杖上，上面猶如尺子般滿是刻度，每一道代表著一天。

　　聽見老酋長的話，黃子韜腦海中電光閃過，猛然站起了身，失聲驚呼:“年獸?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