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城城主府內,本應該熟睡的白袍少年此時正坐在一搖椅上,一手持著原本別在腰間的美人扇,時不時的扇一扇,不為解熱,隻為驅逐自己內心的煩躁,這是先生四年前教自己的,據先生自己說,他也是這般做的,最初其還有些半信半疑,可是這四年下來,少年漸漸感覺還是有些用的,最起碼你在搖著的時候能稍稍分點心,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內心真實情感流露出來。
一旁的青衣書生默默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依舊不做聲,他對他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確,隻是一個書生,百無一用的書生,做一個看客,除非白袍少年主動開口,不然他是不會說話的。
坐於一旁,書生拿著不知道從哪裡逃出來的小酒壺,仰頭暢飲起來,發出一連串舒爽的聲音,臉上出現一點紅暈。
對於先生的酒量白袍少年時清楚的很,可是也沒有阻擾的意願,不僅因為先生討厭別人阻止其喝酒,更多的還是因為喝醉時的先生更好說話。
坐在椅上,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的少年終於開口了:
“先生認為我應當如何?”
咕嚕咕嚕――!回應他的是一連串下咽聲,隨著一聲舒爽的聲音,書生方才回道:
“你認為當下局勢如何?”
明明是自己問,可是對方卻反而問自己,好在少年依舊習慣了書生時不時的考核,沒有任何不悅,反而低頭微微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道:
“我不清楚。”
“嗯!”對於這樣的話語先生沒有任何的意外,點了點頭繼續喝了一口,抿了抿嘴上的殘留的酒,繼續道:
“不清楚就行了。”
少年不解,身子早已在最初回答問題時不知不覺的坐直了,道:“幼時先生曾經說過,兩軍交戰,信息也,誰的信息廣,知道的多,誰才能取得勝利,為何今日卻說不清楚就行?”
書生停下了手中的酒壺,當然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單純的裡面酒喝完了而已,臉上滿是紅潤,時不時打幾個嗝,這副醉態讓人難以和白日裡的那個飽讀聖賢書,一絲不苟的形態聯系在一起。
白袍少年沒有追問,耐心的等著。
書生再次打了一個嗝,突然站了起來,有些搖搖晃晃的走到窗外,背靠月光,對著少年似笑非笑道:
“是啊,兩軍交戰靠的便是消息,可是今日的你,是哪軍總帥?”
少年驀然,自己是哪軍總帥?他明白書生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身邊早已布滿了皇城的眼線,也就是因此,書生才會告訴自己什麽都不做吧。
當即對著先生道:“我明白了先生。”
“你明白什麽了?”書生反問道。
“兩軍交戰靠的是信息,可是如今的我隻不過是一介階下囚,因此對於當下的我而言最好的辦法還是繼續當我的瞎子,人力有竭,那些人精力終究有限,我只需等到他們松懈之時即可。”
書生沒有開口,淡然的隻是輕輕的嗯了一句,步伐微抬,走了回來。
隻是――!書生的腳步微微一僵,耳旁又傳來了少年的話語聲:
“這些自然是按照常理而言,不是先生的想法。”
此時的書生眼中閃過一絲有趣的神情,望著面前坐在搖椅上的少年反問道:
“不是我的想法?”
少年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這方法是最為妥當也是最為有效之法,可是這個方法在穩當之余其實也表明了需要大量的時間,
以先生的性格,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這種方法。” 書生沒有發表任何評價,隻是感到很有意思道:“那再你看來應當如何?”
沒有絲毫猶豫,少年直接道:“最穩當的方法亦是皇城的那些人所想的方法,在他們看來此時的我也會選擇這種方法,所以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兩日之內,肅清潛龍城!”少年的話語平淡的就像是在說今晚吃什麽一般,渾然不知自己說的話代表著什麽。
兩日之內,肅清潛龍城,潛龍城的混亂程度足以讓任何一個京城來的人頭疼不已,哪怕是皇城裡的那些人,想要收拾這些爛攤子都至少需要三年的功夫,而一個不久前方才成年達到十六歲的少年,卻放下豪言要在兩日內肅清,傳出去足以令所有人笑掉大牙,哪怕是此時的書生亦是如此,但還是強忍內心笑意道:
“兩日內,你要如何做.....?”
“夜襲城衛軍!”一道充滿森然的話語無情打斷了書生的話語,原本還是滿臉醉態的書生此時早已清醒,原本一直萎靡的身軀漸漸挺直,張開一直眯著的雙眼,精光乍現道:
“如何夜襲?”此時的他有些認真了。
“我手上擁有陳玄等百余名城衛軍,再加林一在內十一位悍將,無需太多手段,一路直衝,擒下都尉即可,我有當今封地的聖旨與城主令,隻要拿下都尉,敵軍無帥,自將然不敢輕舉妄動。”
書生眼睛精光愈發明亮起來,不給少年一絲思索時間,追問道:“想法雖好,然陳玄等人目前歸屬未明,你敢用?”
少年面色平淡,似乎早就預料到先生會這般問:“陳玄等人歸屬未知,但今日表現先生亦可看出他們也並非木都尉的人,夜襲城衛軍,可用。”
“那你可曾想過要是這些皇城的那些人早已預料到了,為此專門為你布置的一個陷阱呢?”書生繼續追問。
“想過。”少年重重的點了點頭。
“即便如此,你還想去?”
“要去!”
“不怕死?”
“怕,怕的要死。”少年說這話時身軀還有些許顫抖,可是哪怕是這樣,卻仍然抬著頭,用那雙暗淡無光的雙眼,望向不遠處的書生,無比沙啞的聲音道:
“可是――”
“我更怕渾渾噩噩,碌碌無為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書生原本想說些什麽的嘴停住了,呆在原地。
少年沒有絲毫停頓,此時的他臉龐上充滿著憤怒,哪怕是那暗淡無光的眼神,卻不能減少其絲毫怒意,攥緊的手仿佛要刺入肉中,這種疼痛就算放在許多壯年男子身上都是無法忍受的,可是一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卻沒有任何反應,繼續顫著身子道:
“這樣的日子,這四年我已經受夠了,身體上已經瞎了我不希望精神上也要像個瞎子一般什麽都看不到,那種寂寥孤苦的感覺,先生,你真的願意忍嗎?”少年抬頭,如死灰般的雙眼直視面前的青衣書生,話語中帶有一絲質問。
真的願意忍嗎?!
青衣書生沒有立即回答,或者說他無法回答,這答案在明顯不過了,哪怕是現在一閉上眼,腦海中都能浮現那一張張面容,不斷的對自己說著,守護好面前這個小家夥,守護好他,還有那個無比稚嫩又恐懼膽怯的話語:
“救救.....救救我。”
青衣書生打亂腦中那些畫面,低頭看著那雙眼神,聽著其的話語,書生面色一黯,情緒有些低落:“四年了啊。”
少年沒有接過話語,低下了自己的腦袋,腦海中如同電影一般不斷閃爍著許許多多的片段,那片段之中,他有著兩個身份,同樣都是叫做林天的名字,可是一個卻是生活在藍海星十一歲的孤兒,另一個則是在聖武大陸炎武國武王府的二公子。
不同的身份卻都是相同的遭遇――沒有依靠!
名義上的父母,都沒有給予其任何溫暖,那個名義上的天才兄長也巴不得自己早點死,在那樣的環境下,他隻能靠著自己以往那些小聰明,不斷的隱藏自己,直至來到世界的第三個月......
林天緩緩搖了搖自己的腦袋,不在多想,告訴自己,他是藍海星的林天,旋即抬頭,他在等待著書生的答覆。
書生用十分複雜的目光望著林天,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心態,驚奇?喜悅?欣慰?或許都有吧,這些年來的藏拙在今日離開皇城之後,展現出來的都讓自己嚇了一跳啊。
見林天望著自己的目光,書生什麽都沒說,隻是坐在林天的對坐,道了一句:
“以後多問點東西。”
林天笑了,應了一聲。
書生依舊呆呆的望著面前的林天,腦海中不禁浮現數年前那個充滿膽怯稚嫩的面容,不禁微微一歎,果然是長大了啊。
兩人在書房呆了一會兒。
過了片刻後,林天在書生的攙扶下向外走了出去,臉上也漸漸收斂了幾分喜色,恢復最初的模樣,在外頭侍衛詫異的目光下,不容置疑道:
“跟我來。”
四位侍衛對於這個本該熟睡的少爺突然出現感到十分詫異,可是還未等兩人反應過來,便見林天已經向門外走去,當即隻好分出一人通知林一,其余三人跟隨其不遠處林天的步伐向外走去。
這三位渾然不知,這一去,究竟是要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