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這日,天剛朦朦亮了,皮島上就已經熱鬧起來。將士的呼喝之聲,兵丁整齊的腳步聲,傳遍了島上每一個角落。
所有部隊開向碼頭,排成整齊的方陣列隊歡迎大人物。
蒙蒙的霧氣中,海面上開出顯現出幾艘艦船的身影,緩緩靠近碼頭。
隨著牽引小船的指引,大船靠岸放下旋梯跳板,兩隊軍士快步跑了出來,分列兩排。
緊接著出現一個個文武佐官,隨著他們一個個下船,都安靜的等著兩側。
而隨著這些人的逐漸出現,毛文龍一方的將領,也緩緩出現在隊列前。
直到船上下來一個50多歲的緋袍老頭,大帥毛文龍才緩緩從方陣後方走了出來。
一方下船,一方向船靠近。
整個碼頭上,隊列分人,影綽綽到處都是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安靜得只能聽到風和海浪的聲音。
兩人已逐漸接近,在接近,終於面對面站在一起,他們都注視著對方,誰也沒有說話。
幾秒鍾之後,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督師真乃信人,說來我皮島飲酒,竟幾天都等不得,馬上就要來。”毛文龍大笑道。
“怕毛帥心中焦急,自然要緊趕慢趕!”老者微笑道。
毛文龍突然給了身旁親兵一腳,將他踹了個趔趄,厲聲喝道:“你們都啞巴了麽?不知道叫人啊?”
列隊歡迎的幾萬將士,推金山倒玉柱齊齊下跪,大聲道:“恭迎督師上島檢閱。”
此人正是遼東督師袁崇煥。
聲音如同晴天霹靂、震耳欲聾,聲浪聚集在一起,震得海浪崩碎,船隻搖曳,地面都跟著顫抖。
從船上下來的人臉色都有些發白,唯獨那老頭如若惘聞,就連嘴角上微笑的弧度都沒變。
“好好好,果然遼東好兒郎,毛帥麾下的精兵強將。”
“哪裡哪裡,不敢得袁督師誇讚!”
兩人嘴上客套著,眼神卻直接對視,沒有一絲相讓。
幾秒鍾之後,毛文龍退開一步,伸手相請,老者邁步就走,沒有一絲猶豫。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一間帳篷,簾子放下的那一刹那,兵丁飛快從後方湧出來,層層封鎖,嚴肅警戒。
列隊的兵丁逐漸撤離,隻留下幾百人作為使者,陪著船上下來的人走進了後帳。
帳篷內,一桌酒席,兩人對面而坐。
兩人誰也沒說話啊,各自拿起酒杯,先對飲三杯。
袁崇煥看著桌子上精致菜肴,笑道:“毛帥果然手腕驚人,在這遼東苦寒之地,也可以吃到如此精致菜肴,不比杭州西湖有樂之地差。但即便如此,遼東也是遼東,江南到底是江南,毛帥年事已高,又就在戰場廝殺,身上難免有些舊傷,何必留在這流通股寒之地,回江南享享清福不好麽?”
“守土護國之責在肩,不敢有絲毫怠懈。況且我若告老,又有誰能夠扛起駐守遼東這面大旗?”毛文龍搖頭歎道,“老則老矣,卻還有幾分余威,可鎮東夷、朝鮮。如今陛下難受,國朝有難,身為軍中唯一有能力鎮守邊塞的將領,不敢稍有私心,當責無旁貸。”
袁崇煥目光一閃,道:“毛帥,為國為民,乃大世真豪傑。袁某佩服。將為豪傑,兵也必然不凡,我當代朝廷重賞。還請毛帥提供花名冊,凡是在冊官兵,每人銀一兩、米一石、布一匹。毛帥覺得是否可行?”
毛文龍哈哈笑道:“兵少將寡,
總共不過三千五百余人,還有什麽花名冊?我即刻叫人傳令,明日,列隊領賞。” “如此也可!”袁崇煥不動聲色,“不過毛帥是否算漏了一些人,今日列隊迎接的隊伍,怕是不止三千五百人吧。”
“那些不過是輔兵奴隸,朝鮮新羅人都有,怎可計入戰兵。誒!督師難得來一趟,計較這些小事作甚,喝酒!到了皮島別的沒有,好酒好菜一定管夠!”
“如此看來,毛帥麾下兵精糧足,這真是可喜可賀!當敬賀一杯!”
袁崇煥抬起酒杯,毛文龍共舉,兩人微一示意,一飲而盡。
“兵為百戰,糧有百倉,吃個三五年不在話下!”毛文龍微笑道:“我地處偏遠,朝廷信息來往不易,還不知道督師已經下令糧草配給,一直以來都是叫下面兒郎自己淘換,竟然忘了向督師索要糧草了,罪過罪過,文龍失職。這次面見督師自然不會錯過,還請督師配發八月糧草。”
“好說!”袁崇煥眯起眼:“說起來也是下面人辦事不利,皮島八月無糧, 也沒人理會,朝廷奸佞啊。毛帥不必擔心,十船糧草隨後便到。”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親兵稟報。
“報大帥,海面飄來破碎木板無數,恐是發生海難!”
毛文龍還沒說話,袁崇煥突然拍案而起,滿臉震驚之色,“不好,必是海中凶獸襲擊,糧船遭難了!唉,毛帥,看來你的糧食還要再等等了!”
毛文龍笑了笑,厲聲道:“著令探查,日落之時,務必回報結果!”
“是,謹遵大帥令!”親兵躬身領命,快步離開。
“督師果然是大學士出身,能掐會算,只聽我親兵一兩句話,就知道必定是糧草全無,厲害!果然厲害!”
袁崇煥搖頭:“不是能掐會算,而是來的時候,我等親眼看見一個大海龜在海中肆虐,攪動海水翻騰,掀起滔天巨浪。如果不是趁著霧氣加快行船,恐怕我等也跑不掉。所以……”
“嗯?”毛文龍微微皺眉。
袁崇煥露出一個微笑,“所以還請毛帥派出精兵強將,屠戮此龜,已淨航道!”
“恕難從命!”
毛文龍搖頭道:“麾下兵丁具是陸戰為主,雖有海戰之力,也不過可清剿些海盜。海怪天生地養,乃水中之靈,殺之不祥!”
“既然毛帥不願出手,那麽是否可代老夫給美食會傳個信兒,讓他們來處理此事呢?還是說,連這一點小事兒,毛帥也不願意做?”
毛文龍這才明白,他東拉西扯這麽半天,主要的目的原來是在這兒。
他面色陰沉地權衡了一下,終於還是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