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安度因的刀鋒緩緩劃過,金黃脆亮的鴨肉片片掉落,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試圖讓某些手忙腳亂或者無從下手的吃貨跟上腳步,只可惜有的人吃東西是一流好手,切東西就差得遠了,不消多說,大胡子矮人就是個中“翹楚”。
粗壯短指緊握廚刀,視線只能在安度因和烤鴨的身上來回轉動,別人都有模有樣的切完了,他才只是剛剛剁下鴨頭而已,瞧見瓊斯等人開始卷餅試吃,急不可耐的他直接丟下了廚刀,反正烤鴨本身看起來就好吃,油膩一點也無所謂。
可就在他準備捧起烤鴨動口開啃的時候,旁邊走來一人:“你先吃我這份吧。”
赫拉鐵力抬眼一看,發現出言之人正是馬丁,瞄了一眼對方遞來的餐盤,金黃油亮的鴨肉整整齊齊的碼放在旁,比絕大多數探險家和建築師都要乾脆利落,大胡子矮人喜出望外,連忙笑著接過,笨拙而急切的包起一張荷葉餅,帶著期待塞入口中,頓時睜大了眼睛。
直到剛才,他還和大多數人同樣認為,烤鴨和烤全羊沒有什麽區別,可是細品之後卻大不相同,首先是肉質,烤鴨富含油脂,因而吃起來更加細膩,鴨皮經過近火烘烤,酥脆異常,哪怕消耗了一段時間,在入口之時,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牙齒切斷皮肉的爽快脆嫩,其次便是配料,烤全羊講究大口吃肉,相較之下,烤鴨就稍顯文藝,如隱藏於荷葉之後的小家碧玉,等到送至嘴邊,才能真正品嘗個中滋味。
荷葉餅吸收了多余脂汁,蔥段和黃瓜則襯托爽利口感,作為重頭戲的烤鴨最後隆重登場,徹底展現秘製醬料與完美烘烤的絕妙搭配,讓人不由自主的吐氣稱快。
“好吃!”
大胡子矮人笑呵呵的稱讚道,又忙活著包起一張荷葉餅,美滋滋的品嘗起來,直到這時才想起馬丁,要不是對方慷慨相助,他只能啃一口肉,吃一口餅,哪能像現在這樣吃得方便又舒心。
可讓他奇怪的是,馬丁似乎並不急於品嘗烤鴨,切割動作不僅緩慢,而且方法步驟也和安度因所教授的大不一樣。
身為吃貨的赫拉鐵力並不知道,本職為廚師的馬丁正在研究烤鴨,對於他來說,探尋烤鴨的美味根源,比單純品味重要得多,所以才在跟著安度因切完一遍後,找到了大胡子矮人,試圖以自己的切割方式,一點點剖析隱藏在烤鴨內外的秘密。
在他看來,所有美食都會說話!
“鴨皮呈現金黃色,有絲絲甜味,應該是用某種糖漿上色提味,同時美化外觀。”
“香氣中除了烤鴨肉香,還帶著一點清香,那麽清香來源,理應是木炭用料,絕非刺鼻松柏,而是某種果木。”
“只要稍稍使勁,即可令皮肉分離,毫無粘連,這麽做不僅能令口感分明,也便於烤製,大概是事先用了某種特殊方法加工處理。”
“內部鴨肉細膩柔嫩,看起來,不像是純粹熏烤,莫非在烤製之前,提前預熱?這也不對,提前預熱的話,勢必影響烤肉口感,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馬丁陷入沉思之中,他隻覺得這小小的一道烤鴨,居然隱藏著太多太多連他都無法立時參透的問題,赫拉鐵力見他沒有動靜,不禁說道:“快吃唄,涼了就不好吃了。”
馬丁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光顧著研究,差點虧待了美食,然而當他拿起荷葉餅的時候,又開始怔怔出神,餅身輕薄柔弱無物,拎在手中,甚至能隱約看到對面人影,這勢必對和面擁有極高要求,
否則不可能在如此纖薄的情況下,還能保證完整與柔韌。 再看宛若“黑泥”卻光澤鮮亮的甜面醬,味道甜中帶鹹,同有醬酯兩香,本就思緒雜亂的馬丁,更加想不透甜面醬的製作方法,卻還是不由得效仿安度因的動作,挑起一點醬料抹在荷葉餅上,輔以蔥段和黃瓜,包起烤鴨一同吃下。
“怎麽樣,好吃吧?”
作為老客戶的赫拉鐵力,看到馬丁閉起眼睛面露享受,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自豪感受,良久,馬丁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滿懷震撼的濁氣,莫名問道:“這就是大菜?”
“當然!安度因伯爵的大菜,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的,像是火鍋,我只有在冬幕節吃到一次,為了慶祝我們探險者分會落戶暴風鎮,舉辦過一次燒烤聚會,烤全羊的話,是安度因伯爵答謝我們頭兒幫他拉來第一批客源,也就只有老爵爺來的時候,安度因伯爵特地為他連做四道大菜,其中一道……對,叫乾式熟成牛排的,那味道我到現在都忘不了,而且最後送上的甜點也很特殊,到現在都沒人知道是怎麽做的!”
大胡子矮人如數家珍的介紹了一番,令馬丁頗為出神的展開想象,一種種他聽過或者沒有聽過的菜品,仿佛就藏在爐石旅店的後廚之中,等待著他去親自發掘,回過神來,再度問道:“那你覺得,這道烤鴨卷餅的味道,在所有大菜裡,能排到什麽位置呢?”
赫拉鐵力想了想,皺著眉頭搖著頭:“這個比不了,雖然我還是最喜歡火鍋帶來的新奇感受,但說實在的,包括燒烤在內的每一道菜肴,都讓我難以忘懷,實際上,就算是平時吃的家常菜、小籠包、蔥油餅什麽的,也都各有千秋,而如果真要排一個次序的話,烤鴨……頂多在中遊位置,排在烤全羊之後。”
馬丁很是奇怪:“為什麽?這麽好吃的菜肴,也只能排到中遊?”
“我比的不是味道, 而是人情!”大胡子矮人鄭重說著,“雖然把烤爐搬到後廚,更方便一些,但我還是喜歡安度因伯爵當著我們的面進行製作,這麽說可能有些牽強,可我就是喜歡親眼看著烤全羊出爐的樣子!”
馬丁這下子沒話說了,只是自顧自的品嘗著被列為中等的烤鴨,他想不明白,所謂人情到底是什麽,但也清楚,只要待在爐石旅店,他遲早能知道真實含義。
可問題是,傑拉德正急著等他回饋消息,他也認為自己有必要立刻回報爐石旅店的各種情況,但不知為什麽,馬丁覺得自己要是走了,就有可能錯過下一道大餐,錯過見證人情的機會。
就在這時,靠近大門的人突然喊了一句:“又下雪嘍!”
馬丁猛地轉頭,看到雪花飄落,盡管只是零星幾點,卻驀地露出笑意,心安理得的暗自說道:“雪路泥濘,無法前行,也罷,我且再待幾天吧!”
作出決定的馬丁,帶著快活心情吃完烤鴨,隻覺得意猶未盡,和他一般表現的,自然是大有人在。
瓊斯抹去了嘴角油光,靠著吧台嘿嘿笑道:“安度因伯爵,還有沒有烤鴨了?”
“沒了。”
“可我怎麽聽說,你還截留了兩隻?”
安度因橫了雷德一眼,咳嗽了一聲,義正言辭的說道:“工作需要!”
“什麽工作需要兩隻烤鴨?”
“研究改進啊!”安度因說得很是理直氣壯,“這鴨子的品種不太好,肉脂不多,吃起來口感略柴,我要好好研究培育方法,爭取上架良品肥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