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位低下的人類用精靈教授的魔法,將意圖掌控世界的精靈遺族打回森林深處的時候,光輝不再的精靈族群,便意識到時代已經不屬於他們了,而後神聖帝國蒸蒸日上,哪怕是風頭正盛的獸人部落,都無法壓製人類的鋒芒,勉勉強強保留根基的精靈種族,在強烈自尊作祟下,沉眠於舊日榮光,夜以繼日的期待著泰坦遺骨傳來暗夜精靈的消息,讓他們走出陰霾,奪回失去的榮耀。
正是這樣的強大執念,才令塞繆爾等人當初面對安度因的要求時,毫不猶豫的選擇答應,哪怕是壓榨生命,都要喚醒太陽之井中的暗夜精靈,當身披輕紗的泰蘭德掙脫枷鎖之時,安度因並未察覺,因消耗過度即刻昏厥的五位精靈逐日者,卻是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意。
那一刻,他們知道精靈複興的偉大使命,已然留下了他們的痕跡,偉大的月神祭司,會銘記他們的貢獻,讓他們的名字被每個精靈口口相傳。
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無上榮耀!
他們每個人在昏睡之時,都不約而同的做了一樣的夢,在夢中,他們成為了受人敬仰的種族英雄,曾經高攀不起的那些大人物,紛至遝來表露衷心,那位令人垂涎的月神祭司,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請求月神賜福,讓他們恢復了暗夜精靈的身份,甚至借此機會,獲得了月神大祭司的垂青,自此在精靈一族中成為一言九鼎的至高存在。
然而,正應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接連醒來的精靈逐日者,眼前哪裡會有泰蘭德的曼妙身影?有的只是憨憨厚厚的真菌之王伊克斯裡德,以及臭氣熏天的蘑菇販子馬克斯,為他們指派的培育真菌、配置藥水的繁雜工作,巨大的心理落差,讓每個精靈逐日者都瞬間蒼老了十多歲。
更讓他們難以忍受的是,嘴巴很醜的狗頭人,每天逼迫他們吃下惡臭真菌,搞得他們現在自己說話,都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對方的口臭熏倒。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些真菌盡管臭不可聞,卻富含能量,迅速補充了虧空體能,雖然仍舊無法衝破禁製,使用太陽之力,卻也擺脫了病怏怏的狀況。
塞繆爾等人對於身體恢復,心中毫無感謝之意,甚至恨不得將那個可惡的狗頭人撕成碎片,他們不止一次的聽到馬克斯,毫不留情的數落他們在工作上的失誤,哪怕只是不小心碰落一片真菌葉片、添多了一滴藥液材料,都會被馬克斯從頭到尾,由內而外的教育一通。
起初他們因為氣不過蘑菇販子頤指氣使的模樣,很是不忿的還了一次嘴,雖說沒有遭到毆打,但是後果比毆打更為嚴重,蔫壞的狗頭人,只是花了幾分鍾時間,配置了一瓶惡臭藥劑,讓真菌之王伊克斯裡德灌進他們的嘴巴裡,便讓他們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念頭。
在精靈一族中養尊處優的塞繆爾等人,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用度日如年來形容,毫不誇張,他們幾乎是咬著牙才挺了過來,每天都翹首以盼,希冀著月神大祭司快快帶他們脫離苦海。
在沒日沒夜的煎熬數天后,他們總算是看到了曙光,然而當曙光真正出現在面前,卻叫他們體會到寒冬暴雪的冰冷。
高不可攀的月神大祭司,非但和這個卑微的人類選擇結盟,甚至還要求我們向他道歉?
月神在上!太陽在上!
無異於救世主的暗夜精靈,居然要求我們向人類低頭?
泰蘭德的冷漠神情,化作晴空霹靂,轟得他們神不守舍,那般失意失落又失掉人生方向的呆滯表情,甚至讓安度因都為這些血精靈感到心疼,期待了多少年的事情,最終卻成為這種狀況,換成誰都無法接受,不過那道名為“心疼”的浪潮,還未死在沙灘上,就被緊隨而至的“快慰”大浪,凶猛拍碎。
正所謂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現在知道迷茫了,當初想要滅掉暴風鎮的時候,為什麽那麽堅決呢?
自作孽不可活!
安度因站在泰蘭德的身旁,並未表態,雖說他可以借助月神大祭司的威勢,痛打落水狗,不過一來他已經成為了蘑菇販子背後的奴隸主,二來這五個精靈逐日者遲早要聽命於泰蘭德行事,給他們留一些情面,也好讓泰蘭德掌控局勢。
安度因非常明白,當事情涉及到種族關系的時候,他和泰蘭德那一絲不可言說的關系,將會被迅速弱化,而此時泰蘭德之所以站在安度因一方,是為了用鐵棒敲醒塞繆爾等人,讓他們知道現在的狀況,已經到了無法扭轉的境地,要麽遵從泰蘭德的號令,向安度因低頭,要麽做一個被拋棄的堅強鬥士。
恍惚間,一個殘酷的事實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當暗夜精靈正式回歸,此時的精靈掌權者,該何去何從?
作為血精靈親王的塞繆爾,尤為明白地位鬥爭的殘酷性,包括他在內的精靈權貴,都無法心甘情願的讓出手中的權力,不管底層精靈多麽歡欣鼓舞,上層建築勢必要經過一陣暗流湧動的對抗,按照他的推測,最可能的情況是,如果暗夜精靈攜大勢而歸,現在的權力階層自動讓位,可如果暗夜精靈的絕對力量,不足以決定一切,他們就會想方設法的將他們吸納分化,並且佔據朝思暮想卻已成為過去的永恆之井。
泰蘭德的月神大祭司身份,在精靈帝國時代,地位隻比精靈女皇稍弱一線,這還是因為泰蘭德剛剛接任,年齡過低,前幾任月神大祭司至少也是與精靈女皇平起平坐的強勢人物。
然而現在已經沒有了月神殿,暗夜精靈也演變為血精靈等精靈分支,月神艾露恩銷聲匿跡,精靈女皇更是屍骨無存,倘若無法恢復月神殿的崇高地位,泰蘭德的大祭司身份,也是名存實亡,所以看著面如冰霜的泰蘭德,塞繆爾意識到她為何要與一個人類同盟,因為形單影隻的她,貿然出現在血精靈的面前,只能被吞得骨頭都不剩,換做自己的話,最好的選擇,也是和安度因達成同盟,悄然間積蓄力量,最終用實力碾壓一切障礙。
呼……
想明白了這一切的塞繆爾,深深的吸了口氣。
泰蘭德的選擇只有一個,他還能有第二個選擇?他相信如果自己拒絕的話,最後的下沉勢必非常淒慘,就算丟不了小命,也必須要待在這個該死的地方,留在那個該死的狗頭人手下,每天吃著該死的惡臭真菌,培養那些該死的真菌,配置那些該死的藥劑!
真是該死啊!
塞繆爾望著不動聲色的安度因,心中五味雜陳,當初好端端,我為什麽要招惹這個該死的人類啊?要不是惹怒了他,我也不可能落到這般田地!剛剛還信誓旦旦的要割下他的眉心,現在居然被逼的向他低頭?如果說之前的遭遇,只是甩了他幾巴掌的話,那麽現在的情形,就是一腳踹到了心口,讓他心痛得無法自拔,卻也讓他認清了現實。
低頭吧……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啊!
“安度因侯爵……”塞繆爾有氣無力的看向安度因,不顧其余四位精靈逐日者的駭然目光,衝著片刻前還破口大罵的人類,無奈又無力的低下了頭,“我,血精靈親王塞繆爾,對多日前的愚蠢行徑,向您請罪!不論您如何責罰,我都毫無怨言,但求您不要因為我的過錯,遷怒於月神祭司大人。”
此前還一副“要殺要剮隨你便”的塞繆爾親王,徹底沒了傲氣,真真正正的將自己的臉,送到安度因的手邊,等著挨巴掌。
其余幾位精靈逐日者也不是蠢笨之輩,察覺泰蘭德的目光一松,便也意識到他們要想活命,就只能投靠現在還勢單力薄的泰蘭德,紛紛咽下最後一絲怨氣,向安度因道歉的同時,與泰蘭德表露衷心。
瞥見那五個趾高氣昂的精靈逐日者,再也沒了往日的傲氣,安度因心中樂開了花,惡人自有惡人磨,既然身體上打擊行不通,那就從精神上斬獲勝利,泰蘭德的出現與表現,徹底磨平了這些人的銳氣,安度因只是雲淡風輕的點了點頭,便將主動權交還給了泰蘭德,如何趁勢將這五個精靈變成忠心耿耿的手下,就要看泰蘭德能耐了。
安度因沒打算支招,泰蘭德也沒準備求助,能夠成為月神大祭司,靠得可不單單是月神艾露恩的青睞,哪怕是與世無爭的月神殿中,也存在著一些競爭,更何況在精靈帝國的最後歲月,泰蘭德和精靈女皇幾乎是形影不離,老謀深算的精靈女皇早就料到了多種可能,為心地純潔的泰蘭德灌輸了很多鬥爭技巧,其中方法簡單卻也很是有效的一招,便是恩威並濟。
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剛剛放下鐵棒的泰蘭德,隨手便丟出幾枚甜棗,她看著五位精靈逐日者,冰冷表情稍稍緩和:“你們的誠意,我能夠體會,想必大人大量的安度因侯爵,也不會徹底斷絕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說著,泰蘭德扭回頭,在塞繆爾等人無法看到的角度,衝安度因俏皮一笑,不過精靈逐日者們看不到,索妮婭卻目睹了兩人眉來眼去的樣子,悄悄將手放到安度因的身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咳!”
“怎麽?安度因侯爵有意見嗎?”索妮婭的小動作,自然是無法逃脫泰蘭德的眼睛,她憋著笑意故意向呲牙咧嘴的安度因問道。
“沒有……”安度因好不容易把索妮婭的玉手拿開,裝腔作勢的說道,“希望暴風城和銀月城的友好同盟,能夠順利平穩的開展下去。”
那五位精靈逐日者聽到安度因定了調子,心中又是歎息不止,銀月城是精靈帝國的皇城,安度因明擺著要以人類的身份,推動暗夜精靈的複興,他們現在被迫上了賊船,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跳出火坑。
到了此時,塞繆爾等人都對泰蘭德放下身段和人類結盟,頗有微詞,這般表現,泰蘭德心知肚明,她的視線從安度因的臉上收回,便正式將別名大餅的甜棗拋出:“這段時間,我已經同月神大人取得了聯系,由於某些原因,她被隔絕在世界之外,如果你們能幫助我重建月神殿,月神大人即可重回世界,屆時,月神大人會根據你們的功績,賜予獎賞。”
此言一出,立即讓塞繆爾等人變了臉色,心中立刻變得火熱。
月神艾露恩是什麽人?
那可是有數的真神!
現在這個年頭,半神就能橫著走!
神聖帝國因為有聖光教皇,以及黑龍公主奧妮克希亞兩位半神,成為了與獸人部落並駕齊驅的強大勢力,精靈遺族之所以處處被動,正是由於眾多強者死在了夢魘古神的手裡, 僅剩的幾位幸存者,要麽感到心灰意冷,要麽因為傷勢過重,離開了精靈族群,這才使得精靈一族沒落成現在的狀況。
假如月神艾露恩真的能夠重現神跡的話,那麽塞繆爾等人對“火坑”的評判就要收回,因為一個真神的存在,碾壓其他半神綽綽有余,更何況月神艾露恩歸來,隱退的荒野半神塞納留斯,自然不會無動於衷,這麽看來,幫助月神祭司重建月神殿一事,大有可為!
雖說難免要與血精靈產生對抗摩擦,但是別忘了,太陽之井中還躺著不少暗夜精靈呢!
五位精靈逐日者一想到能夠獲得月神艾露恩的賞賜,心中都有些振奮,固然還因為一些顧慮達不到摩拳擦掌大乾一場的程度,卻也不再排斥於泰蘭德的命令,迫不及待的再一次向她表露衷心。
安度因在旁邊看著塞繆爾等人服服帖帖的樣子,不由得對泰蘭德點了點頭,如果她是一個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安度因還真的有些不放心,就這麽將瑪法裡奧喚醒,不過看現在的情形,安度因覺得自己應該對泰蘭德多一些信任,要將曖昧轉化為愛情,少不了空間的自由,與時間的錘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