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兄你說,我等將士在前方拋頭顱灑熱血浴血沙場,為陛下開疆拓土平定四夷,所求何其少也,但為何……但為何朝中百官和陛下就視而不見……”
“我也知道倒賣軍械裝備是大罪,但那種艱難境地,我又何忍也……”
“若是此次靖武侯將我與陰山侯丟出來背黑鍋,必然要被陛下奪爵去職,這二十多年無數辛苦掙下的功勳算是白費了……”
“今日邀舅兄出來閑聊,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從清河侯這裡尋找一些幫助,不然西軍兩萬將士都要蒙受這不白之冤……”
李信一番唏噓訴苦,終於說出了自己今天的來意。
元坤默然許久之後苦笑著搖頭,“恐怕妹夫太高看我了,我不過是工部一五品衙官而已,雖然有幸與清河侯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但畢竟身份地位差別太甚,只怕這番要讓妹夫失望了!”
“唉~”李信聽完神情更加落寞,這本在意料之中,但親耳聽到只是更加失望。
“妹夫若是要化解這次危機,最好還是去多多拜訪馮相蒙大夫這些三省六部的主官,還有建成侯這些和陛下比較親近的王侯公卿,愚兄聽聞尉兵部為人正直,也深得陛下器重,而且還精通兵法謀略,必然知道您與陰山侯的苦衷,若是他願意上書幫忙開解,則妹夫身上的壓力要小許多……”
元坤官職不高幫不上忙,但畢竟混跡京師熟知官場格局,因此便指點李信去找更加有力的人幫忙。
西軍盜賣搪瓷裝備的事兩三個月前便已經開始流傳出來,只不過西域山高皇帝遠,消息也沒實錘,因此也沒有人去關心,偶爾討論一下也就算了,京師鹹陽的變化太大,大秦更大,每日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的新聞鋪天蓋地的出現,這種事本來民間也沒多大興趣,因此很快便被人遺忘在了角落裡,關心此事的也不過是馮去疾蒙毅以及始皇帝這些最高層的BOSS。
而今天隨著李信的回歸,一場轟轟烈烈的獻俘儀式無疾而終,這件事很快就會成為鹹陽民眾熱議的話題。
其實在許多官員看來,這件事可大可小,但最終的處理方式和結果,還是要看始皇帝的態度。
而始皇帝的態度又和三省六部這些他所倚重的王侯公卿態度有莫大的關系。
“可惜清河侯已經離開京師,若是妹夫早半個月回京,此事或許還有轉機……”元坤微微歎息搖頭。
李信不由的苦笑,從二月底征討大月氏,到三月中旬返回敦煌之後就趕緊出發,押送上萬人步行近六千余裡,沿途還要吃喝拉撒的安排,緊趕慢趕用了不到兩個月時間到達鹹陽,沿途累死病死的俘虜都有數百人,但誰知道會是這樣一種無助而且亂七八糟的結局。
“我方才已經與馮相和蒙大夫聊過,但二人都不願提及倒賣搪瓷之事,尉兵部那兒我雖然還未去打探,但恐怕也於事無補,你在工部任職,又在科學院掛職主管之職,與清河侯一好的官卿相熟,有沒有門路介紹認識一位能夠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物?”
李信眼下病急亂投醫,別的王侯公卿都指望不上,但清河侯派系的人都屬於比較好說話的改革派和實乾家,若是能夠找到幾個人幫忙在朝堂哪怕開解一句兩句,說不定此事還能有所轉機。
因為這些人雖然職位都不算高但卻身份明晰,幾乎都貼著清河侯的標簽,一旦有人開口,則不僅文武百官都得謹慎對待,就連皇帝都可能會手下留情。
罷官無所謂,只要不奪爵,李信家族將來還有崛起之時,但一旦奪爵或者流徙出京,
李氏就算徹底完蛋。李信的處境眼下看起來還不如陰山侯江琥。
至少江氏和清河侯有很親密的關系,整個朝廷都很清楚,當初趙柘之事便是江氏為了保住陳旭性命才偽造一樁驚天大案,這個恩情清河侯一直不曾忘記。
後來調江璞入京,複江珩江北亭官職,再將江北亭的女兒以未婚妻之名葬於自家陵園,還有江氏不惜犯險得罪通武侯王賁和武城侯王離,徹底捅出雁門關之事,王賁隨後病死,王離被始皇帝閑置在家,而江楚天卻提拔成為了雁門關守將,為江氏再添一位中高級將領。
清河侯鬥武城侯的事早已傳遍天下,報紙上也全面報道了雁門關事件的始末,這些報紙都被信使送往邊關各地,李信自然也早已知曉。
當時李信還在軍營邀請一幫將校長史幕僚一起讀報紙,唏噓感慨甚至幸災樂禍武城侯王離這個紈絝的淒慘結局,但沒想到所謂人在做天在看,高興太早是會掉糞坑的。
報應來的太快了,就像龍卷風,轉眼就落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江氏在文武官場皆都有族人支持,但李信卻是孤家寡人。
因此在李信看來,這次如果有人要頂缸非他莫屬。
蒙氏江氏為了摔鍋都會把他看做一個最好的頂鍋高手,而且官職帽子都恰好能夠滿足始皇帝的胃口,還能堵住滿朝文武的嘴。
“與清河侯親近的重要官員只有寥寥幾個,官職最大的就是報館總務秘書陳平,三品署衙主官,中卿身份也足夠顯赫,而且還深得陛下信賴,其次是科學院副院長張蒼,工學院副院長胡寬,文學院副院長安魚梁,衛生院院長徐福,還有科學院實驗工廠總管、科學院秘書孫叔炅……”
元坤掰著手指頭把陳旭身邊的大人物都挨著說了一遍,然後思來想去一番之後說:“如今清河侯不在京師,許多事估計這些人都不太願意沾染上身,我比較了解的是總管孫叔炅,但此人並不關心政治,恐怕找到他也於事無補……”
“事已至此,我還是得去試試,麻煩舅兄幫我約一下孫叔炅,時間越快越好!”李信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也好,愚兄回去盡快托人安排,妹夫回家靜待消息!”元坤也從按摩床上跳下來,兩人很快結伴離開理療館。
元坤速度還是很快,李信回家不到半個時辰便傳來消息,孫叔炅答應與李信見面,地點約在了一家酒樓,時間是酉時末。
此時已經是申時末,距離赴宴也不過一個時辰,但李信卻猶如鐵鍋上的螞蟻在家裡焦躁不安,來來回回走了近一個時辰之後,看看天色已經暗淡下來,趕緊讓侍衛帶路騎馬直奔酒樓而去。
這是一座新修的酒樓,名叫八仙閣,鋼筋混凝土框架,上下三層,牆壁門窗全都是磚木結構,地面還貼了瓷磚,雕梁畫棟富麗堂皇,而酉時也正是晚宴最為熱鬧的時候,因為是臨街,門前懸掛的玻璃燈罩的燭燈把門前的大街映照的亮若白晝,三層酒樓更是燈火輝煌歌舞不絕,吃酒劃拳嬉笑怒罵的聲音不斷傳出來,看得出來這座酒樓的確生意非常火爆。
八仙閣側面是一個院子,此時裡面各種款式的四輪馬車已經幾乎停滿,馬廄和拴馬樁上都密密麻麻栓著數十匹駿馬。
李信在幾個家仆護衛的陪同下騎馬疾馳而來進入院子,翻身下馬把馬鞭丟給家仆之後開始四面張望。
三年不在京城,此次回來幾乎快不認識了,這座八仙閣以前從未聽聞過,唯一聽過的就是一種叫醉八仙的美酒。
“誒誒,幾位客官,酒樓今日已經沒有空位,麻煩另尋他處吃酒……”一個身穿製服的男子從酒樓側門趕緊走過來打招呼。
“嗆~”一個侍衛腰刀出鞘擱在男子的脖子上惡狠狠的低喝:“莫非你眼瞎,狄道侯當面還敢呵斥驅趕!”
“啊~!?”男子嚇的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原來是狄道侯大駕光臨,小人有眼不識貴人,還請繞我一命!”
“哼,看來本侯幾年不在京師,許多人已經把本侯忘了!”李信臉色發黑的冷哼。
“不敢不敢,小人眼拙的確沒有認出是侯爺,還請恕罪!”男子驚恐之極的爬趴在地上,根本就不敢看李信一眼。
自古以來尊卑有別長幼有序,狄道侯是大秦的老牌貴族,這個爵位已經傳了兩代了,鹹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何況李信征六國伐匈奴月氏,今日剛剛還押送上萬俘虜回京,上層如何對待李信不知道,但李信在民間的名望還是非常高,八仙閣後台雖然強大,但也不可能包容一個低級管事去得罪一個大秦尊貴的實權卿侯,若是被幕後老板知曉,估計他這個飯碗瞬間就沒了不說,可能還會被以衝撞卿侯為名送去見官。
“今晚本侯在此處邀好友飲宴,已經訂好包間,帶本侯去吧!”李信都懶得與這種下層人士多說一句話,眼下他自己的事若是搞不定,以後說必定混的比這個家夥還不如。
“是是,侯爺裡面請!”男子哆嗦著爬起來,戰戰兢兢前面帶路,走進酒樓之後在大堂服務台詢問交代幾句之後,立刻有一位身穿製服掛著主管銘牌的大堂經理趕緊過來拜見李信,然後親自陪同上三樓去元坤已經定好的包間。
帝國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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