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當初為什麽要躲起來?因為他半路上把服役的民夫都放走了。
項羽和項梁為什麽要躲到會稽?因為他們在老家吳中殺人了。
所以,秦朝的法令一般只針對最底層的老百姓有效,對於有權有勢的人或者惡霸來說,基本上就沒當回事兒,私鬥喝酒殺人等違法的事一天到晚都在乾,甚至是與大秦對著乾。
不光這些豪強大戶根本就不太在意秦律,就連大秦的官員也不怎麽在意秦律,那沛縣縣令在得知陳勝吳廣起義之後,在蕭何和曹參的建議下第一時間就是把劉邦這些強人召集回去準備響應,不過劉邦小弟比較多,直接就把縣令砍了,然後豎起了沛公大旗。
會稽郡守殷通同樣是第一時間找到項梁準備起義,不過項梁和項羽這種天生有反骨的人怎麽會屈居人下,項羽也是直接將殷通砍了腦袋,並且將郡守府殺的血流成河奪了兵權然後起義。
之所以劉邦和項羽這些人會那麽快成功,主要原因還是當地官員也需要這些大戶和惡霸級別的人物來幫他鎮壓百姓穩定政權。
劉邦如此,項羽更是如此。
史記項羽本紀記載,項羽厲害到什麽程度,那就是吳中弟子皆都怕他,可見是個超級惡棍,而且勇武好鬥殺人不眨眼,秦朝法律根本就管不了,因為郡守都給他們充當保護傘。
因此即便是江北亭如今知道火炕是個好東西,但想要和陳旭一樣順利的在所有鄉鎮推廣下去,仍舊感到力不從心。
鄉吏如果不想做,什麽都推廣不開。
何況推廣火炕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
老百姓凍死餓死了和鄉吏什麽關系都沒有,天災而已,只能怪他們命不好,死了就挖坑埋了,然後往縣衙報備一下就算完事兒。
至於人命關天這句話在這個原始的時代就是個笑話,上到皇帝丞相,下到平民奴隸,就不怎麽認為人命值錢,更別說關天了。
秦末到漢初短短不過七八年時間,全國就因為徭役和戰爭死亡一千多萬人,成年人口折損近70%。
光是一個被後人傳頌千古的悲情英雄楚霸王項羽,死在他手上人的就以百萬計,完全是個屠夫。
史記項羽本紀記載其先後有過六次大屠殺:屠襄城坑殺全城平民、屠城陽坑殺全城平民和秦軍、新安坑殺章邯二十萬秦軍、鹹陽大屠殺關中十室九空、破齊之後坑殺齊國降卒和百姓無計,劫掠之後焚燒,這樁樁件件只是可數之事,還有無數大小屠殺無法統計,加上戰爭的巨大傷亡,偌大一個大秦王朝瞬間土崩瓦解之後留下的是遍地狼煙和生靈塗炭,荒野積骨,磷火遍地。
要不然劉邦上台之後也不會實行極其無恥的人口增值計劃,主要就是人太少了,已經快無法支撐中國如此大的疆域和地盤了。
當時的漢律規定,女子如果十五歲還沒出嫁,就必須繳納120錢的單身稅,如果第二年還沒出嫁,就必須繳納150錢,第三年還不嫁就翻倍,到了劉邦的兒子劉盈繼位之後,這個單身稅直接就變成了一年600錢,完全是不出家就要被逼死的節奏,因此一般女子長到十五歲就隨便找個男人嫁了。
因為當時中國剛剛經歷一場幾乎半滅絕的大戰之後男人奇缺,女子嫁人已經無法選擇好壞,一夫多妻就成為了整個社會的一種極其正常的婚姻形式,許多女人只能當妾室過的比奴隸還不如,充當生育機器,生活淒慘至極,許多女人忍受不了折磨十多歲便尋死,因此造成了無數苦難的婚姻,而生女兒也成了普通家庭一種極大的負擔,一旦找不到人嫁就要繳稅,因此生女兒被稱為“賠錢貨”的稱呼也由此而來。
不過中國自古講究陰陽相生相克,好事和壞事不能一概而論,好人和壞人也沒有絕對的界限。
秦末漢初中國人這場慘絕人寰自相殘殺的混亂戰爭,也並非就沒有絲毫的好處,從中國歷史和文明的發展來看,如果不是超過一半的人死亡,大漢也絕對不會如此穩定,因為楚漢戰爭之中死亡的上千萬人中,除開普通百姓之外,幾乎將戰國七雄遺留下來的王孫貴族屠的一個不剩,就連項羽自己也自殺了,也就是說,動搖大秦根基的死硬分裂反抗分子全部都死光了,剩下的都是婦孺老幼等最底層最貧苦的農民,而劉邦定國之後,在呂雉的幫助下把一乾開國重臣基本上也坑殺殆盡,至此,中國再無貴族,徹底失去了複辟封建國家的基礎。
要知道在秦朝之前,中國名義上屬於周王朝,但實際上所有的民眾都自認為自己是秦國人、楚國人、齊國人等諸侯國的子民,而非是大周子民。
認同大周王庭的只有諸侯國的王,這是封建的特征和基礎,民眾就是諸侯王的私產,即便是大秦統一六國,這種思想還是根深蒂固的存在。
齊地的認為自己還是齊國人。
楚地的還是認為自己是楚國人。
而這場世所罕見的半毀滅式的大屠殺實際上把這種認同徹底切斷埋葬,漢朝建立之後誕生的人都只知道自己是大漢的子民,再無什麽齊楚韓燕趙魏秦,再無秦人楚人齊人的區分,於是漢朝在人們的心中便成為了一種統一的歸屬和認同,而漢朝也才真正成為一個從思想到疆域徹底統一的國家,所有人都以漢人自居,漢族這個稱呼也變成為了中國人的正式代稱。
陳旭和江北亭喝茶聊天之時,江楚月也捧著茶杯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只不過一雙眼睛在房間裡到處看來看去,似乎對房間裡面的一起都充滿了好奇,偶爾還會把眼神落在陳旭臉上,但她會發現自己完全在做無用功,陳旭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正眼看她過一次,哪怕是余光似乎也沒有,因此每次江楚月略帶期待的眼神落在陳旭臉上之後,很快又會變成一股莫名的怒火,咬牙切齒的繼續去看別處。
“對了賢侄,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江北亭默然很久之後突然說。
“江大人請直言!”陳旭說。
“幾日後就是寒衣節,郡守馬伯淵邀請我去宛城聚會,賢侄反正也無所事事,不如陪我一起去見識一下,順便多認識一些南陽的官吏和名士,明年你便已經成年,我想推薦你去郡守府任職!”
“去郡守府?江大人,這個是不是太快了”陳旭呆了一下問。
“是有些快!”江北亭點點頭,“但賢侄有諸多奇思妙想,行事也天馬行空,無論是脫粒機、曲轅犁、耬耙、火炕這些事關民生的發明創造,還是造紙、釀酒、製藥這些賺錢的商業都需要一個更大更寬松的環境來施展,清河鎮太小了,即便是雉縣我也感覺不夠你施展才華,因此宛城最好,而且馬伯淵上次你已經見過,其實在大秦郡守這個級別的官吏來說,他算是非常不錯,官聲和評價都很好,想來不會因為上次那件事對你有芥蒂,何況上次那件事,我也曾出過不少力,他必然要給我幾分臉面!”
陳旭沉吟了一下點頭問:“多謝縣令大人抬舉,不知大約是什麽時節?”
“開春還有四個月,然後又是春播,為了不讓清河鎮的春播貽誤時節,我想春播之後把,或許三月或許四月,賢侄你看如何?”江北亭拈著胡須想了許久說。
“那樣最好!”陳旭也松了一口氣。
他現在就是擔心自己突然一下離開,然後又找一個亂七八糟的人上來代替自己的位置亂整一氣,那樣自己好不容易在清河鎮弄起來的工坊和各種計劃都可能要付諸東流,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江北亭似乎也知道他的想法,於是給了他差不多半年的時間。
一年十二個月,秦歷建亥,十月為一年的開始,寒衣節之後正式進入冬天,四個月之後就是二月,天氣已經逐漸回暖,春播也會開始,忙完基本上就是三月,然後四月就又進入了初夏時節。
陳旭略有些失神,貌似自己穿越過來就是鳥語花香的四月,這麽算來,眨眼之間一年時間就過了一半了。
江北亭遠道而來,而且又專門要來帶他去宛城參見高官級別的新年聚會, 雖然陳旭不太想去,但也還是頗為感激,於是喝完茶之後就親自下廚去做幾道拿手的小菜來招待一下。
在廚房忙忙碌碌,伴隨著叮叮當當噗噗啦啦做菜的聲音,一股股充滿誘惑的香味從廚房飄散出來,惹得江楚月坐在在院子裡往廚房不停張望。
杏兒不喜歡江楚月,因為這個小姐姐又刁蠻又任性,還用刀驚嚇過兄長,因此從江楚月出現開始就沒打過招呼,此時就躲在廚房幫陳旭生火。
“兄長,水姐姐什麽時候來?”杏兒坐在灶膛後面一截圓砧木做的小凳上一邊往灶膛添柴一邊問。
“還不知道,說不定會和虞叔叔一起回來,那樣我們寒衣節過後就熱鬧了!”陳旭一邊做菜一邊說。
“水姐姐要是來了,冬天我就可以和她一起睡暖炕,她還可以教我讀書認字,房間裡堆了那麽多的簡牘,杏兒一個字都不認得!”杏兒很興奮又很沮喪的說。
陳旭歎了口氣悶頭炒菜,看來水輕柔即便是來了,估計摸摸捏捏的幸福生活也沒有,只能乾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