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陳旭看著贏詩嫚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歎了一口氣。
贏詩嫚不是水輕柔,很多事她不懂,也不能和她說,如果水輕柔在的話,今天這件事必然能夠幫忙陳旭分析一下前因後果甚至提供一些對策和建議,但贏詩嫚這種自小在宮中長大的公主,知書達理溫柔聰慧,但對於官場的爾虞我詐和叵測的人心沒有太多的領悟,只能寵愛而不能談心,說的太多反而讓她們更加不知所措和提心吊膽,蒙婉年齡更小,更加不是可以談心的對象,只能養著將來玩。
即便是虞無涯在,也可以談論一下此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虞無涯建議哪天把皇帝勾引出去神不知鬼不覺的挖坑埋了然後自己當皇帝。
隨便虞無涯怎麽不靠譜,但至少還可以商量。
而一想到水輕柔和虞無涯,陳旭瞬間心思就混亂起來,提著毛筆對著一疊紙看了許久,然後長歎一口氣把筆杵在紙上又開始發呆。
水輕柔和虞無涯一去不回,而且音信全無歸期渺渺,陳旭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找。
呆呆的坐了許久之後陳旭突然身體一動清醒過來。
因為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當初王青袖被鬼谷子救活之後安排虞無涯送去終南山,結果虞無涯遇到一個暴脾氣的女人,被狠揍了一頓,鼻青臉腫的回來之後就發春了,發誓要打贏那個女人然後娶其為妻,不過後來發生的事很令陳旭糾結,因為虞無涯每次去終南山打架回來,總是鼻青臉腫的樣子,而且還被虐出了毛病,對夏子衿越來越喜歡,已經快要入魔了。
眼下虞無涯一去不回已經快四個月,要不要去找一下夏子衿?
這些人同屬修真練道的人物,彼此之間肯定有一些特殊的方法可以聯系,說不能夠找到水輕柔和虞無涯的下落,甚至還可以順便打聽一下王青袖的消息。
雖然和王青袖在迷迷糊糊之下有一夕之歡,而且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妻子,但兩人之間的關系很複雜,複雜到陳旭一想起來便牙疼頭疼渾身疼,就像那次被從皇宮外的水溝裡面撈回來後醒過來的時候一樣。
不知道將來王青袖回來他該如何面對和相處。
說他喜歡王青袖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她,每次陳旭摸到脖子上的傷疤便會不由自主的打個哆嗦。
脾氣太暴烈,不溫柔不賢惠也不小鳥依人。
但無論陳旭怎麽去否認自己喜歡王青袖,但腦海中卻總有一個手持短劍身穿青色長裙,容顏清麗的影子揮之不去。
那一對大長腿和睡夢之中經歷的那一場淋漓酣暢的歡愉,就像一個魔咒一樣偶爾在睡夢中出現。
而聽虞無涯說,夏子衿就居住在終南山翠微峰,距離鹹陽並不遠,速度快的話一天就能來回。
思來想去之後,陳旭決定明天上朝搞定法術十弊論和李斯之後,然後去一趟翠微峰尋找夏子衿。
她既然答應可以接受虞無涯的追求,必然也對虞無涯有那麽點兒意思,至少看她把虞無涯揍的通體舒泰功法大漲的情形看來,這種打情罵俏的愛情觀念陳旭固然無法接受,但對於追求自然天道喜歡放飛自己靈魂的道家門徒來說,這或許才是他們最為本真的面貌,凡俗的禮儀道德對於這些方外人氏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崇尚天道,追求本性,體悟自我本真,忘卻世間的繁華避世苦修,隻為最終明悟大道而已。
而這也是陳旭對水輕柔一直心有歉意的原因。
水輕柔為了他舍棄一切,本以為可以長相廝守,但卻不想橫生枝節。
或許……離開才是對水輕柔最好的愛護。
她就像一隻獨立的鳥兒,習慣孤獨的飛翔,而且孤獨的讓陳旭感覺到心痛,和他的孤獨還不一樣,格格不入這個世俗的生活。
但不找到她,陳旭卻又永遠會提心吊膽,那種刻骨的惦念日思夜寐都不得安寧。
即便是她不回來,起碼也應該知道她在哪裡,過得好不好,那樣陳旭才會安心。
……
法術十弊論雖然只是登載於百家論壇之上,平日關注這本雜志的百家門徒也並不多,但因為這篇極度挑釁的策論出來之後,還是在民間掀起了軒然大波,如同潮水一般席卷整個鹹陽士族階層,諸生皆都放下平日的散淡,開始聚集在曲園雜舍之中討論起來。
欣喜者有之,反對者有之,激動難耐者更多。
這篇突然橫空出現的文章一下挑動了百家門徒蟄伏已久的神經,大部分人都以為這是清河侯授意,要開始對法家門徒拔劍正面挑戰的征兆。
“魚粱公,此篇策論太過驚世駭俗,如今鹹陽諸生已經亂作一團,平內心惴惴不安,難道侯爺要對李斯正面動手了?”
報館的總務秘書陳平後知後覺,雜志刊印發布之後的第二天才終於聽到了這篇策論的帶來的巨大影響,因此丟下報館的工作急匆匆坐車出城,在渭河學院找到了主編安魚粱。
安魚粱剛剛還在授課,得知陳平急匆匆而來,因此也丟下一群學子在書房接待了陳平。
此時兩人相對跪坐在案榻之上,面前都放著熱氣騰騰異香撲鼻的紫雲新茶,但陳平卻絲毫沒有喝茶的心思。
“此篇策論非是清河侯授意,而是老夫自作主張而已!”安魚粱神態安然的喝著滾燙的熱茶慢條斯理的說。
“這……這豈不是會讓侯爺自亂陣腳?”陳平急切的說。
“清河侯給老夫的權力便是除開謀逆和不敬皇室之外的諸生策論皆可登載,法術十弊論的確言論大膽,但卻並非無禮胡諂,如今大秦法術之弊天下皆知,早些撕開這層面紗,侯爺後面的革新才能更加順暢,有病要趁早治療,扁鵲之見齊恆侯,言病在肌膚髒血猶可治,一旦深入骨髓將藥石無醫也,與其久拖讓疾病深入骨血,何不早作醫治!”安魚粱仍舊雲淡風輕。
“可是……可是這般突然,侯爺還不知曉必然會被法家門徒攻訐,恐給侯爺惹來麻煩也!”陳平急的額頭冒汗,雖然還不到夏天,但陳平已經感覺自己渾身都熱不行了。
安魚粱沉默了一會兒搖頭說:“此篇策論來的蹊蹺,老朽也是思慮半月才將其刊印出來,百家論壇自首版開始,雖然口碑不錯,但卻一直不溫不火,完全沒有達到讓百家諸生能夠暢所欲言的地步,投稿雖偶有令人耳目一新者,但卻並無太多百家領袖名士之言,許多人仍舊在觀望,因此自然也沒有達到清河侯需要的效果,法術十弊論的作者孫丕名聲不顯,老夫安排人打聽,也隻得寥寥數言,乃是邯鄲一位名不見經傳之輩,年歲四十有余,師從名家布耕,而布耕乃是公孫龍一派,善於詭辯著稱,當初白馬非馬之辯,堅白石二之論,皆都出自這一學派,而名家之徒自古皆是言無實物之輩,喜歡抬杠,是最為著名的杠精學派。白馬非馬之辯當初令諸多門派名士無言以對,孔氏名士孔穿自認善辯上門理論,卻被公孫龍駁的體無完膚含羞而退,由此名家名聲鵲起,位列顯學六派之一,後墨家钜子墨翟認為羞與名家為伍,專門開設道場廣邀名士駁斥白馬非馬之論,提出堅白相盈之理,這才讓此論終於蓋棺定論,老朽師尊荀子,也曾專門立言製名以實指才是明晰事物的根本之理來駁斥名家詭辯之術,名家學派根基動搖,至此名家學派開始分崩離析,開始與墨儒合流逐漸銷聲匿跡……”
安魚粱身為當世大儒和大賢者,對於各派學說和傳承可以說了若指掌,或許知道陳平雖然聰慧好學,但畢竟太過年輕,因此特意將孫丕和名家的來歷仔細講解了一遍。
“這孫丕非是顯名之士,而且也並不在鹹陽,而此篇策論卻蹊蹺的出現在老朽的案桌之上,可見是有人想試探百家論壇是否真如開篇所說,能夠自由刊登各種不同理論的文章,老朽若是匿而不聞,則百家論壇會慢慢消弭於眾,成為一本寡淡無味的期刊,清河侯之重托老朽也無法完成,因此老朽思慮許久之後還是一字不改的刊印出來,引起民間和朝堂爭辯動蕩老朽也自然能夠預測,但此事卻不可不為,至於說到讓清河侯自亂陣腳也太過危言聳聽,清河侯若是沒有這種思慮和眼光,又何必讓老朽置辦這本期刊,因此陳秘書無需替清河侯擔憂,該來則來,福禍相依,侯爺深思熟慮豈會被一篇小小的策論亂了陣腳!”安魚粱慢條斯理的繼續喝茶。
“原來如此,得魚粱公一言,平茅塞頓開!”陳平五體投地的拱手道謝。
“此事諸位莫要爭吵,靜觀其變就是,老朽猜測明日朝堂之上會有一番爭鬥,但清河侯只要有皇帝支持,法家門徒無懼耳!”
“魚粱公是說皇帝會支持侯爺,支持法術十弊論的觀點?”陳平臉色有些呆滯。
“皇帝如此倚仗清河侯,自然會支持他,就算對法術十弊論有異議,但清河侯必然會詳解其憂,大秦面臨前所未有之變局,革新之勢已經勢不可擋,鹹陽的變化有目共睹,如若繼續行苛法之策,無需清河侯出面,朝堂之上也會有諸多王侯公卿鼎力抗衡,李斯如若還不知進退一意孤行,下場未可知也!”安魚粱微微點頭說。
“平有一言如哽骨在喉,躊躇許久,不知當問不當問?”陳平猶豫許久之後拱手。
“莫非是老朽與李斯同門之事?”安魚粱放下茶杯淡淡的問。
“正是,李相與魚粱公乃是同門,同就學與荀卿,但為何二位理念差異如此之大,李相崇尚苛法, 而魚粱公卻意圖革故鼎新!”
“名利遮眼,李斯所行非師尊之理,老朽為師門傳承計,亦不可讓其毀我師門之譽,老朽如此作為,也是告知世人,荀子之理在於禮法並舉,在於循名責實,在於法理相合,而非是重刑而輕禮,重法而輕名,從李斯毒殺師兄韓非之日起,我與他便已經分道揚鑣幾無來往!”
“平受教,今日便不打攪魚粱公教學,他日有閑再來拜會!”陳平站起來拱手告辭。
“陳秘書請,老朽年邁,恕不遠送!”安魚粱也站起來將陳平送到學堂門口。
“告辭!”陳平再次作揖登上馬車離開,安魚粱也轉身負手上樓。
此篇策論,引起的波瀾絕對不會像他說的那麽輕松,陳旭化解起來必然焦頭爛額,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等待接下來的變化,看陳旭如何化解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
“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老朽此次也是冒險而為之,希望清河侯能夠體諒老朽的難處,還有這孫丕是何人指使,這潭水很深,老朽快壓不住了,希望侯爺你自己扛得住,不然,唉……”
站在二樓臨窗觀看陳平的馬車顛簸著駛出學院的大門,安魚粱臉色憂鬱的幽幽長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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