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城中百姓入夢而眠。
城門悄然打開,一輛輛馬車魚貫自城內奔出,匯成長長的隊伍向著落梁山而去。
全副武裝的連隊隊員沉默跟隨馬車兩旁,嗚咽的哭聲自馬車中傳出,為夜幕填了兩分陰森詭異。
親自押隊的賈虎看著身後長長的馬車隊伍,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曾經作威作福剝削百姓血肉的官老爺、地主老財、鄉紳富商,此刻家中妻兒老少全部一網而收,送往落梁山山寨看押。
有了這些人,那些官僚富商,就不得不乖乖聽話。
此刻唐溪東忍著全身的疲憊,坐在亢家的大堂裡,他並不知道前日亢守農就是坐在同樣的位置下定決心買通知府攻打落梁山的,因果循環,不在於善與惡,不在於對與錯,只在於一個開頭一個結尾。
此刻亢守農的獨子,那個一直以來被困在落梁山上無人搭理的亢旭謙,正畏縮在椅子裡,努力借著屋子裡的陰影掩藏著自己。
“其實你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你是唯一的選擇,與你父親比起來,你真的又蠢又懦弱,即便沒有當日打劫上山,沒有今日的戰爭,你依舊還是那個亢家威風紈絝的少爺,亢家怕是依舊逃不過在你手中家道敗落的命運。”
昏暗的燈光下,唐溪東靠在椅子上,看不清表情,聲音有些低沉。
而對面龜縮著的亢旭謙似乎已經嚇得做不出一點點反應。
“亢守農是個人物,至少守得住這萬貫家財,祖輩辛苦奮鬥世世代代積攢而來的家財,事至此,其實只不過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抉擇,但無論如何,從今天起,亢家的一切都不再屬於你們,而屬於我,屬於落梁山。”
“但,千萬不要害怕,我不喜歡殺人,不喜歡佔了人家的家財還要滅人家滿門。準確來講我甚至很不喜歡今夜所發生的一切,這一切手段有些殘暴,有些太直接,一點都體現不出我的智慧。”
“但,也只能這樣了,這個世道,其實最牢固的是利益,我更願意用利益來捆綁大家,而不是拿著大家的妻兒老少威逼。但山寨沒有吃香的商品,沒有讓人眼紅的利益,我想打造的商業帝國暫時還看不到蹤影,我給你們帶不來利益,讓你們看不到足以讓你們出賣祖宗出賣國家的利益,所以,那我隻好依靠手中的武力了。不想死,不想滅門,就要照著我說的做,就要按照我的意志行事。”
“就要讓這平陽城不姓朱,而姓唐。亢家也一樣,從今夜起,它姓唐,我想你至少不至於愚蠢到不懂我的意思,是不是,亢家今後的家主,亢旭謙亢少爺,不,錯了錯了,應該是亢老爺。”
“好好做,我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傀儡,在這一點上你有天賦,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不需要考慮其他人是否服從,我會給你一把刀子,你看你身邊保護你的這些人就是你手中的刀子,一個男人,在有了地位之後,要學會對別人狠一點,否則就只能對自己狠一些。”
話音落地,一個人影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走出的亢家的廳堂,留下一雙滿是恐懼的眼睛,還有那瑟瑟發抖的身子。
就像唐溪東說的,其實眼前正發生的一切,是他之前毫無預見的,他的規劃不包含這一部分,但命運不會按照自己的計劃一路前行。
官府打來,敗了,山寨破滅,勝了,接踵而至的是更多的官兵,更大的戰爭。
所以,他只能這樣選擇,在一切措手不及中選擇最有利的一條路。
改良,不是造反,悄悄的改良。
從這個平陽城開始掀起一段新的篇章。
如果他計劃中的煉焦廠、水泥廠、鋼鐵廠、肥皂廠、玻璃廠、罐頭廠等等太多太多的東西已經出現了,那麽他可以不用借助不斷死人的武力而是用商業利益來謀求對這個世道的改變和綁架,但其實一切都還沒有。
他能依靠的只有武力綁架。
除了利益,便是古人傳宗接代,忠孝悌義的思想,所以他用武力,借助儒家對這些人思想的洗腦來完成自己想要的一切。
平陽城名義上是大明朱家的城池,實際上他唐溪東以後要說了算。
夜太長,長到讓唐溪東疲憊的身心總也盼不到天亮。
亢家是平陽城群商之首,所以他需要先將亢家安排好,亢旭謙這個人很膽小很怯弱,但也是一個適合擺在明面上的傀儡。
而知府老爺是個愛財的人,看上去卻像是一個比亢守農還純粹的商人, 他似乎並不是太關心家人的安危,但他怕死。
愛財,怕死,唐溪東便讓他抉擇,一是事情暴露,丟了管帽,丟了家財,丟了性命,二是家財還是你的,性命還是你的,你只需要聽話。
岑化言畢竟是沒有忠義的聰明人知道怎樣選擇。
整個困在知府衙門裡的所有人,唐溪東一一親切單獨會見,事情都好商量,好言相勸、親情脅迫、武力威逼、講道理、畫餅子、打一棒給個棗。
反正他要的是這些人俯首,要的是這些人聽話。
有骨氣的不怕,貪生怕死的更好。
他有時間有辦法一點一點來改變。
遲來的黎明終於撕開了夜幕,唐溪東也完成了最後的安排。
城門在越來越亮的天幕下打開,城中百姓依舊如同往常一般進進出出,為了生活勞作奔波。
平陽城依舊安寧如常。
只是這座城池從今天起換了姓名。
連隊隊員被一一分出,名義上的保護,實際的監視威嚇。
還有一份份關於家財產業的台帳擺在唐溪東面前,冒著天大的危險,將自己推進一輛再也下不來的火車,至少要有一些實際的收獲。
例如:銀子、錢糧、人馬……
知府老爺被照顧的很好,有新收的小妾陪伴,也有好酒,還有琴瑟,最重要的是那一屋子摸得著看得見的財寶。
唐溪東知道自己已經沒了退路,在他心裡,不斷提醒自己,平陽府從今日起,屬於自己。
自己的領地,就要好好打理。
與眾不同的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