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梁山山腳,一條蜿蜒官道暢通南北,一邊密林,一邊險峰,觀山勢不高,然奇險。
距離唐溪東埋伏著的落梁山山腳再往南四百米的官道旁密林裡,一群用各色布頭蒙著面孔的人影,埋伏在樹叢中。
密林裡,翟白牙坐在一棵樹下發著呆。
身邊露著一個個人頭,大家埋伏在山林中,一個個臉上裹著布條,露著一雙眼睛,不帶任何情緒,像一具具雕塑。
崇禎二年,韃子入關,京師戒嚴,十二月,山西巡撫耿如杞、總兵張鴻功率五千邊軍勤王,至京師地界,數日無糧無餉,軍士由此嘩變逃離。
翟白牙便是這五千人的一員,一名大明宣府鎮邊軍百戶。
軍隊潰散,翟白牙帶著幾十弟兄,因害怕碰到韃子,不敢北上,而是繞著大圈子,先南下再向西,最後準備北上歸家。
幾個月的奔轉,一路上召集散兵,如今竟然聚集二百之眾。
早在數日前翟白牙便帶著隊伍抵達了平陽地界。
這一路上,這群逃兵無糧無餉,唯一的辦法就是剽掠百姓。
三日前,翟白牙帶著手下兄弟,劫掠了一戶地主老財,搶糧搶銀,還過了把色癮。
劫掠中,打聽到一個消息。
朝廷已經赦免了他們這些逃兵,如今山陝兩地遍地造反,朝廷正是用兵之際,邊軍自有大用。
翟白牙等人家中妻兒皆在宣府鎮,既然如今朝廷赦免嘩變之罪,翟白牙和手下這幫兄弟自然一心想著早日歸家。
隻是,一群一路走一路剽掠的邊軍哪裡還能安安穩穩的做個邊軍。
一日成賊,怕是要終日做賊。
此刻翟白牙腦子裡的念頭漫天神遊,軍中克扣軍餉嚴重,這幫兄弟之前的日子都不好過,缺衣少糧,妻兒挨餓。
如今,這一路劫掠,誰手裡沒有幾十輛白銀?
沒人會再如之前那般活著,今日這一票還是得乾。
乾他一大票,兄弟們今後的日子便好過了。
翟白牙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回過神來。
――――
三日前,翟白牙劫掠的那戶人家,是平陽城裡大戶人家亢家的遠房親戚。
翟白牙帶人劫掠時,發現偌大的院子裡,竟然沒有幾個家丁,本來這對於搶劫的人來講是件好事。
可翟白牙不過閑著多問了一句,那怕死的主家竟然支支吾吾告訴他一個大好消息。
亢家本在京師地界有幾個大票號,去歲韃子圍城,京師忽然變的不再太平。亢家人擔心票號安全,數月前,家中嫡長子帶隊前去收銀,另外準備順道采購一批糧食。
考慮如今山西地界不太平,於是商隊走的時候,帶走了大隊家丁護衛,亢家遠房有錢有勢的人家依附大族生活,自然要貢獻大批人馬。
於是這家老財主家裡才會缺少家丁。
而更好的消息,便是商隊傳回消息,今日便是商隊回城的日子。
翟白牙正發愁眼看就要歸家,如今已是山西地界,不好大肆搶劫,手中財源怕是要斷了,不想正打瞌睡,枕頭就送到腦袋邊。
於是,這群邊軍一商量,便紛紛同意再乾這一票。
落梁山山腳下的官道,是通往平陽城的必經之路,翟白牙便埋伏在官道邊上的密林中,準備以逸待勞、守株待兔。
這一票太大,打劫的可是平陽府家底雄厚的亢家,所以為了不暴露身份,這群邊軍逃兵全部偽裝,正好聽說這山上有一群山匪,
劫掠銀糧之後,恰好可以嫁禍於山匪。 一石二鳥之計啊,翟白牙對於自己的打劫計劃很是得意。
就在翟白牙得意時,身邊冒出一個人,翟白牙定眼一看,心中便冒出一股不爽。
這眼前瞎了一隻眼的大漢,是他在逃跑的途中收留的邊軍,名叫陶鴨子,其人倒是作戰英勇,凡遇戰事,必然身先士眾,翟白牙也重用了他,讓他跟著自己做個副百戶,就是有些太愛出風頭,而且有時候不怎麽聽話。
就在翟白牙心裡不爽時,一條身影從密林外鑽進來。
“大人,來了。”哨探稟報。
翟白牙瞬間起身,湊近問道:“確定了?來了多少人?”
“看上去有五六百人之多,帶兵器的不過三四百多,還有馬匹二十。”哨探低聲回答。
翟白牙皺了皺眉,盤算著。
商隊的護衛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多不少,今日之事有些不保險啊!
但,想到那金銀財寶,翟白牙散去心中的退卻。
沉默了一下,心中有了應對計劃。
“大家都打起精神來,肥肉來了,今天一個都別讓他跑了。”先是大喊了一聲,再轉頭看向陶鴨子:“你帶一百兄弟繞後,到時候我帶兄弟們在前方吸引注意,你帶人趁機殺出,給我來狠的來快的,要打的對方沒有還手之力。”
陶鴨子狠狠點了點頭,沉默著揮手帶人向著山林深處而去。
翟白牙伸伸腰松松手臂的筋骨,掃了一圈身邊的邊軍,臉上的嚴肅稍稍松解。
“全部後退百步偽裝, 防止對方斥候查探。”
――――
官道上,商隊慢慢前行,騾馬拖著重重的板車,車輪壓出深深車轍印。
五六百人顯得有些浩浩蕩蕩,在官道上拉出長長的距離。
商隊中間,一輛馬車吱吱呀呀的在官道上行進著。
車簾掀開,一個年輕男子的臉被框在車窗中。
“大管事,走到哪裡了?還要多久才能回城。”馬車裡的少爺問道。
馬車旁,一個中年人,低頭回答:“回大少爺,已經要到落梁山下,還有四五十裡便能回到府城,估摸著天黑之間就能到達城牆下。”
“哦,叫大家打起精神來,我聽說這落梁山上盤踞著一群山匪,給我眼睛放亮點,可別在家門口栽了跟頭。”少爺雖然這般說著,臉上卻是滿不在乎。
“大少爺盡管放心,這一路上什麽樣的強人沒見過,還不是被我們殺得屁滾尿流?更何況是一群不成器的山賊?”管事還沒答話,一旁一個護衛頭領模樣的壯漢,已經很不屑的回道。
於是少爺開心的笑笑,大概心中也是這般想的吧。
管家雖然有些想多勸告兩句,但最後還是你沒有開口,而是符合的笑了笑,他可是知道自己主家這個少爺的性子的,說不得自己那句就不如人家的意了,到時候遭罪的還是自己這把老骨頭。
接著少爺便放下門簾,馬車裡一個色眯眯的聲音響起:“來,再給本少唱個曲解解悶。”
“少爺,你真壞?”一個甜得發膩的女子挑逗的笑說著。
商隊繼續慢悠悠的向前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