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韓爌,唐溪東上山來到柳蓮清的房間。
房間裡,藥味濃重,燒著爐子,氣溫逼人。
唐溪東趕忙打來窗口透風。
“公子,外面天寒,怎麽敢開窗,萬一小姐被風寒衝著了,病情不是更重?”小倩在一邊嘟嘴反對。
唐溪東笑笑,轉身看向臥病在床略顯憔悴的柳蓮清,嘴裡卻對小倩說道:“你家小姐雖然感染了風寒,但是這屋中濁氣難排,呼吸不上新鮮空氣,對病情可無助益。”
小倩想開口反駁,但想了想,唐溪東似乎無所不能,說不定是懂醫術的,說的話也許是對的,於是自己低著頭抿著嘴自顧自的出了屋子,留下唐溪東與柳蓮清獨處。
房間裡,瞬間清淨。
唐溪東笑著走過去,看著原本堅強的少女,如今像隻病貓窩在被子裡,蔫兮兮地,心裡不由一陣心疼。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感受一下溫度,少女下意識去躲,但頭痛身乏,反應遲緩,還是沒有躲得過,於是感受著唐溪東冰冷的手掌,臉上露出一絲羞紅,低下頭不去看他。
“還好,高燒總算退去了,看來七叔這醫術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唐溪東看著羞澀的少女,隨便拎出個人來打破僵局。
“七叔可是救過不少人的。”少女終於抬頭,斜了一眼唐溪東,反刺一句。
“術業有專攻,醫術也是這般,七叔也不是無所不能?”唐溪東緊接一句。
少女便不再接話。
“山寨怎麽樣了,我這一病,連門都出不去,兩眼一黑,像個瞎子一樣。”有些自哀的自嘲一句,柳蓮清眼神黯然。
“一切都好,你不要掛念,區區風寒,過兩天就好了,你就是這般,事事親為,把自己壓得倒下了,就只能自己遭罪了。”唐溪東自然的伸手收攏了一下少女散亂的發絲。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柳蓮清露出少女姿態,有些羞怯的問道。
唐溪東搖搖頭,伸手抓起少女白嫩的巧手,很自然的接上一句後世調情的情話:“哪會?你在我心中從來都是最美的。”
這句赤裸裸的來自後世的情話,一下子就讓少女本就微紅的小臉變成了熟透的蘋果。
唐溪東反應過來,尷尬的咳嗽兩聲以掩飾。
少女羞了半晌,忽然抓緊唐溪東的手,稍稍調整一下身子,側著面對他,看著書生的臉,眼中露出一絲柔情。
“昨夜夢見爹爹了,還有娘,其實我早記不得娘的樣子了,但我知道那就是娘。”少女眼神柔弱哀傷的讓人心痛。
“八歲那年,爹爹氣不過軍頭勒索,一刀斬了那大胡子軍頭,帶著娘和我四處逃命,娘身子弱,沒能熬過去便離開了人世,後來爹爹帶著我便定居在了山下的青山村。”少女紅了眼睛,疾苦的日子裡有被疾苦折磨的親人。
“本以為日子能好過,但沒兩年,乾旱無糧,官府又逼糧吃緊,爹爹便帶著我,和二叔三叔一起帶著鄉親一起上了山,做了山匪。”有些慘然,生活為什麽一定要往糟糕的地方趟步?
唐溪東握緊少女的手,看著那臉上的淚珠。
“雖然頂著山匪的名頭,但山下十裡八鄉都是鄉親,爹爹從來沒有搶過鄉親們一顆糧食,日子不好過,慢慢的上山的人便越來越多,山寨也越蓋越大。”
“日子雖然湊合著能過,但總歸心裡沒有著落,這一晃就是十年過去了。慢慢的我長大了,父親便給我說些悄悄話,說你一個女孩子,
頂著山匪的名頭不光彩,這山上全是種地的農戶,我怎麽能舍得把自己寶貝閨女嫁給他們?所以他便有了心事,一心想著給我找個有學問的夫婿。”說到這裡,少女臉上露出羞澀,畢竟是親口說著自己的親事。 “於是五年前,便強綁著你上山了。但那時候的你,很沉默,也很呆板,真得是個書呆子,我知道一定是因為爹爹害了你父親,你心裡憤恨。”柳蓮清怯怯的看著唐溪東,這件事是夾在兩人中間的一道山,但其實她不知道,在唐溪東心裡,這已經不算什麽大事。
他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書生。
於是唐溪東拍拍她的腦袋,搖頭笑了笑,他不能說不礙事兒,他只能這般安慰著。
平穩了一下情緒,少女繼續說著。
“剛開始我很看不上你,一再給爹爹說,不嫁。但爹爹說,總有一天他會不在的,找一個忠厚讀書人照顧我,他安心。”
“一直覺得,你是這山寨最不中用的,連繡花的婦人都比不上,只是山寨養的一個閑人。 ”
偷偷的吐了下舌頭,少女神情的柳蓮清,此刻真的像朵綻放的豔麗紅花。
“但後來一切都變了,發現你忽然開口說話了,忽然懂很多的人情世故,忽然變得很有辦法。”
“山寨一千多口人,全是之前的鄉親,他們相信爹爹,全願意跟隨著拖家帶口上山,所以爹爹走後,我一直被壓力推在人前,畢竟不能讓大家餓著肚子。但其實我真的很累,也真的無計可施,有時候都會忘記其實我才二十歲,還是個的大姑娘,但為了整個山寨,又不得不咬牙撐著。”
“但真的很累。直到後來有了你,你一定不知道,當你站出來,當我看著這麽大的山寨越來越好的時候,我是多麽的輕松,忽然發現,有個身影替我扛住了壓在心裡的大山,那道身影雖然並不魁梧,但是就像父親一樣,能為了我遮風擋雨。”
“也許當初爹爹的決定是對的,也許老天不願看著這些善良的鄉親被官府欺壓,被地主剝削。”
“也許,是不願看到,一段緣分被生生錯過。”最後一句話被少女壓得很低很低。
但身邊,那個眼神柔情似水男人,還是聽在了耳中。
但他一定聽不到,少女心中的告白:也許,是不願讓我今生錯過你!
少女說完,便靜靜的看著書生,有時候你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不管這決定是自己做的還是別人替自己做的,但時間一定會給你答案。
當他告訴你,一切都是對的,對的事,對的緣分,對的人。
你要做到的,便是努力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