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的容貌在漢人眼中略顯粗獷。
但此時女真自黑山白水間剛剛走出,尚未收到漢人過多審美影響,所以在皇太極看來大概粗獷最是美貌。
貌由心生。
粗獷的人必然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皇太極不再,按理八大貝勒攝政共治,代善說的話最是能一錘定音。
但此刻的大廳之中。
哲哲不言語,代善就像心中有無限顧及,沉默難言。
倒是兩個兒子不斷給他心中添堵,讓代善恨不得早知道直接一生下就掐死。
“阿瑪。莽古爾泰帶兵兵臨盛京,這已然是撕破臉皮要造反,你還在猶豫什麽直接帶兵殺出去,讓他嘗嘗咱們正紅旗、鑲紅旗的厲害。”這是大兒子嶽托。
“以我正紅旗、鑲紅旗兩旗人馬,還不直接將莽古爾泰的正藍旗直接宰光?”這是次子碩托。
代善抿緊嘴巴,心中不斷咒罵。
宰了莽古爾泰,你爹死的更快。
“阿瑪,僵持下去,人心惶惶。等大汗回來,可就不好交代了。”嶽托開始借著皇太極的威名相逼。
好兒子啊!
代善臉色如常,眼神卻滿是冰冷。
兩個兒子對於皇太極比爹親,讓他心中反倒開始趨向聯合莽古爾泰。
自己的兒子竟然向著日夜派自己死的兄弟,這讓代善心中的怒火開始燃燒。
“咳咳!”恰在此時,一直靜坐一旁的哲哲開始開口,一聲咳嗽頓時吸引了大廳三人的注意。
“成何體統?大貝勒乃是二人親父,難不成如今你二人已將養育之恩忘卻腦後了嗎?”哲哲的聲音倒是顯得軟糯。
嶽托、碩托對視一眼,頓時跪在地上連連告罪。
代善胸口起伏,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真是兩個要了爹老命的兒子。
“大福晉,莽古爾泰兵臨城下,其意已明,代善之所以沉默,便是希望能夠拖延時間,等待大汗帶兵回來。”代善終於開口:“畢竟正藍旗同是我八旗子弟,一場廝殺最後受傷的還是我大金國。代善實在不忍眼看如此,只要等待大汗回來,只要一句話自然能讓正藍旗偃旗息鼓,就此化解一場內亂。”
代善左右想想,還是沒有魄力跟隨莽古爾泰一同造反,此刻盛京城中,女真兵力兩萬多人,加上蒙古二旗,漢旗一,莽古爾泰實在是沒有勝算。
哲哲嘴角露出微笑:“大貝勒勿惱,今日前來並未有逼迫大貝勒之意,畢竟大貝勒忠心我後金無人不知,若是沒有大貝勒那裡會有大汗上位?只是莽古爾泰兵臨盛京,還是需要早做定奪為好。”
這話說的漂亮,聽得順心,代善臉色擠出一絲笑意。
“莽古爾泰帶正藍旗前來,大汗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到盛京,拖延兩日尚可,兩日之後怕是還是難免兵戎相見,如今之計只有固守城防,盡量抵抗莽古爾泰的進攻,同時戒嚴城內,防止生亂,等待大汗早日歸來解決這場內亂。”代善能說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
讓他帶兵殺出城去與莽古爾泰兵戎相見,若是以前也許可以,帶現在代善老了,惜命的狠。
哲哲點頭:“一切依仗大貝勒安排,如此哲哲便放心了,有大貝勒守城,盛京當是無憂。”
然後代善的兩個兒子便護著哲哲離開了。
許久之後,在大廳獨自沉默的代善長籲一口,望著廳外,露出苦笑。
兩個兒子各帶人馬,自己相反怕是手下也沒多少人願意跟隨,
皇太極已經成為一頭猛虎,實在難以抵擋! 翌日。
旭日高升,莽古爾泰開始焦慮,再次將親筆信射上城頭:今日落日若再無結果,便大軍破城,殺入城去!
莽古爾泰給了代善最後期限。
城中開始暗中調兵遣將,不斷加固城防,等待莽古爾泰攻城。
午時,日頭登頂,城上城下皆是緊張,戰爭的氣氛開始蔓延。
遠處兩股煙塵升起,奔馬不斷,各自沿著西北和東北兩個方向而來。
帶著軍報的斥候終於趕到了盛京城。
西北而來的直接入城,東北而來的進入莽古爾泰軍中。
鐵嶺衛遇敵,四萬明軍圍城,請求救援!
薩爾滸一萬明軍現身,赫圖阿拉有難!
兩條軍報截然不同,但對於分別接到的代善和莽古爾泰而言,都瞬間心中一驚。
明軍殺來了!
外敵入侵,當代善和莽古爾泰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頓時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彼此的方向,隔著一座座屋舍和院牆,仿佛看到了對方此刻臉色的驚詫和疑惑。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一道軍情瞬間消散而後再次凝聚。
這一次,他們將目標一致對外。
鐵嶺衛、赫圖阿拉。
似乎一樣重要,有似乎一樣緊迫。
“備馬,出城!”代善擰緊腰間的長劍開口。
半刻鍾之後,城門緩緩打開,代善身騎戰馬帶著百騎直奔莽古爾泰的大營。
一路通暢,顯然莽古爾泰早已為他打開通道。
莽古爾泰直接站在大帳之前,看著代善,此刻用沉默表達自己的態度,顯然眼前的盛京暫時來講都不如入侵的明軍重要。
“五弟,明軍殺來了,你已然知道了,我便不多說,此時有四萬明軍圍攻鐵嶺衛,事情緊迫。”
“二哥,此時有一萬明軍也正向著赫圖阿拉殺去。”
頓時代善和莽古爾泰相視無言。
身下的戰馬在不斷的嘶鳴,顯得焦躁不安。
“你回祖地,我去鐵嶺衛,殺光明軍,我再為你打開盛京城門!”半晌之後,代善眼色閃動一下,開口說道。
莽古爾泰笑了,搖搖頭。
“二兄,我從赫圖阿拉而來,不想再回那裡。”
代善頓時擰緊眉頭:“那裡是祖地!”
“我知道!”
“好吧,你說說你的條件!”
“我不為難二兄,我帶正藍旗、碩托帶正紅旗一同殺向鐵嶺城,嶽托帶鑲紅旗殺向赫圖阿拉解圍, 而二兄坐鎮盛京!”此刻的莽古爾泰顯得格外精明。
相比代善,似乎莽古爾泰對於祖地的眷戀並不是那麽注重,也許從當年他的父汗逼著他殺了自己的母親,從那一刻起他便對於那個地方充滿了仇恨和厭惡。
代善沉默著。
依照他的處境,不可能把盛京就此化作一座空城。
但當代善看著莽古爾泰那冰冷的眼神時,卻心中一動,沉默數息,喉嚨吞咽一下,調轉馬頭:“就此說定,一個時辰之後,大軍開拔!一切待大戰之後再論!”
代善為什麽會答應,因為那一眼,他在莽古爾泰眼中,看到一種厭惡和仇恨。
代善瞬間明白,眼前的莽古爾泰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父汗英勇的兒子,他對於後金最原本的一切充滿著仇恨。
而這一切其實都是他代善造成的。
因為莽古爾泰母妃的死,是因為努爾哈赤發現了代善與莽古爾泰的生母有私,正是因為此事,讓莽古爾泰失去了努爾哈赤的寵愛,失去了部族的支持,失去了原本屬於他的汗位。
那一刻,代善心中滿是愧疚。
那一刻,代善心中一動,想起自己父親的女人。
代善答應了。
這是他的抉擇。
看著離開的代善,莽古爾泰眼中露出一絲仇恨,他心中有了自己的抉擇。
這一刻,莽古爾泰似乎看清了自己的前路和在後金的處境。
他還是當年的莽古爾泰,當年無人支持他上位,如今同樣沒有。
他是一條被拋棄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