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軍的攻堅手分為多種。
有爆破城牆、有登城強攻、有斷後阻敵、有突圍攻堅,還有專門對付女真騎兵的這兩千攻堅手。
兩千攻堅手,選拔反應能力快,速度靈敏之人,攜土製手榴彈,也就是炸藥罐,以及短筒專用於衝鋒後金騎兵,以殺傷騎兵或戰馬為主。
當女真騎兵的攻勢忽然間降低一大截之後,張夏海只是感覺到對方的戰鬥力難以為繼。
此時正是派上攻堅手的最佳時機。
但,他沒有想到後金鳴金撤兵的號令忽然在遠處響起。
後金要退!
張夏海心中咯噔一下,今日大戰,他非常清楚唐溪東一心纏鬥而後鏟除大敵的心理。
此刻後金要撤,張夏海心中生出一陣急迫。
親自擊鼓,指揮攻堅手出陣殺敵。
兩千人,身著簡單片甲,片甲隻防禦要害,為的是減輕身上重量,調高速度和靈敏。
此時,攻在最前的女真騎兵已經開始調轉馬頭,準備撤離。
張夏海心中焦慮再提。
終於,站在木台上的他看到衝出大陣向著女真騎兵奔去的攻堅手。
此時,女真已然開始調轉馬頭,向後撤離。
但因為戰場已被轟炸出點點坑道,加上後方騎兵太多,想要就此撤離非一時之力。
這便給了攻堅手足夠的時間。
隨著攻堅手衝出大陣,兩側唐騎也調轉馬頭,開始向著女真的背影衝殺。
眼看,一時半會兒難以撤離,女真騎兵最後的數百騎便主動留下斷後。
攻堅手分為兩個梯隊,以扇形奔跑前行,五人一隊,插入騎兵之中。
先以短銃射擊戰馬,再以炸藥筒引爆與騎兵大陣。
往往爆炸瞬間伏地,飛石尚未完全落地,便再次起身繼續深入。
於是。
整個撤退的女真騎兵大陣之中,開始響起參差不齊的槍聲和爆炸聲。
無數的沙石土塊飛濺,煙塵蒸騰。
戰馬嘶鳴,女真慘嚎。
大地瞬間像沙塵襲來。
自女真撤離的最後方開始向著女真撤退的前方蔓延。
混亂瞬間降臨。
女真騎兵中,不斷有額真大聲喊叫指揮著轉身還擊。
但煙塵升騰,一時之間,除了身邊人,難以看清煙塵中的場景。
既怕敵人衝出,又不敢胡亂射擊,只怕射中的是自己族人。
首次亮相戰場的攻堅手,給以女真一個難解的難題。
攻堅手一路深入,有人被驚亂的戰馬衝撞倒地,有人被女真騎兵的弓箭穿身。
雖然不斷有人倒下,但其余人依舊埋頭向前。
沒有炸藥筒之後,衝在最前方的攻堅手變換轉身向後,而後方跟隨的第二小隊瞬間向前填補空白。
爆炸不斷,一路向著更加密集的女真騎兵蔓延而去。
混亂之後,是更加巨大的驚慌。
攻堅手一路炸過的地方,半晌之後,顯露出來。
被炸死炸傷的騎兵戰馬中,剩下努力控制戰馬的幸存女真騎兵。
這些人剛剛在煙霧中顯露出來,迎接而來的便是奔馳衝殺而來的唐騎。
大地一片糜亂,屍體散亂。
唐騎難以靠近,速度提不起來。
好在唐騎之中的漢兵配備有短銃,只要看到有女真騎兵顯露出煙霧中,便抬手射擊,唐騎之中的蒙古騎兵則用長弓射擊。
一直被女真騎兵壓製的唐騎,
終於趁亂殺敵,解了心頭鬱悶和沮喪。 大戰一直,持續著。
女真騎兵由撤退變成了潰逃。
攻堅手帶給女真騎兵的殺傷實在是之前未曾有過的巨大。
殺傷還是其次,主要是心裡上的震懾依舊無處下手的拘束。
隨著攻堅手的挺進。
隨著女真開始徹底慌亂奔逃。
大陣之中,軍鼓再響。
這一次,是全軍衝擊的號令。
數萬新軍終於不再困於車陣之後,開始發起衝鋒。
在女真開始沒有章法的撤退之後,張夏海終於放下心中的擔憂,用自己手中的步兵開始發起衝擊。
數萬新軍如江水拍案,卷積而去。
女真此刻已經被攻堅手的襲擾殺得暈頭轉向,萬全沒有章法和組織,各自為戰。
唐騎追殺在後,步兵步步衝鋒而來。
有人抵抗,有人卻趁機逃跑。
遠處皇太極看著徹底敗壞的局面,臉色鐵青。
有心帶著手下親兵衝上去阻敵,但心中的勇氣早已在漫長的戰鬥中一點點被消減光。
皇太極調轉馬頭開始向著遠處衝去。
他知道敵人追不上騎馬的女真。
————
傍晚,紅霞滿天,斜陽西歸。
大地滿是瘡痍。
無數的身影在清理著戰場,天地間,終於變得安靜。
在親兵的指引下,唐溪東一步步向前走去。
雁門關化為了廢墟,比廢墟更徹底是放眼望去全是屍體。
身前,張夏海等人圍成一個圈。
唐溪東緊閉著嘴。
唐三弦躺在一群百姓的屍體中,早已變得冰冷,只是臉上似乎帶著一絲開心的笑容。
他的眼睛還睜著,原本應該是想望向天空的,此時卻望向了身邊的一個剛剛來到世上又倉促離開的嬰孩。
“把酒拿來。”唐溪東的聲音很輕,坐下的動作也很輕。
風吹著,空氣中是焦臭和血腥。
身下滿是屍體。
唐溪東還穿著那身書生衣袍,坐在混著鮮血的大地上。
顫抖的接過酒。
仰頭喝了一口,然後費力的抬起唐三弦的頭,揮手示意張夏海等人不用幫忙。
小心的倒著酒,可惜酒進了嘴又灑了出來。
唐溪東笑了,又哭了。
“聚財結婚的時候,你回了平陽,你來陪著聚財敬酒,我問你小子,你已不是當年的皮猴子,準備什麽時候成家,也好給你不省心的老娘找點事乾。”
唐溪東喝著酒,流著淚。
“你大概沒有放在心上,笑著說,等殺完韃子就成家。”
“殺韃子和你有什麽關系?”
“你又說,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先生一心想要殺韃子,這天下其他人你不管,但先生的事就是你的事!”
唐溪東抽泣著,努力想笑最後卻大哭。
“是我的錯,我害了你也害了這兩萬多漢兒。”
“這天下,真心殺韃子的人沒幾個,但活的很好的人卻多了去了。”
“我們這些殺韃子的,最後反倒都要死在戰場。”
“你師娘說,當年要是不走出落梁山,也許現在大家誰都還活著也能過得很好。”
“以前我總說你們不懂,但現在我後悔了,我覺得我錯了,落梁山不大,但至少大家都能活著,都能活著。”
身邊,張夏海身邊聚攏的一群將士,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黯然和茫然。
“大人,天下之大,也許與我們無關,但山西是我們家,我們願意殺韃子,願意死在戰場上,韃子吃人,不殺韃子,死的就是我們就是山西的百姓,就是我們身邊的親人。”
“流我們的血總好過於流親人的血。”
“大人,你看身邊躺著的這些百姓,我們不殺韃子,整個山西的百姓也許都是這樣的命。”
“唐兄弟是笑著離開的,我想他心裡想的和我是一樣的。”
這是張夏海的話,也是其他人的話。
夕陽下。
唐溪東醉了,坐在那裡淚眼婆娑。
“你在這歇著吧,記得把兄弟們招呼在一起,家裡不用擔心,韃子我和大家會幫你們殺的,這筆帳會一點一點還完的。”
“我要走了,殺完韃子,我再來陪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