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闔城千余軍民歡呼雷動中,薑維領著魏榮、趙統、楊千萬、越吉諸將緩緩撤回,雅頓三軍氣奪,只是遠遠追躡,並不敢真來追擊。
及至進得城中,見諸羌豪隨著雅丹正在城門口迎接。
方才一番激戰,越吉、楊千萬所部憑借精良裝備,正面擊破倍於己方的敵軍,這等表現本就已經十分難得;更兼那三員漢人將軍呈現出千軍辟易的氣概,更是令人心折不已。
諸羌豪夾道圍觀,讚歎恭賀的同時,舉止更是恭謙。
人群中的奴葛忽得察覺到,當先那員將軍不正在他前幾日在絹布市遇到的漢人麽?
不由驚呼道:“是他!”
邊上一員與他相熟的羌漢頓下腳步,順著他的眼睛望去,奇道:“怎麽,奴葛兄弟你還認識這位大將?”
奴葛胸臆間湧上一股自豪,激動道:“他……他是我薑維兄弟!”
邊上羌漢露出如看傻子一般的表情,嫌棄道:
“我可聽雅丹兄弟說了,略陽城中真正能做主的,就是這位大將……他一直在幕後活動,可從來沒出來接待過我等,你又是從哪兒結識的?休要胡說!”
說罷,再不理會,徑直鑽入人群,想要一睹這位白馬神箭將軍的風采。
奴葛呆立當地,喃喃道:“原來是他是此間的將軍,武藝還如此出眾……”
得知對方身份如此貴重,又想到當日還大言不慚要跟他結交做朋友,奴葛此時心底不由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感慨片刻,忽又想到,不管他認不認同,但那日既然認他當了朋友,如今大戰當頭,自己又豈能袖手旁觀?
念及此處,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奴葛撥動粗大的雙手排眾而出,攔在道路正中,聲色激動道:“薑維兄弟,我是奴葛啊,你可還記得我麽?”
周遭諸羌見狀,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起來。
“奴葛這廝還認得如此英雄?”
“不會是胡亂攀認的吧?”
“莫不是被雅頓大軍嚇傻了?”
就在眾人的質疑聲中,薑維扯動韁繩緩下速度,翻身下馬,與之把臂,面上已是帶著笑容。
“奴葛兄弟,這幾日可安好啊!”
他此言一出,周遭傳來更大的反響,諸羌的討論已經從之前的議論紛紛,漸漸轉化到驚奇、羨慕。
“奴葛部那麽小一個部族,如何搭上這棵大樹?”
“原來是真的,奴葛部怕是要發達了啊。”
奴葛對周圍的討論置若罔聞,緊緊握住薑維雙手,激動道:
“你在城外為了我們拚死廝殺,我卻只在城頭上旁觀,真是該死!這次我帶了族中十五名族人同行,皆是可以一敵百的勇士,今日起就歸薑維兄弟指派,今後刀裡來火裡去,不皺半點眉頭!”
諸羌豪左右對視,有幾個活泛之輩已經瞧出端倪。
此前因為雅頓兵勢強大,諸羌豪都存了中立觀望的心思,但瞧今天的陣仗,雅頓首戰失利,喪了銳氣,一舉攻下略陽城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略陽隻消堅守幾日,等到雅頓軍糧用盡則必然兵退;到那時,略陽必將成為能與雅頓部平起平坐的新勢力。
略陽城中的軍隊雖然人少,但裝備精良——顯然有漢人支援,論日後的勝算,肯定遠遠高於雅頓。
而如今雙方暫時處於膠著狀態,換言之,就是他們諸羌選擇投靠的好時機啊!
眼看略陽又是開榷,又是會盟討伐白馬氐人,跟著他們混,日子肯定比跟著雅頓那個自私自利、一言不合就滅人全族的家夥混好的多——畢竟這幾日裡,赤亭沒少在大家面前哭訴自家的的悲慘遭遇。
更何況羌人以力為尊,向來崇尚英雄,那員漢人將領方才展現出的箭術槍法,武都一地只怕再也難尋敵手,不得不讓人心生敬仰。
想到這裡,羌豪紛紛向奴葛投射去複雜的眼神。
這個奴葛平日裡看上去憨厚的很,不想眼光是一等一的好啊!
這時,但見又有一員羌漢奔至薑維身前,推金山倒玉柱跪拜在地,口中疾呼:
“小人封芒,願率全族歸附將軍麾下!此番有三十名好手同行,甘為將軍驅使!”
封芒部也算是實力中上的一部了,有他打頭,諸羌豪再不遲疑,紛紛跪倒在薑維身前齊表忠心。
“小人狼顛,願意歸順將軍!”
“唐堯部全族,任憑將軍驅馳!”
“芒東願誓死追隨將軍!”
薑維大笑著將諸羌豪一一扶起,抱拳團團轉了一圈,朗聲道:
“薑某人在此先行謝過諸位的厚愛,也請諸位不必著急,等某破去雅頓大軍,再行歃血為盟,等到那個時候,大家夥兒名正言順做了一家人,同享富貴,共禦外敵,豈不美哉?”
諸羌被他豪言感染,轟然應允,紛紛表示要交出此番隨行的兵馬助陣,氣氛十分熱烈,連帶著魏榮、趙統、越吉等人皆面有榮光。
雅丹將眼前的場景一一看在心裡,心中頗感慨道:“幸虧當日沒有強行征用他們的部曲,不然哪會如此歸心?”
他側目看了看被人圍在當中、滿臉和氣的薑維,又暗忖道,怎得這小子年紀輕輕,卻是這般老謀深算……”
感慨的同時,他也滿以為薑維這次當會順勢將諸羌兵馬收歸己用。
哪知薑維先是團團道謝一圈,而後道:“這幾日諸位安坐觀望便是,某隻憑手中兵馬足以禦敵……”
眼見諸羌露出熱臉貼了冷屁股的詫異表情,他笑了笑,又道:“但過幾日後,定有各位兄弟的用武之地,到時候還請助某一臂之力,薑某先行謝過!”
說罷,拱了拱手,重新翻身上馬,在震耳欲聾的歡呼中策馬離去。
行出沒幾步路,魏榮緊緊追上,急道:“伯約你去哪兒?不守城了?”
薑維頓下解釋道:“方才我方借助拒馬戰壕,小搓雅頓先鋒士氣,在毀去城外工事之前,他定然不敢強行攻城,但工事繁複,沒三兩日功夫根本清除不乾淨,故而這兩天內不會有什麽激戰的,趙統、柳隱二人守城已是綽綽有余。”
頓了頓,他忽得神秘一笑,道:“雅頓卻不知這些工事正是我故意設下用以拖延時日的,等他清理乾淨、正要攻城時,軍中忽傳來他老巢被左將軍擊破的消息,如此其軍勢必將不攻自破,那時正是我等出擊之時。我們便趁著這幾日好生養養身子,等追殺殘敵時,可有得累了。”
與城內的熱鬧喧囂不同,城外雅頓大軍連敗三部,折了幾百騎兵不說,連大將徹裡吉都身負重傷,三軍已然為止氣奪。
雅頓本陣,木巴躬身立於一臉陰沉的雅頓面前,安慰道:“大王不必灰心,我方帶了八千兵馬,區區百人的傷亡不用放在心上!”
雅頓冷哼道:“哼,本王擔心的,是略陽怎麽會有如此之多的拒馬戰壕?如不將它們毀去,大軍豈非永遠不能擺開攻勢?”
木巴雙目一轉,又道:“正要稟告大王,方才趁著雙方亂戰,小臣已經重新派人上前探視敵軍工事布置,眼下摸了個七七八八。小臣相信,只要有兩日功夫,就能將他們盡數毀去!”
“好!本王就給你兩日時間!”
雅頓緩緩重重一拍大腿,恨恨道:“傳令大軍就地駐扎,本王倒是要看看,沒了工事的略陽能不能在我軍的強攻下撐上一天!”